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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飛機在傍晚落了地,說起來也頗為玄妙,這麽多年沒見父親,他從出口出來的一瞬間,我就看見了他,瘋狂地向他招手,開心得合不攏嘴。


    父女的關係,是可以跨越時間和地域的吧。我們不需要有任何共同的東西作為維係彼此情感的媒介,不需要有共同地生活、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經曆、共同的價值觀、共同的目標,我們什麽都不需要,卻依然可以在彼此間存有依戀。“爸爸”兩個字,代表了一切,說明了一切。


    “你長大了,頭發長了好多。”父親看見我說。


    “你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都不會老。”我對父親說。


    “他什麽心都不操,心裏什麽事都沒有,隻顧自己快活,當然不會老。”母親說。


    我想,媽媽心裏終究是對父親不滿的,不過兩個人無冤無仇,過不到一起算不得是誰的錯。看淡了,便不計較了。


    “你困嗎?”我問父親。


    “不困了,降落的時候特別困,這會兒是美國的淩晨嘛,但是下飛機一折騰就醒了。”


    “媽在家裏煮了湯麵,迴去簡單吃點吧。”母親說。


    一家三口上了車,父親先是感慨一打開飛機艙門就感覺煤煙味撲麵而來,然後感慨一路上車真多,然後感慨路兩邊都是商業廣告;經濟真發達,然後感慨這些二十年前他天天走的路都變得一點也不認識了。


    迴家之後,父親用那種好像高中男生春遊迴來時的口吻,輕鬆地對外祖母說了聲“媽,我迴來了。好久不見呀!”


    外祖母聞聲竟然撲簌簌地落了淚。然後說:“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身體好比什麽都強!突然迴來不適應吧。”


    父親拍了拍外祖母的後背,迴答著外婆提出得一個個問題。之後一家人在熱情溫馨的氣氛中吃了簡單的湯麵,交談甚歡。


    這種稍有距離感的和諧令我不知道該怎麽定義,相敬如賓或許是對我家各種關係最貼切的形容了,無論誰與誰之間都是相敬如賓,倒也算得上美好。


    “晚晚,你媽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們都結婚了!你現在怎麽樣啊?”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來自我這位久居美國的父親!


    “沒有想法……”我淡淡地說。


    “也是,現在你們這代都不結婚了。結婚的確沒什麽意義,兩個人好的話就一起過,不好就分開過,別用婚姻做束縛。能過一輩子的,不結婚也能過一輩子;過不到一起的,結了婚也過不到一起。我和你媽媽就是這樣,你說是吧?”父親語氣非常輕鬆,最後一句問向母親。


    “可不是麽。”母親似是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咱倆現在就是遠房親戚吧。”


    “還真是遠房的。不過咱們這樣也挺好的,總歸是有個特殊的人念想著,比哪些天天打架的夫妻好得多,比那些反目成仇的夫妻也好得多。”父親是個情感木訥且淡薄的人,他不需要過多、或過於熱烈的情感便能感到內心的滿足,所以對當下和母親的關係還挺滿意。


    “不想著也不行啊。”母親依然是以自嘲地態度迴著話,但感覺她似乎也還是認同父親觀點的。


    “你們都還年輕,等你們到我這個年紀就該覺得還是得有人陪伴。自己過還是不行的。”外祖母補充道。“晚晚就一個,她不可能劈成兩半。你們倆都是我的孩子,你們也永遠是親人,是一家人。就算你們倆過不到一起,你們以後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希望你們彼此支持對方。”


    “哎呀,我肯定能照顧得過來他倆呀!而且他們倆這身體一個比一個好,我爸都不見老,快成仙了!還不知道之後我們誰照顧誰呢。”我趕緊接上話,免得氣氛變味。


    不管怎麽說,對於我來說,他們的話題從我身上轉移走了,總算是鬆了口氣。


    第二天,父親起得很早,他叉著腰,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街景。好像登上了珠穆朗瑪峰似得。


    我笑著湊上前,他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綠地,問我:“那裏是不是郵局?”我說:“是啊,你看郵局的老樓還留著呢,現在一個小博物館了。”


    他又指著一個創客園區:“那是以前的棉紡廠吧!”


    我說:“對,我上本科的時候改造的,我迴來的時候也嚇一跳。”


    “中國真是發展太快了,要不然全世界都害怕呢!”父親說。“打我去美國到現在,那個城市就沒有一絲變化,跟你上學得時候一樣!就是越來越舊了。”


    母親也起來了,看我們倆立在窗前,便安排說:“咱們早點出門吧,早點上山。早餐就在路上買點吃。貢品我昨天下午買過了,買了你媽以前最愛吃的雲片糕、桃酥,給你爸帶一小壇黃酒。晚晚,你去接桶水,帶上兩塊抹布。”


    一家人的默契在這時體現得淋漓盡致。不出半小時,三個人便風風火火地出門了。


    從家到祖父母的陵園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上山的時候剛好太陽升到半空,照在身上暖暖的,富饒的植被打造出天然氧吧,唿吸間,肺部似乎都獲得了清洗。


    但若非失去,誰會至此?陵園給人一種肅穆感,蟲鳴鳥叫似乎在轉達故去之人對世間的掛念;樹葉摩擦作響仿佛是大自然安撫斷腸人的吟唱;足下發出咯吱聲的鬆針記錄著前行人每一步的追思。


    祖父祖母的石碑還算幹淨,我仔細用帶來的抹布清潔了石碑的前前後後,父親掃淨了各處的落葉塵土。母親在貢品台上鋪了塊絨布,將水果點心裝在粉彩磁碟中,一一擺放好。


    三人全程無話。做好了各自的事情,三個人站在碑前,預備行禮。


    “字有點不清楚了。”母親皺了皺眉說。


    “這也沒辦法,快二十年了。”父親歎著。


    說來也巧,就在這時,一位腰間掛著小漆桶的大姐從我們身旁不遠處的小路經過。


    “大姐,麻煩您幫我們描描字吧!”母親張羅著。


    “這兩個名字也描黑。”到了姑姑和姑父的名字,父親說著。姑姑和姑父在幾年前車禍故去了,由於兩家關係並沒有很近,事後對我們的生活也沒有什麽影響。


    最後,原本一片紅的石碑右側,僅剩下父親、母親和我的名字是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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