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兩年前我的確高估自己掌控全局的能力,即便舍不得也不願意輕易為你走到傾盡全力的絕境,我怕對不起我媽,也不希望對我有恩的人失望,所以我始終選擇拖延時間,試圖做各方的平衡。”


    程晏池將手掌緩慢地攤開,簪子碎成好幾截,瑩白的玉質流轉暈光仿佛星辰輝映兩人的瞳孔,淡聲道:“就像它難以複原,我的感情,覆水難收。”


    盛微寧移目,臉上一掠而過的動容隱匿暗色,微微一笑:“你的確應該做取舍,我也從沒埋怨過你,親人當然是最重要的存在,我理解。”


    “你對我而言,擁有另一種重要的意義,我不會和親人過一輩子,可我想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應歡出事的真相打亂了我的計劃。”


    早有預料瞞不住,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周繼業偷偷去利茲找了盛微寧。


    盛微寧本來心意已決打算了斷,周繼業的所作所為更堅定她的意誌。


    男人筆直地站窗邊,皎潔的新月傍著他冷峻輪廓,雙眼猶如染墨的潭水浸沁盛微寧眸底,也不管她聽進去多少,語速平緩地訴說這兩年的心境。


    “直到你不辭而別,我才發現自己也低估了你在我心裏的地位,你想要的東西,我能給你,你暫時接受不了我,我不逼你,可我總要遂願。”


    盛微寧錯眸,瞳孔散光又凝聚,唇畔的笑容浮現冷意:“你正在逼我。”


    程晏池睫毛一顫,同樣冷然勾唇:“你的那些視頻還在我手中,如果我要逼你,千百種法子能逼你就範,你該了解我的手段,你隻有妥協的份兒。”


    “我見你,是想告訴你,沒人能再讓你離開我,你我之間,不會重蹈覆轍。”


    “因為父母的恩怨,我憎恨你,遷怒你,抵觸你,隻不過終究愛你更多。”


    這是程晏池第一次承認自己愛著盛微寧,哪怕仍有強烈的罪孽感。


    談話不歡而散,都不算省油的燈,其中糾葛剪不斷理還亂。


    盛微寧攥緊包帶,沉默良久,沒看程晏池一眼便毅然離開休息室。


    “程晏池,我不可能再迴到你身邊,顧雅筠我也不會放過她。”


    “顧雅筠你留條命,她終究是我妹妹,至於我們,就按我剛才所言。”


    打火機清脆的撥輪聲響起,危險的火焰竄入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瞳:“我不娶別人,你也別嫁給其他男人,我們就這麽互相耽誤一輩子,至死方休。”


    夜深人靜,悠悠的晚風將程晏池平淡卻擲地有聲的話語吹進盛微寧夢境,使她腦中本就紛亂閃現的畫麵分割成無數六邊形。


    她蹙眉,緩緩掀開眼簾,撐著雙肘坐起,靠床頭板發呆。


    睡意全無,額角隱隱作痛,喉頭被玉簪頂疼的地方火辣辣的。


    盛微寧幹咳幾聲,努力平複波濤洶湧的情緒,落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四麵皆分散著漫無邊際的夜靄,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令人茫然而孤獨。


    戲劇性的人生,無論她走到哪裏,最後都逃不過程晏池的窮追不舍。


    六年了,時過境遷,真沒想到他們能糾纏這麽長的歲月。


    縱使未曾分秒親密相處,但每次久別重逢,似乎他們從未分開過。


    原先以為是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緣,如今卻一步步泥足深陷。


    盛微寧清波漾起的水眸微斂,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取出兩隻首飾盒。


    壁燈斜斜掃射,光線靡靡,首飾盒內的胸針與領帶夾赫然露出麵目。


    盛微寧伸出纖指撥了撥領帶夾,鑽芒若隱若現,於暗夜發散幽若的光亮。


    她垂眸,下巴安靜地擱著交叉的十指,眼底亦漂浮著明滅不定的熒光。


    從鏡海到利茲,再從利茲到西京,領帶夾始終陪伴她。


    程晏池沒誇大其詞,他有不計其數的方法對付她,令她乖乖屈服折斷脊梁,他常嘴上說的難聽,縱使曾待她萬般冷漠,最終都會不露痕跡對她好。


    盛微寧失神,胸腔五味雜陳,徐徐轉移視線,拿起那枚胸針握在掌心。


    尖銳別針紮進縱橫交錯的紋路,刺痛蔓延,她秀眉顰起,思緒越來越清明。


    應歡臨終前剛設計了這款胸針的底稿就遭遇意外。


    盛微寧到西京後便找人按設計圖如法炮製做出成品,也沒戴過,偶爾拿出來緬懷。


    抬眼望向複古化妝鏡,盛微寧打量鏡中留著奶茶灰棕卷發的女人,笑了笑。


    恍惚便想起那個落雪的冬夜,他給她吹頭發,叮囑以後不許燙染。


    可她燙染了。


    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熾熱專注,是裹著濃墨的烈焰岩漿。


    不知想起什麽,盛微寧將胸針鄭重別在睡袍襟口,斂眸,笑顏逐漸虛浮。


    她當然會留顧雅筠一條命,那廢物不值得自己大動幹戈賠上錦繡前程。


    世間最好的折磨,莫過於生不如死。


    她不會再逃了。


    西京,是她的終點站。


    *


    程晏池開拓asia市場的消息一經擴散,西京商圈立即引起了不小的震蕩。


    就算遠在國外,程晏池的名字依然是商界標杆,許多商業大佬都熟知他。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可倘若峻木有足夠的能力生長得更高,疾風暴雪也輕易奈何不得。


    程晏池便是最佳例子,自己有實力、勢力,無論去哪裏做什麽都一騎絕塵。


    聯實位於昭陽區的分公司叫聯誠,也是蔣方淮名下的藍躍科技最近有意遞出橄欖枝的合作夥伴。


    盛微寧翌日下樓,恰好掃見客廳播放男人意氣風發接受財經采訪的新聞。


    她丁點風聲都沒聽見,程晏池就開分公司了。


    盛微寧纖柔的水眸微動,軟嫩嘴角撇了撇,還真是貫徹始終的行動派。


    餐桌邊,宋雲夢餘光捕捉到盛微寧穿波西米亞風長裙的身影,不免略尷尬,本準備換台,又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遂笑笑:“起來了?快吃早點。”


    盛微寧哪裏瞧不出宋雲夢欲蓋彌彰,若無其事落座,牽唇望向空著的主位:“蔣伯伯去公司了?”


    “嗯。”宋雲夢頓了頓,輕聲解釋:“前段日子談的項目不順利,他嫌乙方效率差勁,就想找聯誠試試。”


    盛微寧點頭,中肯評價:“程晏池的生意頭腦很厲害,找他準沒錯。”


    剛說完,傭人就捧著玫瑰花籃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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