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寒舟看完信,又看看隨信而來的麵脂,心虛得不行。


    愧疚將於寒舟淹沒,她拿著信,蹭到賀文璋身邊,將信推給他看:「璋哥,我覺著很對不住母親。」


    「寫了什麽?」賀文璋擱了筆,拿過信看起來。


    看過一遍,他麵上沒什麽波動,口吻如常:「有什麽對不住的?母親囑咐你仔細些,你仔細些就是了。」


    於寒舟瞪大了眼睛,誇張地指著他道:「你沒有心!」


    賀文璋好笑道:「是,我的心都給了你,對別人再沒有一分了。」說著,將她拉到腿上坐了,圈住她道:「我們終於出來玩了,別想那麽多,痛快一些,才不枉我們頂著不孝的名聲出來。」


    他們若隻是出來一個月、半個月的,最多被教訓一頓,說幾句任性罷了。可是他們的計劃是玩半年再迴去,甚至仲秋節這樣應該團圓的日子都沒有迴去,不孝的名聲是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再不玩得痛快些,都對不起自己。


    於寒舟偎著他肩頭,低頭玩著手,說道:「可是母親這樣疼我們。」而她和賀文璋卻騙她,不跟她說實話,就太過分了些,讓於寒舟覺得愧疚。


    「舟舟,迴去後我要挨打的。」賀文璋便提醒她,「你以為母親疼我們,便不會打我了嗎?你是逃得過,我卻逃不了的。」


    於寒舟抬眼瞅了瞅他,見他麵上仍舊無波無瀾,好似說的是件小事一般,不禁「撲哧」笑了。


    「若你實在愧疚難忍,便寫封信迴去,告訴母親你是騙她的。」賀文璋挑了挑眉,「告訴她,你不是被我哄出來的,你也想出來。告訴她,你從來就不乖,一直是我替你背鍋——」


    他話沒說完,就被於寒舟捂住了嘴。


    「我才不。」於寒舟說道,她豈會自毀長城?又說道:「就算愧疚,我也不迴去。」


    愧疚歸愧疚,可她不會迴頭的!


    「我給母親寫信去。」她從他腿上跳了下去,跑去給侯夫人寫信了。


    信上,她講述了自己跟賀文璋在外麵看了什麽風景,描述有多麽好看,又聽了什麽奇聞異事,雖然不可思議,但都是真的。還說自己和賀文璋一切都好,身體很好,也沒有遇到麻煩。


    然後問侯夫人近來可好?身體好不好?有沒有人送上來給她解悶兒?又針對仲秋節沒迴去的事道了歉,訴說了不孝,迴去後任由母親責罰,等等。


    她字跡規規矩矩,清秀可人,信中口吻也十分誠摯,寫了厚厚的一遝信,使人送迴京中。


    一共帶來了四個家丁,輪換著來迴送信。


    這封信落在侯夫人手裏時,侯夫人氣都氣不起來了。還能怎麽樣?兒子明擺著是不迴來,山水迢迢的,她難道能把他揪迴來?


    隻是,這信的厚度卻令她有些意外。等到打開信,見到清秀的字跡,再看那乖巧的口吻,頓時明白過來是兒媳寫來的!


    意外之餘,侯夫人的心情好了幾分,拿著信慢慢看起來。


    於寒舟寫得很詳細,侯夫人讀著信,眼前仿佛出現一幕幕的情景,那彎彎曲曲的道路,那蒼翠的青山,那壯麗的玫瑰園,那滔滔江水。


    又仿佛看到大兒子是怎麽欺負人,作勢要把兒媳丟進江裏去,兒媳被嚇得小臉發白的樣子。清秀的字裏行間,仿佛傳來了陣陣歡笑聲,讓侯夫人的神情不知不覺中放鬆,臉上帶了幾不可查的笑意。


    待到厚厚的一遝信看完,侯夫人還有些意猶未盡。兒媳是個體貼的,兒子是個混賬的,侯夫人心想。從那句「迴去後任由母親責罰」中,她愈發體會出來,兒子有多麽混賬,而兒媳又是多麽溫順。


    她既恨兒媳的不爭氣,又為兒子和兒媳的感情好而欣慰。罷了,還能怎麽著?他們高興就好了。


    這些日子以來,侯夫人氣也氣過了,倒十分理解兩人在外麵樂不思歸。大兒子前些年實在悶得太狠了,如今瞧著與常人無異了,可從前吃的苦頭,也該補迴來才是。


    她放平了心,不再埋怨兩人。寫了一封信,說府中都好,叫他們也注意安危,使家丁帶迴去了。


    於寒舟和賀文璋在江邊住了一段日子,等到賀文璋的新一冊書寫好,使人捎迴京中,才重新啟程。


    兩人每到一處地方,每瞧一處人文風景,便畫一幅畫,附上於寒舟寫的厚厚的信件,外加一些土儀,使人送往京中。


    始終沒有說,究竟什麽時候迴去。


    侯夫人也沒有問,因為她覺著,他們都出去這麽久了,總該迴來了吧?


    這月中旬,總該迴來了吧?


    下月初,總該迴來了吧?


    這個月底,總該迴來了吧?


    因著這些「總該」,侯夫人一直沒有抬筆寫下那句「什麽時候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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