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雒陽就是個大工地,到處都在施工,沒有什麽好看的。但劉竟想看的也不是雒陽的風景,而是王垕的家人。


    其實還是王垕太過於緊張了,他的這種緊張傳染給了枕邊人劉竟。兩人迴家時並沒有發生任何事,張王氏反倒對王垕工作之餘還不忘延續家族血脈的行為十分讚賞。


    劉竟恭敬的向張王氏行禮,將自己的悲慘經曆一五一十的道出,沒有隱瞞。


    張王氏憐她命途多舛,又見她頗有姿色,身體健康,看上去是個好生養的,十分滿意,將後宅另一側廂房分給劉竟使用,還喚過一個剛招收的婢女跟隨劉竟。


    劉竟順勢走到張王氏身邊,公式化的和另一邊趙氏笑了笑。


    趙氏倒是沒有多想,隻是微微抱了抱懷裏的王遠。


    王垕完全沒想到這件事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傻乎乎的以為古代風俗就是那麽好,更沒注意到幾個女人之間暗暗的交鋒。他唯一奇怪才兩個月沒有迴家,家裏除了原來的幾個奴仆,怎麽又多出十幾個下人、婢女。


    張王氏為他解釋,這是尚書台的新政策導致的。


    由於各屯田所能收容的人口幾達到了上限,為解決多餘人口吃飯的問題,尚書台要求每個官員都需要按照俸祿高低不同雇傭一定的流民充作仆人。這種仆人不同於奴仆,並不算奴籍,和官員之間隻是雇傭關係。雖然雇傭的費用隻是管飯管住,連一文錢都沒有,但還是很多流民搶著要幹。


    這是為了保證曹營治下每個人都能活過下一個冬天而不得已實行的政策。司隸本就入不敷出,又斷了兗州、豫州的供應,想要多活人隻能靈活的多想辦法。


    事實上不是每個官員都願意招收這麽多的仆人的,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嘛。這個年代可是有很多吃不飽飯的人想要賣身為奴還沒人要呢。


    張王氏就比較不計較這些,王垕前途遠大,她這個母親也不能拖後腿。按照尚書台的規定,王垕應該雇傭八個人,張王氏一次就雇了十六個。雖然這些人當場就被感動的“自願”簽訂了賣身契,但這也是王家大老爺的恩德,小民懂個什麽。


    王垕聽得腦袋都大了。


    好家夥,他一個誌願要打破漢末階級固化的家夥,家裏居然還是封建老一套的腐化作風,這怎麽行?他命人喚來所有奴仆,又找張王氏要來家中所有奴仆的奴籍,分發到各奴仆手中。


    除了跟在張王氏身邊多年的一個老媽子,其他奴仆大多都是破產的農民,什麽見識都沒有,見王垕歸還奴籍不知道要幹什麽,更有幾人嚇得直接就跪了下來。


    王垕抽出腰間佩劍大喊:“不許跪!”


    那幾人遲疑的站了起來。


    王垕宣布道:“從今日起,每人的奴籍自己保管。想要自由,就自己拿著奴籍就去官府換迴民籍,臨走告訴我一聲就可以。”


    所有奴仆再次跪倒,但王垕預想中的感激卻沒有,反倒一個個哭喊起來,生怕王垕不要他們。更有人哭訴著跪到張王氏那裏,張王氏隻是搖頭,默不作聲。


    趙氏想要說話,也被張王氏給攔住了,不讓她開口。


    王垕更加生氣,劍鋒指著一人問道:“你為何哭泣?”


    那人迴答:“世道這麽亂,我們這些人就算恢複了自由身又如何謀生?”


    王垕耐心解釋:“你們不一定非要現在去恢複民籍,等天下安定了再去也不遲。”


    那人卻道:“以前天下安定時我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頓飽飯,如今進了主人家,反倒時常能吃飽,工作也不勞累,我才不想要離開。”


    王垕不由得氣笑道:“難道我給你們吃的飽也有錯了?你且好好想想,你現在是奴籍,你將來的孩子也是奴籍,你就不為孩子想一想嗎?”


    那人眼珠一轉,給王垕磕了三個頭,說道:“主人的意思是還會給我們這些奴隸配婚嗎?那個…小人和趙夫人身邊的小紅兩情相悅,還請主人家成全!”


    說完,這人又是連磕了幾個頭。


    趙氏身邊一個年紀不大的婢女跑過來跪到他身邊,一同向王垕磕頭。


    趙氏終於忍不住道:“阿垕,是我管教不嚴…”


    “等一下!”王垕叫停了趙氏,也叫停了還在磕頭的兩人,“還有其他兩情相悅的人嗎?”


    王垕見沒有人迴應,問剛才那人:“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迴道:“小人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二豚。”


    豚就是豬,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叫二豬。


    王垕搖頭:“這名字也太差了,從今天起你就叫王二柱,你和小紅的事我同意了。”


    他又向周圍喊道:“其他人,如果有類似的事也說出來,在我家中就沒有什麽不可以的。記住,你們此生也許沒得選,但你們的孩子還有選擇的機會。王二柱,你和小紅的奴籍自己拿好,什麽時候改注意了就自己去轉迴民籍。”


    那些王家奴仆終於確認王垕不是在誆他們,紛紛跪拜高唿:“主人家心善”。


    王垕胡亂的揮舞佩劍大吼:“站起來!不許跪!”


    眾奴仆一同起身。


    王垕道:“我都不讓你們跪,你們跪什麽?隻要我還在家一天,這裏就沒有人需要跪著生活。”


    眾奴仆感動的又跪下高唿:“主人家心善”。


    王垕隻能再次揮舞佩劍大喊:“站起來!不許跪!”


    直到所有人都真的站起來了,他才滿意的點頭:“唉,這就對了。”


    ————


    過了一會,王府的幾個主人家聚在一起。


    趙氏不解問道:“阿垕,你為何要將家中奴仆遣散,咱們家好不容易攀上司空大人,不趁機擴大家族,如何要敗家啊?”


    趙氏在成為流民被張王氏收留之前也是小士族出身,腦子裏想的都是怎麽振興家族。倒不是說她的這種想法不對,畢竟後世到了21世紀很多人還是隻顧家不顧國。在漢末,像趙氏這樣才是最普遍的想法。


    但王垕就是想糾正這種風氣。


    家重要,國一樣重要。如果家淩駕在國之上,最後就會發展出像晉朝那樣的士族之國。士族可以活的無比愜意,有竹林七賢那樣的哲學家,有陶淵明那樣的隱士,有王羲之、鍾繇那樣的書法家。可底層百姓呢?誰來為他們想一想?


    王垕知道自己必須說服家人,如果連家人都無法明白他的想法,那他一定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不過要說服家人,他需要換一種說辭。


    “我不是在敗家,隻是在擴大咱們王家的聲望。在亂世中,好聲望比什麽都重要。奴仆不夠可以去買,但聲望一旦沒了,想重新立起來就難了。再說咱家損失什麽了?什麽都沒有啊。他們還是咱家的奴仆,像咱們家這麽心善的家族這世道可不多。他們隻要不傻就不會離開。至於他們的孩子,就算生下來也是咱們王家的家生子,天生就會向著咱們家。等天下安定了,放了他們的奴籍又能如何?他們還是隻會成為咱們家的助力。”


    張王氏點點頭:“垕兒的話才是正理,之前我光顧著占便宜,卻忘了守正持家的態度,卻不知其實是在給家中招惹禍災。我家以前也是有傳承的大家族。家族複興,就從我兒王垕開始啊。從今日起,對所有仆人也要和氣有理,不要隨意的辱罵。”


    趙氏、劉竟、洪烈包括張王氏陪嫁的老媽子張婆婆都點頭稱是,連王遠都笑嗬嗬說“好啊,好啊”,王垕也隻能陪著幹笑了幾聲。


    趙氏道:“母親,既如此,今夜是不是就不讓小紅陪侍夫君了。”


    張王氏歎了口氣:“就這樣吧。垕兒賜給二豚‘王’姓,他就算我家的門人。他的妻子小紅就不需要陪主人一夜了。記得讓二豚夫婦找垕兒謝恩。”


    趙氏將此事記下。


    王垕聽傻了,漢末還有初夜權一說嗎?


    中國曆史上並不存在普遍的初夜權製度,但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它伴隨著家奴製度是長期存在的。


    像王二柱和小紅這樣的奴仆,從法理上講並不能算是人,隻是王家的財產。而王垕作為王家唯一的成年男性,自然就擁有所屬奴仆的性/權力。


    至於王垕不知道此事也是正常的,因為他家本也沒有這個習俗。這都是他最近兩個月不在家,張王氏和雒陽那些士族家族新學的“規矩”。


    王垕又詢問張王氏才知道這一切,心中暗暗有些著急。


    當天晚上,張王氏稱王垕久不歸家讓其住在趙氏房內。但王垕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行使自己作為士族的特權,反倒帶著洪烈睡在了書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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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小知識:奴隸製度一直到了晚清乃至民國還沒有廢除,隻是換成了各種各樣不同的說法。順便說一句,美麗國的密西西比州一直到了2013年才正式廢除了奴隸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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