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又不容置喙的話語落地,月光頓時涼透了,遊離兩個人相視的臉孔,每一縷晃動的光斑刻畫著彼此疏離又曖昧的輪廓。


    盛微寧抿唇,卷翹的羽睫緩慢撲閃,看向程晏池,眼底湧現忽明忽暗的針芒,啞然失笑:“我不嫁人,你也不結婚,你要一輩子和我耗著了,是吧?”


    程晏池的手裏依然拿著那根羊脂白玉簪,透明鏡片映襯窗外幹淨深遠的夜幕愈加增添瞳孔不可測的神秘幽邃。


    “不然?”


    程晏池淡淡反問,推了推鏡框,俊美的五官覆蓋薄冽寒霜,眼中暗黑深靜,腔調慣常的漫不經心,吐字卻清晰,似笑非笑:“我對其他女人沒興趣,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也沒辦法眼睜睜任由你嫁給別的男人相夫教子。”


    “你知道我那天早上醒來發現枕邊人是顧雅筠,有什麽感想嗎?”


    盛微寧眼波閃爍,臉色晦暗,浸潤月輝的清瞳不自覺迷離,記憶也迴到兩年前兵荒馬亂的七夕,她親手脫掉了程晏池的衣褲……


    自始至終,她都不願意程晏池碰顧雅筠,所以安定的分量下得很足。


    可彼時也有過奇怪的念頭,假如程晏池真的吃了周繼業的藥,能忍住嗎?


    不確定答案。


    鮮少外露卻強烈的占有欲不允許她置身事外構想那樣的情景。


    其實不僅顧雅筠,哪怕是另一個真正溫柔善良的女人,她也接受不了。


    “我想象了一下你跟除我以外的男人同床共枕的畫麵……”


    頓了頓,程晏池用玉簪圓潤的柄頭抬起盛微寧柔嫩下巴,嘴邊弧度淺淺,淡薄笑意不達眸底,背光的雙眼似萬丈懸崖,瘋狂肆虐無窮無盡的濃黑。


    “我發現,倘若真有那日,盛微寧,我會要你的命。”


    玉簪順著優美的鵝頸線條滑落,抵在最脆弱的動脈,程晏池目光森冷地盯住盛微寧:“我應該恨你,從沒哪個女人像你一樣不識好歹,可我沒工夫恨你,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思考如何把你永遠留身邊。”


    盛微寧被程晏池瞭黑充滿侵略性與殺機的眼神震得後背滲透冷汗,但她本性不馴,即便經過兩年沉澱,骨子裏流淌的狠戾和反叛一分不少。


    “你現在將簪子用力插進來,我就永遠屬於你了。”


    盛微寧抬頭挺胸,寒光淩亂的眼眸無所畏懼逼視程晏池,煙眉攏起譏誚,褪去溫婉的麵龐妖美而冷漠:“我想過要你的。”


    程晏池感受著簪子的力道被反彈迴來,指腹逐漸泛涼,姿勢仍舊未變,他神色陰沉,寒漠的眸子一瞬不瞬鎖定盛微寧纖細的脖頸。


    八月的夏夜暑熱難消,然而,休息室宛若遠古時代的冰天雪地,每一寸短兵相接的空氣皆散發蝕骨的冷戾,凍得人五髒六腑剛破血就被封結。


    “應歡剛去世那兩天,你要我陪著你承擔報應,我當真是動搖了的,妄想不管不顧瘋一迴,結果應歡母子的死因給了我當頭棒喝,還有周繼業。”


    “周繼業拿盛悅威脅我,他根本什麽都不必做,隻是隨便給我發一張盛悅的照片,我就立馬變成驚弓之鳥,他也用不著長篇大論逼我離開你,隻需要提點我,我們永遠都沒辦法坦然出現對方父母的墓前。”


    盛微寧緩步走近程晏池,簪頭雖然不具尖銳棱角,被硌著喉嚨也不好受。


    程晏池修長的身形紋絲不動,舉著的手臂開始逐漸僵硬,盛微寧聲帶的微顫清晰傳遞到他手上,匯聚著強勢的力量襲攻心髒,蠻橫撕扯筋絡。


    “我說過,要你給我時間。”


    “你明知我不可能放手還自作主張,從頭到尾,考慮過我的心情?”


    他冷眸沉篤,表情岑寂,聲音有點沙啞,語氣輕得仿佛從胸腔蕩出來。


    “給你再多的時間,能挽迴應歡母子的性命?能改變我們注定對立的關係?能讓梁家接受我而非鬧得雙方眾叛親離人盡皆知?”


    盛微寧仰頭,幽深眸底氤氳的是晶瑩的月華,猶如細碎鑽石刺到程晏池眼球,爾後鑲嵌他胸前,每一顆都讓他疼痛劇烈,偏生拔不出來。


    程晏池沉默,倏然收緊指骨,骨骼森白,風起雲湧的情緒隨時噴薄欲出。


    整整兩年,這是盛微寧第一次把他們之間所有粉飾天塹的遮掩撕掉。


    她好看的唇一開一合,字字如刀,將各自神思劈得千瘡百孔:“我們不小了,行差踏錯付出代價還會連累身邊的人,你不能讓你媽在天之靈失望,我也想保護好盛悅,用親離眾叛和不孝不義成全兒女情長,不值得。”


    程晏池眼色倏然沉了沉,銜接盛微寧清冷的視線:“如果我願意呢?”


    “你會後悔。”


    “如若我不後悔呢?”


    盛微寧偏眸,望向露台落了一地的斑斕燈光:“可我會。”


    “不對,我已經後悔。”


    盛微寧涼淡的嗓音靜靜迴旋:“應歡出事的真相大白,我就極其後悔。”


    話落,四下便如大雪紛飛的寒冬,飄絮凝成的冰棱密密麻麻紮向人。


    這答案程晏池兩年前就知曉,但聽盛微寧毫不猶豫親口承認,他冷笑,渾身血液都禁不住逆流,冰渣橫亙堵塞脈搏,寒氣逼人的心髒更疼了。


    那一刻,甚至真的想把盛微寧弄死。


    盛微寧極力忽略凜冽低沉的氣壓,寂寂的清眸重新轉向程晏池:“我隻要看見你,就會想起應歡,想起我們的父母,我很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半推半就順從你,後悔我明明有辦法不妥協,最後還是淪陷。”


    有生之年,她隻為感情自私過一次,得到的居然是這麽慘烈沉重的報應。


    就算能自欺欺人,仍舊不能改寫他們的結局。


    每次午夜夢迴,程晏池跟應歡還有盛悅的臉來迴交錯,她一直難以釋懷。


    “應歡確實是無妄之災,我遲早會給你一個交代。”


    “梁家你也無需再忌憚,我走出這一步就想到後果。”


    程晏池盯著盛微寧溫漠的眉目,握著玉簪的手頹然放下,溫度微微滾燙的簪子碎成兩截,氣息陰鬱,眼中墨色的深海翻卷著暴風漩渦。


    “沒明確你真心,我都尚且不願意放手,更何況如今。”


    簪子緩緩戳進手掌,程晏池淡漠闡述:“我不逼你,可你也別逼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入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傾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傾袖並收藏入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