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仲冬,修養之初,蓐收去而萬物藏,草木隱而天地白。恰是萬物休養生息以備來年的時候。


    而本朝的盛文苑,恰恰也選在此時開啟。


    薛虹按照約定在朱煇的陪同下走進了盛文苑。入目所及,盡書香典雅,院中香梅綻放,更有寒潭清澈。


    之所以挑在這個時候開擂台……啊不!開文苑。還是官方所講:此乃太祖苦心,冬季雖生機全無,然乃一年之末,更是來年之初。天地間的奧妙莫不藏在此間。


    如此,也正好可以避免了繁忙的時節,讓大家可以放心的在文苑中聚會討論。


    以上,是官方的說法。


    其實主要還是官方拉偏架,盡可能削減南方過來參賽的人數。


    論實政治理,南北沒啥差距,這東西是手下見真章。


    可搞談經論玄詩詞歌賦那一套,大明北方真心弄不過南方!


    北邊亂了幾百年,典籍毀了又毀,傳承都不完全了,拿頭和人家南邊拚?


    朱煇帶著薛虹在文苑裏麵一邊溜達一邊小聲介紹:“那邊那個穿蔥色衣服的,就是東林學院的人。


    還有那邊那個看著像個人似的,那位是曲阜來的,孔聖後裔,孔瞻,我最瞧不上的就是這老頭!


    我和你說,我十三叔花點銀子買個男伶,好家夥,被這老東西這頓噴啊!


    他自己七十有二了,前年又納一房姨太太,第九房了,這群文人屁也不放一個,典型隻許孔家放火,不許我王叔點燈。


    我估計吧,這老頭平時帽子沒少戴,你說都這麽大歲數了……”


    朱煇可算碰到一個能說話的了,所以當著薛虹的麵往死裏埋汰老孔頭。


    薛虹還能說嘛?


    你是王爺,你清高,你背景大,你了不起!


    我就是一弱小無助又可憐的修撰。


    這文苑什麽地方啊!


    你罵那老頭被知道了最多被噴迴來。


    我要是罵那孔老頭明天就能上頭條,然後被士林口水給淹死。


    所以薛虹也隻是閉嘴聽著朱煇的吐槽。


    朱煇拉著薛虹進了一間屋子入座,然後掏出一塊十兩的銀錠,要了一壺茶水,和一些茶點。


    薛虹懵了,壓低聲音問道:“殿下,這不是朝廷舉辦的官方活動嗎?茶水還要錢啊?還十兩?”


    朱煇咧嘴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免費的茶水有啊。


    可我父皇說了,在坐的不是文壇大德之輩,就是士林名士,最次的也得是個金榜進士。喝免費的多掉價啊!”


    薛虹眼皮直跳,下意識的要鼓掌,然後又用克製住了。


    好家夥,看的出來,自家老大真是窮瘋了。真是一點能掙錢的地方都不放過啊!


    就在兩人壓低聲音說話之際,一位熟悉的麵孔出現,走上主位入座。


    正是大明禮部尚書,內閣現任無限製格鬥第一人:黃錦!


    黃錦一到,屋子內各學府代表紛紛起身行禮。


    在黃錦的主持下,一番簡短的客套之後,便開始今天的第一場主題。


    春秋之辯,以今證古,以古鑒今。


    以春秋一書為證,進行辯經。


    在黃錦老爺子的主持下,參與辯論的雙方進行抽簽,完成了組隊。


    在雙方辯經的隊伍中,薛虹看到了不少同榜的熟人,就連高拱都跟著上了。


    沒辦法,翰林清流也是人,也得吃飯不是,隻有名氣夠大了,才能多接點私活,多掙點外快不是。


    隻要錢到位,別說寫點文章,就是寫墓誌銘都是小意思!


    甚至翰林院裏麵有位老前輩,以一手篆刻名動京師,達官貴人無不想請他親手篆刻描摹墓誌銘,並以此為體麵。


    出手一次那就是大幾百兩銀子啊!


    薛虹的目的是針對義忠親王手底下的人,進行一對一單挑,所以群辯也就沒有上場。


    辯論的大概題目就是春秋一書的史實到底有多少值得相信。


    古人寫的史料也特別有意思,各有側重點。


    打個比方。


    教皇對歐洲妓女泛濫的問題說了一句:要讓主的關懷也沐浴在她們身上,不可歧視,要將她們引入正途。


    春秋:xx年xx月,教皇關懷妓女。


    掐頭去尾,細節不見,非常容易偏離原本的史實。


    不止春秋,其實所有的史料都帶有濃烈的個人意誌傾向。


    還是拿上麵的事舉例。


    先講一頓道理,然後說所以教皇關懷妓女,這是公羊傳。


    先說教皇關懷妓女,然後再講道理,這是穀梁傳。


    先說教皇關懷妓女,再告訴你教皇同時期各個人物甚至後世對這事的看法,這是左傳。


    而唯一一個,盡可能還原當時場景、細節、背景、甚至是人物心理的,就好像當事人教皇複盤視角一樣的,這是史記。


    這就是為什麽華夏的曆史講究孤證不成史的原因。


    別說你那玩意是不是假的,編的,就算不是編的,照你們那麽一寫可能黑白就混淆了。


    畢竟隻要是人主觀臆斷去寫的書,必然會產生偏差。


    否則可能曆史上瑪利亞是聖母,傳了幾千年就給人家傳成紅杏出牆的蕩婦了。耶穌人家好好個聖子,傳著傳著就成野種了。


    所以幾千年來,文人一直樂於去發掘史料中不合理的地方,推翻後重新進行編寫。


    隻不過這種事以前一直是私底下進行,明朝官方把這事給拿到台麵上來做擂台了。


    而以上書籍,信息流失最嚴重的就是春秋。


    雖被後世列為經典,但真正有學問的文人就沒幾個迷信這本書的。


    有的人認為春秋之所以這樣簡短言簡意賅,是因為春秋筆法,是作者故意為之,微言大義。


    還有一部分人認為,以前都是在竹簡上刻字,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隻能撿重要的事記錄。


    所謂的微言大義,不過是作者貪圖省幾個字,省幾塊竹簡。


    總之眾說紛紜。


    一開始雙方還能維持風度,雙方各自派出一人,輪流闡述觀點。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場麵漸漸不對了起來。


    一個兩個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風度,吵的脖子紅臉粗的。甚至開始從座位上離開,相互推搡。


    眼尖的薛虹發現廳外居然太醫早就已經候著了。


    朱煇拉著薛虹坐在遠處幸災樂禍的嘟囔著:“別光說不動手啊!靠的那麽近都快親上了,倒是打啊!!”


    黃錦見情況差不多了,開口道:“諸位請退下,我等為文壇前輩,自當給後輩樹立好的榜樣,怎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薛虹我和你說,別看這老頭說的好聽,年輕的時候就他動手打的最兇!


    老榮寧二公知道吧?這兩位空手輪拳頭幹不過這老頭一個人!”


    薛虹幹笑一聲:“黃錦老大人不會有個別號見飛鴻吧?”


    朱煇有些不解:“飛鴻?啥飛鴻?”


    在黃錦的主持下,群辯結束,開啟個人擂台賽。


    “晚輩王雲王伯安,見過諸公,見過諸位仁兄。……”


    薛虹:((???|||))不會是我想的那個王伯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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