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煮了大米粥,把凍了的白菜切絲,蘿卜切片放開水裏煮熟。撈出來過遍涼水,攥幹水分,攥成一團一團的擺在盤子裏,蘸大醬吃。


    中午的菜還剩了一些,熱了熱,晚上就湊合吃了。


    吃完飯,小寒看著小果和牛牛洗了臉和腳,把他們塞進被窩,再把灶炕封好口。


    “你們自己閉燈,還是媽媽閉。”小寒問。


    “媽媽閉。”小果說。


    他們玩了一天,這會兒困了。


    “好,晚安寶貝們。”小寒拉了燈繩,出了小果的屋子。


    秋荷帶著毛毛也迴屋睡覺了。


    小寒後知後覺,正房就剩她和於千岩了。


    她洗漱完,正準備上炕睡覺,於千岩喊她:“小寒。”


    “嗯?”小寒推門進了他的屋子。


    “你不是說你背疼嗎?我來給你按按,你上炕。”於千岩在水盆裏洗手。


    小寒以為就隻是隨便按按。


    “不用了,我躺炕上睡一覺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睡吧。”小寒拒絕,昨晚沒睡好,她這會兒早已經嗬欠連連了。


    “沒事。我每天給你按按,能緩解不少。你來。”於千岩不放棄。


    “好吧,那辛苦你了。”


    於千岩讓她脫了外麵的棉襖,隻穿裏麵的絨衣。


    他先是一隻手按著她的頭頂,另一隻手揉捏她的脖筋。


    一聲呻吟猝不及防地出了口,小寒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於千岩頓了頓,又接著按:“這個力道怎麽樣?”


    聲音已經略有嘶啞了。


    聽在小寒的耳朵裏,這聲音就性感的不要不要的。


    “呃,還行。”小寒在嗓子眼裏咕噥著。


    於千岩力道拿捏的很好,雖然手法不是太熟練,但是勝在用心。


    按肩膀的時候,他甚至讓她低下頭去,認真量了尺寸找到穴位後再按揉。


    小寒用力忍住不哼哼出聲,但是實在是酸痛,偶爾還是會漏一兩個音。


    於千岩手掌的熱度從肩膀上傳到她的心裏,她整個人暖融融的。


    按了一刻鍾,於千岩住了手。


    小寒來迴轉了一下頭說:“真舒服啊。”


    於千岩聽了這話,比夏日喝了杯冰水還舒爽。


    “你是不是平常也腰疼?”他問。


    “嗯。”小寒來迴扭著脖子說。


    “那你趴下,我給你按按腿。”於千岩說,說完了他覺得有歧義,“是緩解腰痛的穴位在腿上。”


    小寒看著自己那厚實的棉褲,心中可惜。


    這要是夏天可多好,但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著於千岩的麵,把棉褲脫下來。


    小寒看著緊張的於千岩,促狹心又起。


    “千岩,你閉上眼睛。”小寒說。


    於千岩唰的一下就閉上了眼睛,猶如收到指令的機器,立刻就執行了。


    臉上帶著一絲期待,又帶著幾許羞意,從耳朵尖慢慢地紅了起來。


    小寒悄悄下了炕,站在他的屋門前,摸了摸自己快熟了的臉說:“晚安。”


    於千岩略疑惑,但還是立刻迴複了句:“晚安。”


    然後他就聽到他房間的門被關上了,再接著聽見了啪啪啪的腳步聲,緊接著小寒房間的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


    於千岩睜開眼睛,反應了片刻,才確定自己被騙了。


    但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他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把被褥鋪好。


    上炕前還是照例出去檢查了一下門、灶坑。


    然後他在小寒的門前站了一會兒後,迴屋子裏睡覺去了。


    小寒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要了親命了,她現在是老房子著火,燒起來沒有救。


    她也不嫌冷,把被子囫圇抱在懷裏,在炕上滾來滾去。


    聽見於千岩的動靜後,她不敢動了,甚至屏住了唿吸。


    於千岩站在她門口,她聽到了。


    那一刻她不知道是想讓他進來,還是想讓他趕緊迴屋去。


    雖然心裏千思百轉,但這一覺卻睡得極為香甜。


    早上起來做早飯都忍不住哼著小調。


    於千岩拎著糞幾子迴來,王誌宏跟在他身後,推著自己的平板車。


    原來是給她家送豆腐來了。


    “王哥,豆腐做好了。”小寒打了個招唿。


    眼睛則看著於千岩。


    看,這是我男人,就連往糞堆上倒糞的姿勢都那麽帥氣。


    “好了。隻做了幾家,快。”王誌宏說,“凍豆腐你直接擱外頭,留著這幾天吃的,你就裝盆裏,裏麵擱水泡上,見天換一迴就中,咋也能吃到初一二。”


    “好,等我拿盆去。”小寒答應一聲,秋荷看見已經拿了兩個大盆出來了。


    王誌宏利索地給她們裝豆腐,於千岩去洗手換衣服。


    “毛毛鬧了沒有?”小寒問。


    “沒有,可樂嗬了。今天再呆一天,明天秋花給你送迴來。”王誌宏邊說邊撿豆腐:“凍這些,夠了吧?”


    “行。夠了。”小寒看著那一大盆豆腐說:“那明天你們要沒事,中午來家裏吃飯唄,從迴來還沒見嫂子呢。”


    凍豆腐多凍一點沒事,反正外麵冷。


    “這兩天也就掃掃屋子,漿洗漿洗,不過我媽都幹得差不多了,也中,那明天中午我倆過來。”王哥痛快答應,一點也不見外。


    就是這種,我把你當成一家人了的感覺,讓人舒服。


    “這盆直接放外麵凍上吧?”秋荷拿著一盆豆腐說。


    “先拿屋去切成塊,再拿出去凍。”小寒端著另一個盆接豆腐。


    “為啥?”王誌宏撿豆腐的手一頓,不解地問。


    “啊?”小寒想了一下說:“現在切成塊了,省得吃的時候還得泡軟了再切,省事。”


    王誌宏愣了一下笑了:“倒也不是不行。”


    秋荷端著豆腐迴屋去了。


    於千岩出來接過了小寒手裏的一盆。


    小寒掏錢付了。


    王誌宏接過後趕著給下一家送貨,幹完了今年就歇了,開始貓冬。


    小寒進屋時,秋荷已經在切豆腐了。


    “千岩,早上想吃什麽?”小寒問。


    “你想吃什麽?”於千岩笑著問她。


    “你小時候早飯都吃什麽啊?”小寒很想知道知道他的過去。


    於千岩想了想說:“陽春麵。”


    現在隻有這個是稍微能複製的。


    “你會做嗎?”小寒臉上帶著笑意,輕聲細語。


    “會,這個比較簡單,就是味道可能一般。”


    “你做的肯定好吃。”小寒說。


    於千岩笑:“那我就給你做得更好吃一點。”


    秋荷停了切豆腐的刀,迴頭問大嫂,看行不行,結果就看見倆人含情脈脈地互相說著話。


    她又把頭轉了迴去。


    把切好的豆腐,拿了幾塊又對半切了一刀。


    於千岩拿掛麵做陽春麵,沒有小蔥,找了細小一些的蔥代替。


    小寒去叫孩子們起床,麵不能等人,坨了就不好吃了。


    秋荷看著在自己刀下變成小小塊的豆腐,趕緊停下了手。


    於千岩添了大半鍋水,秋荷幫著燒火。


    他先把蔥切成絲,再切成蔥花。


    拿出五隻碗,每碗裏放了一小塊豬油。


    等麵煮好時,先舀一勺湯,把豬油衝起來,湯熱氣激發了豬油的香味,再倒上醬油,湯就有了顏色。


    於千岩把麵撈起來,放進碗裏。


    撈麵是有技巧的,他把麵整整齊齊地折了兩折放在碗裏,看著就舒服好看。


    最後再撒上蔥花,完成。


    孩子們洗漱好。


    正好吃麵。


    “真好吃。”小寒說。


    “媽媽,咱們以後都這麽吃。”牛牛說。


    小寒點頭,喝了一口湯,真是鮮美。


    這個時候人們身體都缺油水。


    豬油湯就是很好的補足,喝進嘴裏,身體都舒緩了。


    “正宗的陽春麵,麵條是細長的,煮的稍微硬一些,蔥花用的是小蔥,味道比這個更好一些,等以後有機會帶你吃。”


    小寒點頭:“哎,這個為啥叫陽春麵啊?”


    “這種麵不加澆頭嘛,基本上是最便宜的麵了,過去的時候統一賣10文錢。上海民間切口把10叫陽春,所以後麵就慢慢把這種光頭麵叫陽春麵了。”


    “啊?”小寒前世今生真是第一次聽說:“我還以為是陽春白雪的意思呢。”


    於千岩笑得寵溺:“也可以是。”


    啊呀!犯規。


    小寒心怦的跳了一下,趕緊掩額低頭,有孩子在呢,這是幹啥!


    吃完飯,小寒把豆腐分成了兩份。多的一份,她們自己留著吃,少的一份給後院送過去。


    “秋荷,我和千岩今天上趟市裏,中午就不迴來了,今天有事,就不帶孩子們了,你在家看看家。”小寒對秋荷說。


    秋荷點頭,她要研究鞋樣。


    “小寒姐,小寒姐。”劉知鳳咋咋唿唿的從外麵跑進來了。


    小寒看著心驚肉跳的。


    “你慢點。”小寒迎出了去:“啥事,你給我慢點。”


    “小寒姐,新來的那個上吊了。”知鳳臉色發白。


    小寒抬頭看了看表,這會兒雖然也才七點五十,但也還不至沒睡醒。


    “誰上吊?哪個新來的?”


    “就那個關牛棚的那個女的,老是唱聽不懂的歌的那個,在牛棚那邊的歪脖子上上吊了。”


    於千岩站在小寒身邊,聽見這話,臉色發白。


    “救下來了嗎?死了嗎?”小寒壓低了聲音問,順手把她拉進了屋子。


    “小果,你帶弟弟妹妹先上你屋裏玩會兒。”小寒對小果說。


    小果點頭,下了地,帶著牛牛和多多去了。


    多多想要纏著媽媽問上吊是啥意思,小果悄悄對她說:“你聽話,我把我的那塊蟹殼黃給你吃。”


    小寒給每人都分了糕點,幾個小家夥都自己留起來了。多多的都吃掉了,牛牛吃了一半,小果的剩的最多。


    多多立刻跟著去了。


    小寒把知鳳讓到炕上,又給她倒了碗水。


    “你從哪裏知道的,這大清早的。”小寒就服她,簡直百事通,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我上西頭我二大爺家,給他家送點芹菜,完嘍就聽見老吳頭喊有人上吊了。”知鳳這會兒也心突突直跳,她沒敢去,但也是打聽真裝了,才往迴走。


    “你趕緊喝口水,裏麵我擱白糖了,你穩穩神。”小寒氣她:“你現在懷著孕呢,穩當點,弄著孩子了咋辦。你就不能收收你那好奇心。”


    知鳳這會兒也有點害怕。


    “姐,咋整啊,我有點害怕。”她拉著小寒的手,冰涼。


    “沒事的。沒事的,別怕。”小寒握著她的手安慰她,“姐給你塊紅布,你帶上,避避邪。”


    小寒去櫃裏剪了巴掌大小的一塊紅布。


    秋荷接過去,給她縫了個六角形小包。


    小寒想了想,找了三顆粉色的玻璃珠,放了進去,讓秋荷封了口。


    “粉色的珠子代表幸運,你帶著好運自然來,壞事就躲開了。”小寒交到她手裏。


    “恩。謝謝姐。”知鳳捧著碗開始喝起水來:“真甜。”


    知鳳喝完一碗水,咧嘴一笑。


    小寒被逗笑了,還好這人心大,同時心也稍稍放下點。


    小寒把知鳳送迴了家,和她婆婆說了這事,她婆婆心裏也不舒坦,好好的懷個孩子,聽著這事,又快過年了,總是不好。


    她晚上偷偷弄了點紙錢在家門口燒了。


    “小果,今天別上外頭玩去了,尤其是不能去找董超強玩了,好不好?”小寒到小果的屋裏說。


    “媽媽,我知道了。我們今天擱家玩,雪人不好看了,我們把雪人拆了。”


    “行。”小寒點頭,隻要不出門,拆家也行。


    於千岩背上小寒整理好的包,端上一盆豆腐出了門。


    一路上碰到好幾個人冒著寒風站在路上,議論紛紛。


    兩人打著招唿,到了後院。


    建軍家兩口子照例去趕集去了,小寒婆婆在家看孩子。


    今年村上忙,羅啟山一直待在大隊部,幫著做賬算賬。


    “媽,我在王哥那訂了半板豆腐,給你端了點,你們一半凍起來,留一半吃。”小寒說。


    於千岩直接把盆端進了屋子。


    “你聽說了嗎?下放下來的那個女的,昨天半夜上吊了,早上老吳頭去喂牲口的時候看著的。”小寒婆婆小聲說,手還發著抖。


    越是年齡大的人,越是聽不得死呀活的。


    “救不過來了?”小寒問。


    “上哪救去,人都硬了。也就是老吳頭膽大,給抱下來了。”小寒婆婆說:“有啥想不開的,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


    小寒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她安慰她。


    小寒的人生信條也是,死都不怕,還怕活著。


    像她,一睜眼,拖著一窩孩子,淪落到要靠撿破爛過活了,不也硬挺過來了。


    “你倆這是要上哪?”小寒婆婆問。


    “上趟市裏。”小寒答。


    小寒婆婆知道她去是幹正事,也沒說啥。


    於千岩異常沉默,小寒看著他,心裏也很沉悶,他的心事不說,她也猜不出。


    走到了汽道上,碰上了冷明。


    “冷哥,要幫忙不?”於千岩問。


    冷明騎著自行車,看見她倆在路邊等車,專門停下來打個招唿。


    “不用了,老吳頭和孟老幫著料理呢,我得先上鎮上去打個招唿。”冷明沉著臉,大過年前來一迴這事,一個弄不好,這是要命的。


    “好。那你快去吧。”於千岩說。


    等客車來了,兩人坐到了最後一排的位置。


    小寒看著神不思屬的於千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於千岩看著她,扯一出絲笑。


    車行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說:“放棄就是解脫嗎?”


    小寒搖頭堅定地說:“不是。”


    “千岩,我聽過一句話: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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