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盛微寧在壹號院見到程晏池。


    落日餘暉灑滿濃翠庭院,做完聽力訓練的盛微寧出門去超市買文具。


    “阿寧,你等會兒。”


    正陪洛秋煲電話粥的宋雲夢捂著話筒叫住玄關前的盛微寧:“對麵昨天搬來新的鄰居,挺神秘的,我還沒看過他,剛才好像聽見停車聲了,你去幫我送點東西給他,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


    盛微寧聞言不由得掃一眼蝴蝶掠過的窗口,眼波蕩漾:“8棟賣出去了?”


    “可不,價格翻倍,估計是非常有錢的住戶。”


    宋雲夢示意茶幾上放著的壽司和青團:“都裝籃子裏了,你洛阿姨找我,我暫時脫不開手,你送完就去做自己的事,注意安全。”


    “知道,如果他家有人我就送,沒人再拿迴來。”


    盛微寧反正也要出門,順手就拎了編織籃離開。


    壹號院位於禦苑風景區,東南西北皆連接著西京著名景點或坐標,配套設施也很完善,碧山花木,景致清幽,當年徐誌摩也曾在此生活過。


    二期是獨棟別墅,每棟足足上千平米麵積,8號樓空置有段時日了。


    盛微寧沿著鵝卵石小徑抬步走過去,果然瞥到中式風的院子停著一輛配置屬於私人高級訂製的勞斯萊斯幻影。


    心髒莫名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拽了拽,繼而拴上盛微寧的雙腳。


    周遭靜寂,霞光萬道,若隱若現的彩虹橋橫亙天邊,蜻蜓貼著晚香玉飛向遠處的池塘,點出一圈淺淺的漣漪。


    盛微寧玉立黃昏的斑斕暮光,腳跟沒再拾起,側顏輪廓沉寂,若有所思。


    提著竹籃的手指緊了鬆,鬆了緊,她幽邃眸光宛若素描的明暗陰影。


    良久,眼角又瞄眼身旁的頂級豪車,盛微寧抬頭望向開著半扇窗的窗口,兀自做一番心理建設,繼續拾階而上,撳響電子門鈴。


    房門斜斜半掩著,能透過縫隙看見裏麵熟悉的黑白灰家居布置。


    這裝飾風格,簡直深刻到了骨子裏。


    “汪汪汪——”


    白絨絨的京巴犬擠開門縫竄到盛微寧膝蓋扒著她不放。


    盛微寧微愣,退後定睛一看,頓時喜上眉梢:“憨憨?你怎麽在這兒?”


    她當年離開利茲就把憨憨托付給鄰居。


    前陣子遇見辛蒂,也沒機會問起它的情況,想不到在這兒居然看到了。


    憨憨高興地直搖尾巴,兩年不見,它顯然還認識盛微寧。


    盛微寧單手把它摟進懷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一隻肌理韌勁的長腿勾住門,那窄窄的縫立刻變寬了。


    男人頎長的身影撲進盛微寧視網膜,清雋容貌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捏了捏眉骨,淡聲:“你領迴去吧,我工作快被它吵死了。”


    盛微寧抬眸瞥向所謂的新鄰居,水眸波光灩灩,一言不發打量他。


    他穿著版型簡潔的白襯衣和藏藍長褲,袖口卷到手臂隱約可見青色脈絡。


    “你搬來這裏做什麽?憨憨為什麽迴國了?”


    程晏池對她的第一個問題聽若不聞,看著她手中的提籃,從容自如接過,顏色討喜的料理映入眼簾,他卻淡淡道:“多謝蔣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


    盛微寧本來詫異他為何能猜到是宋雲夢的手藝,轉念,瞬間頓悟。


    壽司包了胡蘿卜。


    程晏池表麵說的好聽,聲稱自己不挑食。


    可每迴隻要吃她做的飯菜,總有些矯情的毛病需要她遷就。


    “你身為原主人太不稱職了,辛蒂一家要移民,她女兒現在喜歡貓多過狗,我若是不把這小東西帶迴來,估計沒幾天得一命嗚唿。”


    程晏池斜倚門框,拎籃的手靜靜垂身側,幽深視線逡巡著盛微寧。


    女人一襲紫色國風改良旗袍,裹在身上自帶飄逸靈動的秀美,身姿曼妙高挑,大概不打算走遠路,纖巧的腳套著雙緞麵軟底繡花鞋。


    實打實的古典美女,風韻楚楚動人。


    不同年齡段的盛微寧,都由內到外散發不一樣的魅力。


    他驟然驚覺,經過這麽多年,關於盛微寧的點點滴滴自始至終都沒忘過。


    哪怕是十多年前,剛拿到她照片時,情緒裏那種複雜的細微末節。


    有的人,還沒真正出現你生命中,便注定成為劫數。


    “要進來坐坐?”


    壓迫力兼具侵略性極強的眼神周而複始盤旋頭頂,惹得盛微寧頭皮發麻。


    她搖頭,捋了捋憨憨的毛:“東西送到我就走,而且得送憨憨迴去。”


    程晏池沉默片刻,眼睛依舊定格她嫵媚多情的眸,喉結起伏,不疾不徐點頭:“小心點。”


    盛微寧沒掀眸便轉身離開,極力忽略身後一直追隨自己的目光。


    那句話真問得多餘,他搬家的理由不言自明。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懷裏的小家夥搖頭晃腦,盛微寧收斂思緒,拍拍它柔軟的脊背,拐過院門。


    *


    宋雲夢對憨憨的到來很驚喜,她以前也養過一隻狗,死了後就再沒養過。


    盛微寧買完文具,剛上台階便聽見程晏池彬彬有禮的聲音,她眉心一跳,快步進了門。


    隻見客廳內,坐著兩個相談甚歡的男人,茶幾擺著一幅《黃山煙雨》圖。


    她的到來中斷了他們愉快的談話。


    程晏池神色自若,逆光的瞳孔流動出琥珀棕,薄唇泛起微弧:“迴來了?”


    他的神態語氣太過熟稔自然,甚至令盛微寧錯覺這是他家。


    這畫麵頗具衝擊性,盛微寧臉上攏著若有似無的陰雲。


    程晏池視若無睹,長腿交疊,手裏捧著盞熱氣嫋嫋的西湖龍井。


    蔣方淮見她半晌不做聲難免尷尬,嗬嗬笑著解釋:“程先生上門迴禮,他……”


    頓了頓,蔣方淮繼續緩聲補充:“快到飯點了,他家還沒請傭人,我就做主留他吃頓便飯,順便談生意,你伯母正在廚房,她不太了解鏡海人的口味,你幫幫她。”


    盛微寧壓下胸口沸騰的心緒,目不斜視越過程晏池向廚房去。


    見此情形,蔣方淮不無擔憂:“程先生,阿寧看起來並不想複合,我答應撮合你們的前提是阿寧不排斥,強扭的瓜不甜,既然阿寧決定放棄,你何必執著?”


    “事在人為。”程晏池果決抬手截止蔣方淮的規勸,修長手指捏住茶蓋又輕輕鬆開,目色被霧氣襯得迷離:“甜不甜,我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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