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寧清醒的時候,腦子依然鈍重悶痛,脖頸亦隱隱發麻。


    她的雙手被反剪著綁在身後,眼睛蒙著一條黑布,嘴巴貼了厚膠帶。


    身處的環境頗為顛簸,鹹腥的海風撲麵而來,吹亂了她的長發。


    盛微寧倚靠著欄杆艱難坐起,聽見浪花翻卷的聲音,判斷自己應該在遊艇上。


    斷層的記憶漸漸迴籠,盛微寧的睫毛顫了顫。


    程晏池要她賠一套阿瑪尼的西裝給他,她想著正好有空就順便去酒店附近的專賣店轉悠。


    昨晚忽然遇險,她還特意問程晏池要兩個保鏢隨身保護,可還是著了道。


    肩膀被沉重的手刀侵襲過。


    比起生理,更令盛微寧無助的是心裏萌發的恐懼。


    她在國外沒仇家,顯然是被程晏池拖累。


    念及程晏池,盛微寧不斷下墜的心又好像被根細細的繩子扯住了。


    他會不會救她?


    定神思忖片刻,盛微寧發現她找不到答案。


    遠處的甲板倏然響起串腳步聲。


    來者應該穿著軍靴,步子邁得大而緩,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口。


    盛微寧瑟縮著往後麵躲了躲,但身後本就是堅冷的欄杆,她低垂著腦袋避無可避。


    一隻長薄繭的手掐住她下頜抬了起來,冰冷的男聲裹挾著強大壓迫力朝她覆蓋:“原來程晏池現在喜歡這種類型,變心還挺快,怪不得能帶著一起逃命。”


    盛微寧無暇分辨他話語裏透露的關於程晏池的信息,反綁的手心緊抓著欄杆,唿吸艱澀吞吐。


    那隻手沿盛微寧的下巴遊走到她纖細的頸部,粗糲指腹摁著急促跳躍的動脈。


    他的每次觸碰都讓她生出一身雞皮疙瘩,極力鎮靜自己的情緒。


    男人見狀戲謔地挑起眉:“有趣,明明很怕我還裝得這麽鎮定。”


    說完,封住盛微寧雙唇的膠布便被拽掉了。


    盛微寧大口喘氣,膠帶的驟然撕扯使唇瓣脫了皮。


    她本能地掙紮卻敵不過男人的氣力。


    “你是程晏池的什麽人?”


    盛微寧氣息紊亂:“他是我……未婚夫的哥哥。”


    她看不見男人的長相,卻能敏銳地感覺到對方周身的氣流格外寒冽。


    男人的聲音低沉一個度:“原來你不是他女人。”


    盛微寧聽著這狀似遺憾的語氣立刻興奮起來,結果頭頂再度飄下冷颼颼的嗤笑:“雖然你們沒有他必須救你的關係,不過聊勝於無,勉強湊合吧。”


    來不及冒泡的喜悅頓時灰飛煙滅,盛微寧情急之下爭辯:“你要用我威脅程晏池?我隻是他弟弟的未婚妻,而且他們兄弟素來不和睦……程晏池不一定會來救我,你算盤打錯了!”


    “他人還沒來,你怎麽知道拿你做人質管不管用?”


    男人重新把膠帶貼住盛微寧的嘴:“程晏池如果不來,我就把你丟進海裏喂鯊魚。”


    緊跟著,盛微寧的耳垂突然傳來劇痛,一枚銀色耳釘卷入了男人手掌。


    “把這玩意兒送給程晏池,告訴他,假如他明晚不按時出現,這女的我就自行處置了。”


    *


    套房鴉雀無聲。


    “程先生,您要去救盛小姐嗎?”


    程晏池沒搭理賀章,視線轉迴兩個掛彩的保鏢,淡淡道:“出去。”


    他態度溫和,也沒追究保鏢失職,瞧著絲毫不擔心盛微寧的處境。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保鏢推門進來:“程先生,韓閔派人送東西來了。”


    程晏池修長的雙腿架在桌麵,披著件黑色睡袍,玩味地笑:“哪個地方的零件?”


    他神態懶散,隻是話中的含義叫人不寒而栗。


    賀章詫異地瞅了眼程晏池,他還以為程晏池會去救盛微寧。


    畢竟是他睡過的女人,又被他牽連才遭受綁架。


    沒想到,程晏池言笑晏晏,全然不在意。


    保鏢將一隻小方盒送到書桌。


    程晏池眉峰微動,手裏把玩著拆信刀,隨意挑開盒蓋。


    ——沾血的耳釘赫然入目。


    程晏池神色如常,用刀尖勾起那枚六菱形的雪絨花耳釘。


    日輝偏斜著,耳釘打磨精致的棱角緩緩折射出幽光。


    盛微寧很喜歡這對耳釘,經常佩戴。


    他們第一次做,他好像就見到過。


    如今這東西沾了血,再漂亮也透著不祥的血光。


    程晏池嫌棄地丟到桌角。


    賀章眼瞳縮了縮:“韓少對盛小姐下手了?”


    程晏池抬眸瞥向保鏢。


    “韓閔要您明晚獨自十點去摩納哥的蒙特卡洛,否則會抓盛小姐開刀。”


    程晏池似聽見了天方夜譚,眉梢眼角蔓延綿長且幽冷的笑意:“真幽默,他媽的沒睡醒呢?”


    賀章的臉色也變了:“蒙特卡洛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而且那裏是韓少的地盤。”


    程晏池鼻子裏發出聲哼音:“他愛做夢,我也不能打擾。”


    賀章聞言心頭一窒。


    程晏池不打算救盛微寧了……


    “程先生,盛小姐好歹是老董事長的孫媳。”


    程晏池薄唇一撇:“她如果死在這裏,誰會真的為她找我麻煩?”


    盛微寧的境況比孤兒稍微強點。


    即便客死異鄉,總不能她那個殘疾妹妹登程家討公道。


    程晏池微微闔眸,幹淨的手指拈著鋒利刀刃涼薄譏笑。


    人命在絕對的權勢麵前,的確不值錢。


    這道理,盛微寧的父母十八年前就用血的教訓告訴他了。


    隨著賀章等人的離去,房間漸漸恢複岑寂。


    程晏池轉眸注視著窗台輕微晃漾的光圈,漆黑眼底流動暗芒,側臉沉靜如雕塑。


    秦昊說梁婧宜死於一場小感冒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


    她從小體弱多病,對很多藥物都過敏,而盛微寧的母親趙雪竹……


    程晏池若有似無地垂眼,長睫在眼瞼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唇邊牽起的弧度滿是諷刺。


    趙雪竹給梁婧宜注射的藥水恰恰引發她的過敏原惡化。


    盛家當年在青浦地位超然,花錢便將這場醫療事故不費吹灰之力掩蓋。


    天道好輪迴,沒過多久,那對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雙雙歸西。


    程晏池收攏思緒,扔開拆信刀站了起來,挺拔的身形麵對著落地窗。


    積蓄多年的仇恨找不到宣泄口,盛微寧隻能替她父母還債。


    無法一命換一命,隻能交給老天決定她的生死。


    程晏池慢條斯理係好睡袍的帶子,長腿朝客廳外拐去。


    保潔員進門倒垃圾。


    程晏池的餘光掃過垃圾桶,身影忽地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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