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聽了一路閑話,踏進了黃豔秋家門。


    “你可快點吧,再不來,大家夥都餓死了。”黃豔秋笑著招唿她。


    “來了來了。”小寒略不好意思,“我小弟來了,耽誤了一會兒功夫。”


    “你小弟,那咋沒帶過來啊,我飯整的多。”董豔秋婆婆從炕上下來說。


    “他給我送點東西,著急迴去,已經走了。嬸,你整啥好飯了,這麽香。”小寒接住從炕上跑過來的毛毛,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口。


    多多撅了撅嘴,往炕裏湊了湊。


    “多多,來親媽媽一個。”小寒又朝多多伸手。


    多多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臉,跳起來,撲到媽媽懷裏。


    小寒差點被她撞得往後退,多多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唉喲,閨女就是好,可太聽話了。小子就不行了。讓我認個幹閨女吧。”黃豔秋看著小寒抱倆閨女稀罕的不得了。


    “小的有主了,大的行。”小寒沒有拒絕。


    黃豔秋愣了一下說:“真的啊?”


    黃豔秋婆婆開始往桌子上擺菜。


    “真的,毛毛認了黃嫂子當幹媽了。正經認的。”小寒放開兩個孩子,讓她們坐好準備吃飯。


    黃豔秋眼睛閃了閃:“那我可就把多多占下了。正經認啊。”


    “行。”小寒一口答應。


    “你不得和她奶商量一下。”黃豔秋婆婆說。


    “認個幹媽,又不是把孩子送給你們了,不用商量。”小寒說。


    “多多,認我當幹媽,你樂意不?認了我當幹媽啊,我給你做新衣服,給你買糖吃。”黃豔秋問多多。


    多多先看她媽媽。


    “多多,就像毛毛認黃嬸當幹媽一樣,你願意認豔秋姨當你幹媽不?”小寒問多多。


    “就像毛毛一樣?”多多問。


    她知道黃嬸對毛毛有多好,經常把她領迴家去,給她蒸雞蛋羹。


    “對。”


    “那我願意。”多多點頭,說完又有點害羞,撲到媽媽懷裏,把小臉藏了起來。


    大家都笑了。


    “我查查陽曆牌,訂個好日子,咱正經辦辦。”黃豔秋婆婆高興起來。


    她生了一個兒子,就守了寡,兒媳婦又生了兩個兒子,也守了寡。


    真是稀罕閨女。


    “等於老師迴來吧,小寒,你家於老師啥時候迴來啊?”黃豔秋問小寒。


    “我也不知道具體啥時候,估計快了吧。王哥和秋花我感覺那得歸心似箭了。”


    “那是,他兩口子不在,豆腐做的少,這年根兒了,根本就不夠賣的。倒是也輕鬆了,都不用挑出村去就賣完了。”黃豔秋說。


    擺好菜,黃豔秋婆婆招唿上炕吃飯。


    白菜燉豆腐粉條,煎了三條黃花魚,苞米麵餅子。


    小寒進來聞到的是魚的香味,黃豔秋婆婆煎的魚,一點都不碎,賣相好,味道更好。


    “大隊部那邊咋那亂呢,咋的了?”黃豔秋沒出去,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上邊工作隊送了三個人來,讓關牛棚。”小寒答。


    “作孽呀。”黃豔秋婆婆皺眉說了一聲,桌上都是小孩子,怕說多了,小孩子不懂事在外麵亂說惹禍,大人們索性都閉了嘴。


    黃豔秋婆婆的爺爺那會是大廚,被定性成了被剝削者,眼看著前東家被生生打死,迴來後嚇得好長時間不敢出門,全家搬迴村子裏,再也不出去了。


    吃完飯小寒抱著毛毛,帶著孩子們迴家。


    “媽媽,你背上我。”毛毛拉著她媽媽的手要求,臉上倔強中還帶著一絲委屈。


    小寒那一刻忽然明白了。


    自從毛毛大點了,可以出門了,她就幾乎沒再抱過多多了。


    小寒立刻就答應了。


    她左右看了看,路邊一戶人家的院門口前放著一塊大石頭。


    “多多,你站到石頭上,這樣媽媽好背你。”


    多多點點頭,高高興興地站到石頭上去了。


    小寒抱著毛毛過去,半蹲下,讓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一手托著毛毛的小屁股,一手用力摟著多多的右腿。


    “你摟好媽媽啊。”小寒囑咐多多。


    小果和牛牛跟在她旁邊,小果走到另一邊,托著多多的左腿。


    剛吃完晌午飯的時候,街上沒啥人。


    就這樣,也聽到有人說,老羅家大兒媳婦慣孩子,慣到沒邊。


    還有說酸話的,那樣的孩子,不會有出息的。


    村西邊的家戶和汽道隔著一條河,從橋上上來,坡度不算大。


    村東邊的家戶卻是實實在在建在路基下麵的,從路上下到村子裏,要在香酥雞門市邊上的小路上走下去,是一條長長的坡道。


    雪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


    天空中的雪花還在飄著。


    “媽媽,你慢點。”小果扶著小寒。


    “沒事,小果,你看路,牛牛,你也慢點。”


    倆人答應一聲。


    踩著快沒過鞋麵的雪迴了家,小寒生生累出來一身的汗。


    把孩子放下,先在東屋小灶坑裏塞上柴禾燒炕。


    在屋裏燒,比在外麵燒大鍋熱的更快。


    看著雪沒有要停下的勢頭,她又去抱柴禾,在外屋地堆了不少,又往小果的屋子裏堆了點。


    她怕雪把柴禾弄潮了,不好燒。


    小果和牛牛趴在炕桌上寫作業,多多玩她的百寶箱。


    小寒哄毛毛睡覺。


    炕燒熱了,玻璃上開始有了水蒸汽,蒙上了一層白霧。


    小寒看他們各得其所,去箱子裏拿出珠子,繼續穿手串。


    建軍背著一麻袋東西從院外進來了。


    他啪嗒啪嗒在外麵拍了拍身上的雪,磨了磨腳底,才開門進了屋。


    小寒已經下了地。


    “建軍來了,集散了?”小寒問。


    “剛散,集上有人賣木頭,我就換了點,媽讓給你拿點。”建軍把麻袋解開,把木頭倒在苞米杆旁邊。


    “唉喲,這可好,我還怕雪把柴禾弄濕了,後麵沒燒的了。”小寒挺高興。


    “嗯,這個經燒,這兩天不用抱柴禾了。”建軍點了點頭,又從口袋裏掏出來一疊錢和一張收據。


    “大嫂,這是上個月供銷社結算的費用單和錢,你看看。”


    上個月供銷社一共進了3000個布發圈,其中綴珠子的有2100個,單價3分,沒綴珠子的900個,單價2分7厘,纏好的皮筋3200個,單價9厘。一共結算了116塊1毛錢。


    12月份的進貨量好嚇人啊。


    1月份其實也隻多不少,小寒沒細算,但應該和上個月差不多。就是錢要押一個月結算。


    總體來說,年前的收入還挺不錯的。


    估計過完年就不會有這麽大的量了。她的碎布也快用完了,年前還得去找找黃亦然,看還能不能給她弄一批。


    建軍看她收好票據,就準備走。


    “建軍,我聽說溝前老田家要殺豬,你們明天買肉不?”小寒問他。


    “買,我們明天上雙羊嶺趕集。爸去。於老師還沒迴來,讓爸也給你買點吧,往後咱村估計沒有殺豬的了。”建軍說。


    “不用了,黃豔秋說明天找我一塊去買。”


    建軍點頭說:“那我讓媽過來看孩子。”


    “別讓媽來迴跑了,我讓知鳳幫我看家。”小寒拒絕了,建軍那也是一屋孩子。


    建軍點點頭走了。


    小寒撿了兩根木柴塞進屋裏的灶坑裏,這下好了,不用一直燒炕了。


    炕上的溫度上來了,小寒把毛毛的小褥子拖到炕梢,她舉著小手,睡得正香甜。


    小寒給孩子們倒了水,催他們喝白水。


    多多收好自己的百寶箱,和哥哥們趴在桌子上寫數字。


    邊寫邊念叨:“1像鉛筆細又長,2像小鴨水上飄。”


    小寒繼續穿手串。


    沒人幹擾,不一會兒就穿好了。


    玻璃線稍微有點彈力,用力撐一下就可以戴進去。


    小寒還拿出粉線編了兩根小穗,下麵綴了兩顆小號的粉色珠子。


    穿好後挪動一下珠子,擋住繩結,來迴看一下,還挺滿意。


    “多多,你來試一下。”小寒嫌熱,坐在炕梢,挨著睡著的毛毛。


    多多抬頭,小眼睛瞪得圓圓的,快速跑了過來。


    “媽媽,你這個是給我編的啊?”


    “對呀,第一個給多多編的,留著你過年時戴,好不好?”


    “好。”多多高興起來,小寒把手串給她戴在手腕上。


    還挺合適。


    “喜歡不?”


    “嗯。真好看。”多多來迴看了看,又摘下來:“媽媽,你給我保管好,我過年戴。”


    “行。”小寒收起來,接著給毛毛編。毛毛還不適合戴手鏈,就給她編了一朵小花,就是把幾種顏色的珠子穿成一長串,再盤起來,盤三圈,用玻璃線,從中間穿進去係緊,分別係四道,就成了一朵小花了。再用玻璃線編一條繩,就成了一個小掛件,準備到時候給她掛在她的衣襟上。


    小果和牛牛挑藍色的大顆的珠了,直接穿成手串。


    天還沒黑就串完了。


    炕都有點涼了,小寒直接去燒大鍋做飯。


    李秀麗幫她換到了掛麵,她準備晚上煮掛麵。


    大鍋裏燒開水,把掛麵下進去。


    天太冷了,她不想再另外做鹵子了,直接把她婆婆前段時間做的醬拿出來。因為放在碗廚裏,這會兒都凍上了。


    小寒把罐頭瓶放到鍋台邊用熱氣熏著。


    等掛麵煮好,再把化了的醬倒進鍋裏熱了熱。


    一人一碗掛麵,上麵放一個臥雞蛋,再加三勺肉醬,還挺好。


    小寒先喂飽毛毛再自己吃。


    收拾完後,雪已經停了。


    小寒把通到廁所的路掃了出來,關好院門,再把尿桶拎到外屋地。


    沒辦法,太冷了,半夜不能上院子裏上廁所,湊合吧。


    小果和牛牛也一起睡在東屋。


    小寒把柴塞進灶坑裏,這炕就能熱一晚上了。


    小果和牛牛拿著枕頭互相打仗。


    多多帶著毛毛在玻璃上畫畫。


    “媽媽,於叔叔不迴來了嗎?”多多忽然問她。


    “迴來呀。”小寒把屋地掃幹淨,把垃圾全扔進灶坑裏,拿紅磚把灶坑門堵好。


    “媽媽,潘小樹說於叔叔不迴來了。說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孩子。是不是該打。”小果接了話。


    小寒盯著小果看:“你又找人打架了?”


    小果說漏了嘴,這會兒有點懊惱。


    牛牛有點著急:“媽媽,不是哥哥打架,潘小樹太壞了,他推我,還罵我。”


    “那是該打。”小寒點頭,“你倆沒有被打著吧。”


    “沒有。哥哥可厲害了,一把就把他推倒了,在冰上滑了老遠呢。”牛牛驕傲地說。


    “小果,打人的時候,你要看著點,教訓為主,別傷著人了。”


    “嗯。”小果沒挨訓,高興起來:“那於叔叔啥時候迴來啊?”


    “應該快了吧,事辦完了,肯定就迴來了。”小寒去外屋地舀了盆水,每個人洗臉洗腳 ,塞進被窩,再弄點幹淨水灑到地麵上,不然太幹了,明天早上起來容易嗓子幹。


    終於躺到炕上的時候,感覺腰都不能直接擱炕上了,好疼啊。


    要是於千岩在就好了,這些事,他能幫她幹一多半,秋荷再幫忙幹一少半,她就當個甩手掌櫃的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小寒剛燒完炕,一個壯得小牛犢一樣的小男孩被一個年輕的婦女牽著進了她家。


    “老羅家的,擱家呢不!”來者不善。


    小寒趕緊撩門簾迎了出去。


    “啥事啊?”小寒想問,你誰啊,這也不認識啊。


    “我是西頭老潘家的,我兒子讓你要的那個孫成果給打了,你管不管!”婦女氣勢頗足。


    “大姐,外頭冷,上屋裏坐會吧。”小寒說。


    “你說說你家孩子,一腳把我們家小寶踹八丈遠,把腦袋都磕出包來了,這會還發燒了,你趕緊帶我們上衛生所看看去。”婦女也不進屋,站在院子裏連珠炮一樣的說著。


    小寒細看一下那孩子臉有點紅,腦門上還真有個明晃晃的大包。


    小果下手是狠了點哈。


    “大姐,小果迴來和我說這事了,是你家孩子先罵的人,還推我家牛牛。我家小果才還的手。你要是這樣說,那我家牛牛被推了,腿上還蹭破了,那我也得上衛生所看看。”


    小寒凍得不行,這個人是非得站在院子裏說話。


    “嘿喲,那你是不打算認賬了是吧。”大姐聲音提高不少。她身邊的孩子凍得直磕牙。


    “我就想知道好不秧的,你家小樹為啥要罵我們家孩子啊,啥叫我男人不迴來了,他們是沒人要的孩子了。誰和你說我男人不迴來了。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小寒問她。


    婦女顯然不知道這事,臉上現出一絲尷尬,她轉身拍了一下身邊的孩子:“你一天天的那嘴快和老娘們褲腰一樣了,叫你瞎咧咧。”


    潘小樹立刻哭了出來,邊哭邊說:“這話不是你說的麽。”


    小寒真是想翻個白眼。


    “你胡說啥。”婦女拍了孩子一巴掌,繼續說:“不管咋說,你家的把我家的打了,這腦袋上還有包,你得賠錢。”


    小寒不想和她糾纏,給她拿了五毛錢。


    婦女接過錢,拉著孩子要走。


    “大姐,我說句話,要是下迴還因為這事被我家孩子打,可別來找我了,那是活該。不管打成啥樣,我都不待管的,你要是不服,你就告公安。”小寒叫住婦女說。


    婦女白了她一眼,領著孩子走了。


    “媽媽,我錯了。”小果已經穿好衣服下地了。


    “這才六點,你起來幹啥,趕緊上炕。”小寒趕緊把他抱上炕,幫他脫了鞋,給他塞褥子底下。


    “我打架,你還得賠人家錢。”小果抹著淚。


    “男子漢大丈夫,你哭啥。”小寒說:“沒事,媽媽寧願別人上咱家來要錢,也不願意你們挨打。記住,以後有人敢欺負你,你就還照這樣給我還手,媽媽不怪你。”


    “真的?”


    “那當然了。但是隻能打該打的人,不能隨意欺負弱小,知道嗎?”


    小果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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