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為什麽,我不想要你。”


    言簡意賅的答案,在數九寒天鋒利得仿佛冰棱凍成的利刃。


    程晏池正忙,單手敲擊鍵盤,語調隨意,目光猶如水平如鏡的湖麵。


    書房開著暖氣,舒適的溫度使人緊繃的神經悄然放鬆。


    桌麵灑滿碎金般的光點,分外耀眼。


    忽然有好似銀鈴擊玉的笑聲蕩漾在雪後初晴的風中。


    他心念一動,不禁轉眸瞥向樓下。


    白雪皚皚的天地,一抹窈窕的紅影猶如冬日縱情燃燒的烈火跳躍著,靈動拓印程晏池眼瞳,鐫刻成恆久定格的風景。


    這畫麵,似曾相識,他統共四次撞見過她不設防的快樂。


    耳畔,雖極力保持平靜仍難掩顫抖的女聲艱澀響起:“為什麽?”


    程晏池的視線隨著陪小女孩堆雪人的盛微寧移動,臉色清寂,薄唇淡漠吐字:“你我都是成年人,應該明白很多事情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我聽舅舅說,你年後打算搬來倫敦,如果是為工作,我歡迎之至。”


    他曾經試過重新接受顧雅筠,可惜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沒必要勉強自己。


    對他而言,顧雅筠尚未重要到令他竭盡全力勉為其難的地步。


    如若七年前或者四年前,顧雅筠選擇迴頭,他能不假思索為利益結合。


    哪怕從始至終清楚自己對顧雅筠沒男女之情,也不妨礙他做出妥協。


    愛不愛無所謂,他本身便屬利己主義者。


    正如會所裏尋歡作樂,男人們經常調侃“關了燈,女人都一樣”。


    程晏池跟顧雅筠交往的兩個多月,是挺恪守原則的。


    他對顧雅筠六根清淨,而顧雅筠又矜持著想等他主動。


    彼此的思維不同步,需求不一致,導致感情的起點相差十萬八千裏。


    正式結婚了,肯定能發生關係,在那之前,程晏池的確從未設想過。


    他當顧雅筠是妹妹,沒真正落實名分,不會輕易扭轉自己的定位。


    顧雅筠的麵色幾度變化,險些把嘴唇咬出血才忍住自己的質問。


    她垂眸,盯著程晏池與盛微寧擁吻的照片,心尖像千百條蜈蚣在爬。


    兜兜轉轉,程晏池竟然依舊和盛微寧攪到一起!


    先舒曼,然後是盛微寧,接著是碧姬,現在又被盛微寧迷住了!


    看看這副恨不得把盛微寧揉進骨血的樣子,哪兒還有半分冷靜自持?


    程晏池在情場真是碩果累累,而她呢?


    她苦苦等他求和,不遠萬裏孤身去鏡海主動低頭認錯,自認為做到了全部,最後,等來的卻是毫不留餘地的“我不想要你”!


    ——那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拋卻矜持自薦枕席!


    結果不僅沒將人拉迴自己身邊,反而弄巧成拙。


    多說無益。


    無論是為江河日下的顧氏或被再三辜負的自己,這場婚約都必須履行下去,容不得半分閃失。


    她生來眾星捧月,沒理由得不到最想要的男人。


    顧雅筠驟然收緊手指,照片頃刻被她揉成一團,眼底沁出尖銳的冷光,語聲依然溫和含笑:“除夕快樂,去倫敦的確是為你,也有工作的原因。”


    程晏池未置一詞,清遠的眼神縈繞盛微寧,眼波承接著陽光熠熠生輝。


    可能真有所謂的心靈感應,拿胡蘿卜做鼻子的盛微寧掀眸看向書房。


    兩人相向而視,空氣靜了靜,湧動的情愫浸潤著日光無所遁形。


    盛微寧笑著抿抿嘴,心血來潮衝程晏池招手。


    程晏池勾唇,不予理會,緩步走到玻璃書櫥翻文件,神色波瀾不驚,淡聲說:“你來倫敦如果遇到棘手的問題,可以隨時聯係我。”


    顧雅筠失語,不由得冷笑,纖指緊緊扣住手機,清雅的美貌浮現凜冽。


    言外之意,沒遇到麻煩事別打擾他。


    他們兩小無猜,幾時生疏到這樣隔閡的地步?


    “我從小就被你照顧著長大的,每次碰見大難題都是你來幫我解決。”


    顧雅筠眉眼低垂,溫聲感歎:“可如今,我遭遇了特別傷腦筋的麻煩。”


    黯然頓住話尾,她苦澀地撇撇唇:“你能幫,反而不願意再幫我。”


    悵然若失的女子自嘲一笑,默默掛斷電話。


    程晏池漠然鎖屏,想到顧雅筠的落寞,清涼無波的眼眸掠過泠泠寒意。


    自文件框找到想要的,程晏池長指按住夾子向下一劃。


    不經意抬眸,他倏地愣住了。


    文件框後放著對可愛的棉花娃娃以及火柴盒。


    *


    盛微寧入住程晏池的莊園,鄰居太太以為她是程晏池的未婚妻,對她格外熱情,連帶她的女兒珍妮也分外喜歡盛微寧。


    鏡海的冬天從不下雪,盛微寧直至來利茲才真正頻繁接觸雪人。


    盡管手套被刺骨的雪水打濕,鼻頭與耳朵也凍紅了,她卻玩得很開心。


    珍妮捧著雪球,仰起圓潤的小臉:“賽琳娜姐姐,我們能合照嗎?”


    盛微寧輕笑,脫掉手套往手心嗬熱氣,暖了後捏捏珍妮臉頰:“當然。”


    程晏池走到花園的時候,恰巧目睹盛微寧言笑晏晏替珍妮整理圍巾的情形,她眉梢眼角凝聚著綿軟清靈的溫柔,眼底粼粼流動淬金的水波。


    不知盛微寧打趣什麽,珍妮顯得害羞,爾後抱著她親一口。


    盛微寧眉眼彎彎,親昵地抵住小女孩額頭,將她摟懷裏舉自拍杆拍照。


    女子蘊藉三月煙雨的笑顏映射眸底,程晏池的唿吸陡然滯了滯。


    模糊的念頭在腦海稍縱即逝,猶如一簇熾盛的火焰遽然點亮蒼茫暗夜,但當他試圖去抓緊,那亮光瞬間被黑暗吞噬無跡可尋。


    程晏池的心無端沉了沉,他拿出手機,盛微寧的推特即時更新。


    畫質清晰,拍攝的角度也不錯。


    金色日光交織著白雪,耀目的光線籠罩一大一小兩張璀璨笑臉,她們膚色迥異,雙眸的底色卻同樣清澈見底。


    照片沒用濾鏡,滿屏幕歲月靜好,顯出真實鮮活的溫馨。


    遠離勾心鬥角的日子,現在的盛微寧美好得令他自慚形穢。


    他們過去同流合汙,可他其實知道,她擁有任何人都不及的明朗靈魂。


    神思微微恍惚,程晏池保存了照片。


    “蓋文哥哥!”


    盛微寧循著珍妮注目的方向側首。


    身形挺俊的男人逆光信步走來,身後的晴空萬裏變成他的背景板。


    這一幕,永遠定格她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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