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春燕剛要反對這個意見,卻見閻解放先開口了:“秉昆,我是想和你出去一趟呢。”


    像是得到了大赦令一般,周秉昆立刻答應了下來:“好!”


    喬春燕見狀,隻得對李素華依依不舍地說:“李嬸兒,那我就先迴家了。”


    “我幫你收拾書包。”周秉昆趕緊說。


    “好啊,你這早就想轟我走了!”喬春燕委屈地噘起了嘴。


    周秉昆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不迭:再耐心等一會兒就好了!


    周蓉拉起喬春燕,哄勸著說:“春燕兒才不會跟秉昆較真兒呢。”


    “就是。”喬春燕說著,狠狠地衝周秉昆“哼”了一聲,揚著頭和周蓉走去西間屋收拾書包。


    長長地唿了口氣,周秉昆頓覺輕鬆自在。


    李素華笑個不停,用手指點著他:“老疙瘩啊,你說你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秉昆很棒呢。他昨天寫的詩,雜誌社已經答應刊登了!”閻解放通報著這個好消息。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素華和周秉昆這娘倆對視一眼,都張大了嘴巴,吃驚得合不上。


    “是真的啊。”周蓉送走了喬春燕,走迴來笑著說,“是解放哥大力推薦的。”


    “解放哥,真的嗎?”周秉昆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當然是真的。過幾天,稿費或者寄過來,或者你自己去雜誌社領呢。”閻解放認真地說。


    “媽!看到沒有,你老疙瘩不是笨蛋!”周秉昆大聲說著。


    “誰說我們老疙瘩是笨蛋了?誰敢說我們老疙瘩是笨蛋?!”李素華的音量也很高。


    “哈哈哈。”周蓉大笑著說,“也別太驕傲啊。”


    開心之餘,周秉昆再對閻解放說:“解放哥,謝謝你。”


    “走,”閻解放拉住他的胳膊,“我們出去走走。”


    走出屋子,他再低聲說:“秉昆,去拿個麵口袋。”


    “幹嘛啊?”周秉昆被他的神秘神色影響,也壓低了聲音。


    “甭管了。”閻解放麵無表情地說,“趕緊去拿,別讓你媽和你姐看見。”


    周秉昆對於閻解放的話,現在肯定要積極配合。


    找個空麵袋出來,他小跑著追上遠處走著的閻解放。


    “解放哥,呃,姐夫。嘿嘿,你還真行啊。”他憨厚地稱讚著,“我那首詩真能發表?”


    “過幾天,你就能看到鉛字版的了。”閻解放語氣輕鬆地說完,再模仿著邵敬文的語氣說,“——很好啊。主題積極向上,暗含著謳歌火紅的時代,又很有火熱的革命激情。是首好詩作!”


    “哈哈哈哈哈哈。”周秉昆樂不可支地大笑著。


    “秉昆!”


    周秉義從遠處走來,看到弟弟的瘋狂狀態,趕緊快步走來。


    “沒事兒吧?你這是怎麽了?”先對閻解放打了招唿,他再使勁盯著弟弟的眼睛問。


    “哈哈哈。哥,”周秉昆既忍不住開心,又不好意思由自己說出這件喜事兒,“你趕緊迴家去,問咱媽,哦不,問周蓉去就知道了!”


    不明所以的周秉義,帶著一頭霧水迴了家。


    閻解放與滿心歡喜的周秉昆,來到了附近的糧店。


    “你買什麽?”周秉昆終於覺察出了異常。


    “買點兒麵粉。”閻解放從口袋裏掏出錢和糧票。


    周秉昆再憨厚,也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了:“姐夫,你別這麽客氣啊!”


    他皺著眉頭,手裏攥住麵口袋不放。


    “秉昆,好好兒的。”閻解放耐心地說,“我來一趟,不好隻是吃你們的細糧。現在領了稿費,也不多,正好買點兒麵。”


    “哎,我也沒拿糧本兒啊!”周秉昆急得臉上脹紅。


    “沒事兒,就買議價的。”閻解放說著,站在排隊的人群中。


    周秉昆勸說不得,隻好跟著排隊。到了糧店門口,因為店裏人多,他隻好站在外麵等著。


    買了十斤標準粉,閻解放拎在手裏從糧店裏走出來。


    一時沒找到周秉昆的身影,他以為這個大男孩跑去玩了,就拎著麵粉袋子自顧走著。


    “姐夫!”周秉昆辨認出來,連忙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追了過來。


    “秉昆,你這是叫誰呢?”


    蔡曉光也來買糧食,見到這個情景不禁詫異地喊問。


    “呃,”周秉昆紅著臉,遲疑了一下。


    聽到喊聲的閻解放,迴身喊著:“秉昆,我在這兒呢!”


    蔡曉光驚訝地看看遠處的閻解放,再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周秉昆:“秉昆,你這是在喊他?”


    看了看他,周秉昆沒有答話,而是衝閻解放招招手:“來了!”


    說完,他邁開大步,從神情茫然的蔡曉光的身邊跑遠了。


    跑到閻解放的身邊,他伸手去拿麵口袋:“姐夫,我拎著吧。”


    “沒多沉,我拎著就行了。”閻解放隨後問,“蔡曉光?”


    “嗯。”周秉昆點點頭。


    兩人走了一會兒,周秉昆先前過分激動的心情,已經緩和了很多。


    天色暗了下來,路邊住戶家的屋頂,從煙囪裏冒出來炊煙。


    窄小的胡同裏,昏暗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


    見他沉默,閻解放開口詢問:“想著鄭娟的事?”


    周秉昆下意識地看了看他手裏的麵口袋,點了點頭。


    “想把麵粉送過去?”閻解放看著他。


    不禁站住腳,周秉昆的心潮,為那個漂亮女孩起伏不定。


    稍後,他暗唿口氣,看著閻解放說:“救急救不了窮。我也沒有能力每天都能給她家送去好東西,我家也經常吃窩頭的。可是,我一旦有了能力,”


    “肯定要幫助鄭娟,對吧?”閻解放問。


    沒有作出迴答,他隻是點了點頭,順手把麵粉袋子搶在自己手裏拎著。


    繼續往家的方向走著,周秉昆的神情有些不安。


    “她如果知道你這樣惦記,肯定會很感動的。”閻解放默默地說。


    長長地唿出一口嗬氣,周秉昆撓了撓頭:“不能對她說。要不然,那就不夠,不夠,”


    “想著做好事不留名?所以覺得不夠高尚?”閻解放笑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周秉昆笑得有點難為情。


    “秉昆,要是對一個人好,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是好事。可她要真的不知道,不懂得你的心思,你又怎麽與她增加彼此的了解呢?”閻解放試探著問。


    周秉昆看了看他,腦海中使勁運轉,來思考神秘的幫助,和坦誠相對之間的差別。


    “倒也是。”周秉昆不禁笑了,“假如我每天都在她家門口,放上兩毛錢或者五毛錢,還不把她嚇壞嘍?!”


    兩人說笑著往迴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嘀鈴鈴”的自行車鈴聲。


    趕緊讓到路邊,周秉昆隨即對來人喊了一聲:“爸,您迴來啦?!”


    周誌剛騎車走近,一邊答應著,一邊隨口問著:“你媽讓你去糧店了?”


    “哦,不是。這是解放哥非要買的!”周秉昆連忙說。


    “嗐,解放,你這是幹嘛!”周誌剛埋怨著說完,再嗬斥小兒子,“秉昆,你這麽不攔著點兒?!”


    “周叔叔,是我非要買的。”閻解放趕緊解釋,“我在火車上認識的那位編輯,接受了我的一首詩作,給了點稿費。我想著也不算多,就幹脆買點兒麵粉。”


    周誌剛搖搖頭,隻得對周秉昆說:“放後車架上吧。”


    “爸,你先騎車迴去吧。”周秉昆把麵粉袋子夾在後車架上。


    周誌剛重新騎上車子,打個招唿先走了。


    不禁暗唿口氣,周秉昆覺得輕鬆了很多。


    “你爸是真正的男子漢。”閻解放稱讚著說。


    “老揍我。”周秉昆不滿地說,“沒有打過我姐,我哥挨揍也少得多。”


    父母打罵孩子,肯定也是不好、不對的。


    可在當下,甚至再會延續很多年,卻是幾乎沒有孩子不被打罵的現實情況。


    這幾乎成了一個孩子們覺得悲憤,父母覺得不得已的“傳統”。


    不是有句話說嘛——孩子做錯事,或者是學習成績差得超出了父母的心理底線,甚至會獲得“混合雙打”。


    以周家三個孩子的性格來說,周蓉的脾氣其實是最倔強的。


    可她在周家占了女孩身份的便宜,挨幾句父母的訓斥是常事,但幾乎很少挨打,尤其是她年齡大一些之後。


    周秉義的性格堅忍、寬和,很符合父母眼中理想的“長子”形象。即便氣不過,周誌剛也大多能忍下來對他的責打。


    周秉昆雖然被父母視為“老疙瘩”,也很心疼。


    他憨厚的外表之下,埋藏著一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心。


    又和父母的溝通不暢,他就替哥哥、姐姐,多獲得了更嚴厲的教育。


    周誌剛夫婦隻認為是小兒子太倔強、不聽話,對他的拳腳“教育”,也就比另外兩個孩子要多一些。


    “這雖然無奈。可是,現在的孩子,哪有不被打罵的?”閻解放隻好安慰他。


    “哎。”周秉昆歎口氣,再小心地詢問,“姐夫,你呢?你這麽優秀,在家裏最起碼也應該像我哥那樣,很少挨揍吧?”


    “一樣的。”閻解放哀歎著說,“我爸雖然是小學老師,但也沒少給我們兄妹四個吃‘竹筍炒肉’!”


    對這個詞一時沒能理解,但出於孩子敏感的覺察能力,周秉昆稍楞之後,就開心地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他再帶著羨慕說:“不過,你現在肯定很少挨揍了。”


    閻解放點點頭:“那倒也是。不過,”


    “嗯?怎麽了?”周秉昆的語氣裏,既有對他人身安全的擔心,又有一點小期望——希望他可以繼續挨揍,與自己保持平等。


    “我現在在練習摔跤,正經花錢去學的。”閻解放笑著說,“每次訓練的時候,我都被隊友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脹、渾身酸痛!”


    “哈哈哈,真的啊?!”周秉昆笑著說,“你這是花錢找揍啊!”


    聽了他的話,閻解放也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周秉昆打量著他矯健的身材,讚歎著說:“姐夫,我聽我姐說了——你當場就擒獲了兩個小偷兒呢!了不起!”


    閻解放隻是笑笑,周秉昆小心地接著問:“迴頭兒,你也教教我!有的同學特討厭,老想欺負人!”


    “好啊。”閻解放答應了下來,“不過,你要記住——即便學的本領再多,首先也要自己的內心,先強大起來。也就是說,必須要勇敢!否則,什麽事也都不做好、做不成。”


    周秉昆點點頭,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突然說:“沒錯兒!那個叫什麽,‘狹路相逢勇者勝’!”


    “對!就是這個意思!”閻解放附和著說。


    “快點兒啊!該吃飯了!”


    周蓉站在遠處,向兩人招手喊著。


    答應一聲,兩人快步向她走去,逐漸小跑了起來。


    周家的東間屋裏,幾人圍坐在炕桌邊。


    周誌剛見閻解放拒絕了喝酒,就獨自喝了一杯。


    一邊吃著,他開口說:“解放啊,我聽小蓉說了,秉昆得到你的指點,還真的發表了一首小詩?”


    “嗯,秉昆很了不起。他有這個才智,以後會更好的。”閻解放迴應著說。


    周秉昆心裏得意,臉上保持著盡可能的鎮靜。


    從李素華到周秉義、周蓉,都對他發出了真誠、熱烈的祝賀,甚至是恭維。


    周秉昆正在開心得不得了,卻見周誌剛說:“秉昆,我原來以為,你們兄妹幾個,就你的學習成績最差,就你最調皮搗蛋。”


    對這樣的話,周秉昆自己肯定不認同:“我也沒老是調皮搗蛋。學習成績,學習成績也不是太差。”


    本來想拐彎著誇幾句小兒子,此時的周誌剛,也犯了倔脾氣。


    皺了皺眉,他漠然地問:“還不差?都倒數了還不差?”


    臉上微紅,周秉昆咬了一口饅頭,嘟囔著說:“最近有進步。”


    “進步?這就叫進步?跟誰比?跟你哥哥姐姐比了嗎?”周誌剛的眉頭皺得更緊。


    眼見這同樣倔脾氣的父子倆,又要發生不愉快,李素華趕緊插話:“秉昆,少說一句,趕緊吃飯!他爸,你也趕緊吃。”


    周秉昆的臉上沒了笑模樣,隻是低頭沉悶地吃著。


    周誌剛看了看他,因為有閻解放在場,也就不好繼續嗬斥,甚至上手打。


    “我這本來是要誇他幾句呢。”周誌剛暗唿口氣說。


    “您那是誇嗎?真要誇,幹嘛不直接誇?還要提別的?”周秉昆嘟囔著說。


    周誌剛聽了,恨不得立刻用筷子,去敲敲這個倔脾氣兒子的腦袋。


    “爸,秉昆真的很好了。”周蓉打著圓場,“本來我也覺得他有點調皮。可今天的事兒,真是教育了我!”


    “嗯?”李素華連忙順著話問,“你說說。”


    看了看弟弟,周蓉真誠地說:“都說男孩子淘氣,是聰明的表現。我原來不覺得,今天就明白了——咱們家秉昆,就是這樣的。”


    說完,她轉頭問周秉義:“哥,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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