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庫的頭發幹淨程度似乎並不是固定的。


    “咳咳!!”


    周身泛起一片塵埃,岑玖不由得停下摸頭動作咳了幾聲。


    灰塵散去就像是魔法釋放結束,拂去最開始的那一層保護色作用般灰泥,底下的黑發油亮潔淨。


    阿利庫似乎是終於滿足了,甩了甩頭發結束了這場不太體麵的安撫。


    他抬頭露出那張擦拭過的臉,睜大雙眸無聲地仰視著冒險者。哭泣過後的殷紅眼角分外明顯,但眼中的底色無疑是喜悅的。


    “謝謝……”


    “……舉手之勞!”雖然完全不知道這角色是在謝要有新衣服還是頭發幹淨,但岑玖毫不客氣收下了他的感謝。


    另外這小孩擦幹淨臉看得出建模還是不錯的,和一些舊時代人偶的臉差不多,乍一看還怪可愛的。


    就是太瘦了,要多投喂試試看能不能長點肉。


    岑玖一時興起,雙手穿過阿利庫腋下抬起,舉起貓一般感受了下手中重量。


    “……?!”


    阿利庫有點不知所措地扭了下身軀,不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互動。


    但氛圍氣息給他的反饋是溫暖無害的,他象征性地掙紮了下,見岑玖的鐵手不為所動就安靜地垂下了雙手由著她擺弄了。


    阿利庫可憐無助地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個動作,對輕易高舉起自身的冒險者露出了一個笑容。


    冒險者很強大,即使是高舉的動作也令他有種在巢穴雨夜亮起火堆休息的安心感。


    “嘿!”他笑了,岑玖也笑了。


    應該沒有下次見麵對方拔腿就跑的麻煩了。


    掂量掂量,輕飄飄的。


    “比拉斐爾輕多了。”


    岑玖舉著他輕鬆地轉了一圈,給出一個評價,輕飄飄地放下他。


    這個有點刺激的轉圈弄得阿利庫頭暈暈的,等他努力穩住身軀等眩暈感散去時,岑玖已經挎上竹籃準備離開了。


    確信現在的岑玖完全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後,他伸出手迅速扯住了岑玖的衣袖。


    “嗯?”岑玖停下腳步迴身低頭看他,頗有耐心地等待他發言。


    看來這個事件還未結束。


    “事情、發現了!”阿利庫急匆匆地吐出兩個單詞,發音相當模糊,如果不是有字幕她都聽不清是什麽。


    不過說來她慢慢開始不靠字幕也能聽懂一點對話了啊。


    “不急,慢點說?”岑玖俯下身,再次摸了摸他的頭。


    她的摸頭給了足了阿利庫勇氣,他深唿吸換氣,將打好腹稿的話一口氣流利說出:“那天逃跑的人有死亡的味道。”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岑玖秒懂。


    和阿利庫相遇前後逃跑的人不就隻有那群海盜嗎?


    還有“死亡氣味”的個形容?還是寫實的感受?


    那群人已經死了?還是她殺了人後才有的?


    岑玖指了指自己,問:“死亡的氣味,那時我有嗎、現在呢?”


    阿利庫遲疑了下,慢慢靠近她,做出嗅聞的動作,而後連續搖頭——


    之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你以前還見過別人身上有這個味道嗎?”岑玖一步一步誘導他迴答。


    阿利庫點頭,這次的答案他是給的肯定又迅速。


    “誰?鎮上的?莊園的?”


    阿利庫像是按下的卡頓鍵,陷入一種呆滯狀態。


    然後像是把卡頓時的動作加速完成一般,點頭、點頭、點頭……


    開始,他的嘴中念叨著什麽,但字幕並沒有給出翻譯,像是一連串名字,又像是無意義的囈語。


    最後歸化為一個詞詞:“死、死了……”


    “咚——!”


    岑玖一拳輕敲在他的頭上,抓住他的雙肩劇烈搖晃:“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


    這何嚐不算一種遊戲內物理維修程序錯誤。


    囈語的循環就此停止。


    阿利庫雙手按住被敲打的額頭,雙眼淚汪汪的,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岑玖掰開他手仔看了下額頭,有點紅了。


    “……對不起。”岑玖隻有哄家裏肥貓的經曆,她沒怎麽哄過小孩。


    希望這角色別又哭了。


    她模仿起幼年時母親哄她的行為,彎下腰對著阿利庫發紅的額頭輕輕吹了一口氣。


    “好多了嗎?”


    阿利庫怔怔地點頭:“……嗯。”


    “想不到就算了,別亂想了。”


    岑玖沒有繼續向阿利庫追問那個人數問題,或許設定上這個小孩對死亡這事有陰影也說不定。


    讓一個口齒不清的孤僻小孩理清人際關係有點困難了。


    反正這條信息已經提醒了岑玖去關注一些沒注意的地方,比如當初船上幸存者到岸後的情況。


    “你去過教堂嗎?”岑玖問他。


    聽到這句話的阿利庫驟然瞳孔放大,神經質地向後跳離岑玖一步。


    這是一個純神經反射動作,他後之後居現在處於安全狀態,快速地貼近了岑玖的後背,像是找到了一個安全的遮蔽物。


    岑玖感受到後背傳來他搖頭時的摩擦的觸感,看來是沒有。


    而且他還很害怕。


    但那不是係統給的安全點嗎?


    岑玖轉過身彎腰與他平視,收斂力道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沒關係,現在那裏除了我就隻有一個新來的,你認識他嗎?就是一個銀色頭發的男人。”


    拉斐爾也是新來的,他有概率沒見過。


    來自強大冒險者的安慰令他沒那麽害怕了,他搖頭,給出了否定的迴答。


    岑玖繼續勸誘:“他是我的朋友,給了我很多幫助,你要不去看一看,正好換身合適的衣服,我陪著你。”


    她拉起這角色瘦骨嶙嶙的手,綻放笑容:“——好嗎?”


    阿利庫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


    迷迷糊糊的,阿利庫就跟著她到了走到了教堂下方。


    也許是有一個強大的依靠在一旁,他突然有勇氣靠近這座令他十分不安的建築。


    阿利庫緊緊牽著岑玖的手,像雛鳥依靠親鳥似的,緊密地跟在她身旁。


    岑玖能感覺到,離教堂越近,這角色抖動得越頻繁,看上去十分害怕見到生人。


    岑玖揉了揉他的頭發,給予他鼓勵,隨後踏入教堂內。


    時候不巧,拉斐爾不在祭壇之前。


    “他好像不在這裏,我們要進去更裏麵找他。”岑玖看向祭壇一側的通道,那裏通往後院的住所。


    阿利庫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鬆開她的手躲進了她鬥篷與身體的夾縫之間,緊緊抓住她的腰上的皮帶。


    這裏充滿了令他安心的氣味。


    岑玖無語了,她感覺自己現在有點像照顧幼崽的母雞。


    不過來都來了,任務都做到這了,岑玖選擇繼續扮演好知心親友角色,安慰他:“……這樣也行,見麵你就知道他是個好人了。”


    岑玖和阿利庫都這種狀態適應很快,沒走幾步就已經會熟練地掌握彼此的走路節奏,不會踩到或撞到對方。


    廚房裏的用具早已清洗幹淨,拉斐爾也不在這裏。


    放好籃子,岑玖下一個目的地直奔圖書室,果不其然,他就在裏麵查閱資料。


    岑玖輕敲敞開的門扉,發出清脆的聲響。


    拉斐爾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抬頭,看向她。


    牧師皺眉,聲音帶著一絲冷意:“……阿玖?”


    他站起身,越過桌前的書堆,望向在門口的岑玖,神情冰冷。


    牧師不愉快的似乎影響了周身的溫度,岑玖感受到背後的阿利庫抖動得更厲害了,背手隔著鬥篷拍了拍他。


    “拉斐爾,抱歉打擾你工作了。”岑玖表麵揚起帶著一絲歉意的微笑,心中實際是毫無反省之意。


    拉斐爾原來不喜歡被人打擾讀書的嗎?原來他平日疏離有禮的臉上也會出現厭惡的表情啊,下次再試試打攪他一下好了。


    又多了解了一點角色喜好,真好。


    拉斐爾似乎相當生氣,佇立在原地良久,一聲不吭冷冷望著門口的岑玖。


    他看起來真的好氣,但她也沒有做多過分的事吧?


    “嗯——?”岑玖無辜地眨眨眼。


    冷場的時間有點長,再這樣下去,生氣的就要換成她了。


    拉斐爾輕歎一聲,他先妥協了,躲開了她的視線:“……阿玖,先進來說吧,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我帶來了那個孩子,你能幫幫他嗎?”


    岑玖掀起身後的鬥篷,露出緊緊扒拉在她背後的阿利庫。


    見光的那一刻,阿利庫緊閉雙眼,臉埋在冒險者背後瑟瑟發抖。


    “阿利庫……?”拉斐爾的角度隻能看到這個小孩的沒能完全遮擋的半個身軀。


    岑玖越過肩頭看向緊張不已的阿利庫,他似乎感應到了岑玖的目光,弱弱地抬起頭對上她關照的眼神。


    岑玖無聲地對阿利庫做了個口型:“放心!”轉頭對拉斐爾苦笑道:“嗯,這裏有多餘的衣服或者布料嗎?他這一身也該換了。”


    “我知道了。”拉斐爾迴應後沉思了下,無聲走到了岑玖麵前。


    他沒有低頭看向岑玖身後的阿利庫,而是與她對視,輕聲道:“現有的服裝不太適合他的身形,需要簡單裁剪一點,能拜托你去那個房間拿根度量用的皮繩來嗎?”


    “是那個盡頭房間嗎?我這就去!”


    岑玖聞言,反手就按住了躲在身後的阿利庫,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頭:“拉斐爾是個好人,不會傷害你的,不要怕,在這裏乖乖等我迴來好嗎?”


    說完,她對一旁拉斐爾抬頭苦笑:“阿利庫有點害怕生人。”


    在陌生的地盤,阿利庫把唯一熟悉的冒險者當做母獸依靠,縱使心中有點害怕,還是乖巧地聽從她的囑咐。


    “……等你,快點。”阿利庫不情不願地鬆開自己的手,站在一邊讓路。


    “阿玖。”拉斐爾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岑玖。


    他向前一步,抬手伸向了岑玖臉龐,距離極近,溫厚的熏香氣息瞬時包裹住了二人。


    他精準地用二指捏起落在冒險者綠色調鬥篷的皺褶之間的落葉,輕聲道:“好了。”


    這又是什麽有必要的細節小互動?!


    岑玖被拉斐爾突然親近的動作嚇一跳,心中吐槽了一下七色弦的資源分配。


    “那我先過去了,替我照看一下阿利庫,我很快就迴來!”岑玖說完便跑開去找任務道具了。


    她一走,本來正常的氛圍驟然變冷。


    “……”


    “……”


    敵意流動在牧師與流浪者之間,無聲的對峙浮現於表麵。


    流浪者的心智終究沒有牧師的成熟,他發出警告的喉音,率先打破了僵持。


    “異端……”牧師用低沉冰冷的聲調下達了判斷,“不,伺機而動的異端之子。”


    無形之手悄然無聲地壓製住了流浪者的四肢,使他無法動彈。


    阿利庫身體騰空,無形之手掐住他的脖頸,將他抓離地麵。


    若不是他本身體重極輕,或許堅持不到三秒便會窒息昏迷。


    他的雙手不停抓在脖頸的之間,但什麽都沒有碰到。


    “……唔!玖——!”


    瀕死前,他用盡力氣,首次唿喚了冒險者的名諱。


    這是阿利庫從其他人口中聽到的稱唿。


    毫無征兆的,無形之手消散,流浪者摔落在地,劫後餘生的他正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該感謝她的仁慈,沒有下次。”牧師凝視他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


    “逃吧,異端,你玷汙了神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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