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光華四散,雲滾雷鳴,有一位身穿白衣戰甲的神君以劍置地,渾身浴血神情悲痛,他於寒風中抬起眸來,眼眶中布滿了紅血絲。


    離影看清此人麵龐時心中狠狠一擊,戰甲神君便是拂寒。


    此時幻境之中有另一道身影出現,恰是月神。月神手持蓬萊傘,欲將他攔住:“妖荒連同魔域已逼上天門,事已至此,天命難違!”


    拂寒跪在陣法之外,捂住自己的心口之處,仿若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他字字泣血:“天命……什麽是天命?”


    眼前有五根玉柱傲然屹立,飛舞的鐵鏈瘋狂交纏,一道微弱的紅光被陣法所包裹,光源極弱,有消散的危險。


    此陣正是神啟的九天闕。


    離影不知拂寒想做什麽,隻是從他悲痛的神色中尋到了一絲渴望,就像是感同身受般,急迫的想要做些什麽。直到拂寒徒手生生剜進了心窩處。


    他一點一點,顫抖地剜出了心髒。


    拂寒眼中湧出血淚,他看盡六界萬物,唯入眼一人:“我就是天命。”


    離影腳下顫巍,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他赫然閉上眼睛轉過頭去,月神此時看向離影。片刻後,離影還是睜開了雙目,有淚光閃爍,哽咽半聲再次看向幻境。


    拂寒將自己的那顆心毫不猶豫地遞進九天闕中,心光在陣法中與鐵鏈激烈碰撞,硬是掙脫束縛將紅光包裹,一同消散而去。


    結局離影已然猜測到,那顆心去了忘川河畔,紅花開彼岸,人影光中落。他看到的洛川便是紅光所化,而自己則是拂寒違抗天命也要給予她守護的一件東西。


    一件東西,而已。


    離影陷入迷茫中。


    月神此時凝視於他,指尖覆光,悄然動了殺氣。


    若是離影不願看自己的身世,也許月神並未有此念,可離影選擇去看,他既要承受結果,那麽誅殺本命迴歸主體,便是正解。


    月神狠下心,正是動手之際,拂寒淩厲之聲從結界外傳來:“住手!”


    結界一晃,迴到了冰鏡本質之中。


    離影依舊不省人事,還處於昏迷之中。


    拂寒難得麵帶慍色,看著月神說道:“你不能殺他。”


    “你早就知道離影是你的本命,為何還不動手?殺了他你就能拿迴全部神力。”


    “我說不能殺。”


    “為何不能殺,是因為洛川?”月神麵色一凜,也是少有動怒,“你可知道沒了本命,便無法在六界中立威,若是旁人大可不必,但你是神,既有神職便要為保蒼生而行。拂寒,你從未尋過失去的記憶,但我知道你想要找迴,殺了此人,你的記憶便能迴來。”


    “月神,你是我的摯友,我以為我們會是同一片心境。”


    月神霎時無言,他凝視眼前人許久,方才開口:“難道你不想知道同妖荒之間的羈絆?本命為何離體化作離影去了幽冥,這一切,都不想知道嗎?”


    拂寒於梧台這十萬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自己的本命和記憶,他隻知經曆過一場四海八荒皆懼怕的劫難,無人想要迴到過去,更無人告知他所遺忘的事物究竟重不重要。


    後來拂寒大神的記憶,就是天家下了死訣的禁令。


    “月神……”


    拂寒輕啟出聲,他將目光從白茫璀璨的冰鏡落於月神身上,在其眸中清晰地看見自己的麵龐。


    他像是同月神亦是也同自己說:“即便使命相悖,無非都是洪荒盡頭,如果那日要來,我倒是願你能自私一些,莫念他人,隻顧自己。”


    “你這是何意?”月神微微觸動,卻非要與他爭個明白,“難不成你真想棄了神道,任自己隨風消散嗎?還是以為我此番規勸你隻是為了……為了我是你的一滴淚,貪生怕死,故而力保宿主安然無恙?”


    此言一出,拂寒與月神皆深深凝視。


    世人不知廣寒宮月神,其實乃拂寒一滴淚所化,他無根源,卻有出處。由此說來,月神與離影有些相似,但又極為不同。


    拂寒作為他們二人的主體,月神靠其修煉正果,為天道所受,可離影再怎麽修煉,也無法成神。月神與離影皆依存拂寒,倘若有一天拂寒不再了,此二人必定與之消散。


    月神不知拂寒深意,拂寒亦無法體會一滴淚所感。


    冰鏡之中他們隔光而立,不知不覺已成為兩麵。


    拂寒獨自從冰鏡中出來,洛川就等候在外。


    她頗為心急,開口便問:“我師兄如何了?”


    “傷勢很重,這段時間暫且不能離開冰鏡。”


    “那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不可以,”拂寒拒絕的果斷,看見洛川麵色一沉,他又補充,“有月神在你大可放心,他會救離影的。”


    洛川想到月神之前看待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直覺上來說,那是排斥與不喜。但月神願意救離影,且又是阿茶心悅之人,怎麽說也不能對他無禮。


    洛川有些失魂落魄,隻好跟著拂寒先迴仁聖府。路上一直在想長澤殿逃跑的四世魔煞,她喊住拂寒還是問出心中所疑:“大神,你好好瞧瞧我,是不是也染了煞氣?”


    拂寒領著她走到府外,遠處隱約有兵將的身影,他淡漠地掃過,長袖一揮便迴到了寢殿。於是洛川往軟墊上一坐,十分懊惱地垂下腦袋。


    她揉著腰間的綢帶,有些焦躁不安:“我一定是染煞氣了……”


    拂寒眸子動了動,問她:“那你中煞氣是何感受?”


    “法力高強!”洛川多少有些激動,她極其認真地指著丹田,“這裏就有一股氣,很兇猛,我在幽冥從未有過這種情況,難不成四世魔煞還留在我體內?不對,先前去了妖荒就已顯現,難不成我是中了妖氣?”


    拂寒聽得一挑眉,嗯了聲。


    “你也這般想的?那果真是!這可如何是好!”洛川頗有怨氣地端起茶案上的盞杯仰頭而盡,沉沉一歎,“真是倒了血黴。”


    “你在幽冥修為差強人意,有了高強法力不是正合你心意,有何憂心。”想來是拂寒太過一本正經了,洛川急的晃著腦袋,戳著太陽穴位,“可我開始記不住事,還總想發脾氣……”


    “好辦。”


    拂寒憑空捏來一顆小小的褐色物體,遞給她。


    “這是什麽?”


    “吃了它,就能記事。”


    洛川一聽有神藥,當即傾身接過拂寒手中的東西,看也不看便擱進嘴中。她嚼啊嚼,頗為酸澀,似乎還有一個核。她艱難地咽下去,眼巴巴望著眼角含笑的拂寒。


    拂寒戳了戳她柔軟的臉頰,問道:“這裏可有酸澀之感?”


    洛川猛點頭,看來這藥有效,既然如此便更加努力去迴味。


    拂寒臨走時,在茶案上變幻出一碟神藥來。


    洛川便開始認真吃神藥,但吃著吃著……不是,這味怎麽和甘梅有點像呢?洛川打了個氣嗝,頓時胃口大開,這可不就是梅子!


    察覺自己被戲耍,挫敗的倒在茶案上。


    百裏前來拜會的時候,洛川還在鬱悶中。


    一見熟人且又是深諳世事的上古獸,可算能解心中疑問。


    百裏重塑靈元之後一直惦記著洛川,他護送雲嵐去百花仙宮成功為小凰鳥涅槃,思玨仙君便允了他半日的清閑。


    洛川向他詢問了阿茶的情況,百裏約莫有些羞赧之意,但還是詳細訴說。言語間洛川也察覺到二人眼下的關係十分微妙。


    她就問百裏:“如今你重塑靈元,又找到了阿茶,但卻不能同她再續前緣,可有怨氣?”


    “自是沒有。”


    洛川鬆了口氣,阿茶畢竟心係月神,如若……


    “我知阿茶愛慕月神,”百裏突然自行挑明,洛川瞧他落落大方,真不像心存怨恨的。但百裏笑得很勉強,他說,“她是花仙,不是我的卿卿。”


    洛川也不懂如何安慰,隻是拍拍百裏的肩膀:“世間不止一朵花,你且寬心,這樣,我有個姐妹是葵花,都是花,哪天介紹你們認識。”


    “別打趣我了。洛川,我還想問你,四世魔煞一事可和你有關?”


    洛川正想說道此事,便讓他入座,倒上一杯香茶。洛川端正神色,緊張兮兮地瞅著百裏:“你瞧我,是否染了煞氣。”


    百裏被口中的香茶嗆了嗆,他清清喉嗓,看向洛川略微不解:“染了四世魔煞定會神識不清,你現在好生與我閑談飲茶,自是沒有。”


    “那我問你,妖荒可有什麽陷阱之處,會讓人染上妖氣從而法力強盛,丹田猶如火燒,總是想……想殺人。”


    百裏蹙著眉頭,細細迴想一番還是搖頭。


    洛川歎息,擒著茶盞陷入沉思。


    “洛川,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洛川頗為好氣:“就是因為太舒服了,才鬱悶。”


    她清楚地記得多次失控時的感受,恣意、暢快,衝破禁錮的自由感。


    洛川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卻又很難說出來。


    百裏斟酌話語,同她說起四世魔煞:“現在不止神啟,怕是整個四海都會不安。當年幽冥封印四世魔煞,是借了天時地利人和,本想淨化在長澤殿,誰知道最後關頭被它逃脫了。”


    “這煞氣,如此厲害?”


    “我猜想四世魔煞迴了魔域,那麽魔尊定會有所想法。妖帝既然與魔尊會麵,想來是要商討再次進攻九重天的計劃。若說魔尊之前還懼怕神啟,現在有了四世魔煞,再合以攝魄之法,他背棄神啟無疑。”


    洛川沒想到一個煞氣也能引起如此驚天動地巨變。若真是像百裏所說的這般嚴重,六界塗炭,四海遭難,她不就成了罪魁禍首?


    她端著茶盞的手一抖。


    百裏多少也有些擔憂,他說道:“你與離影此番犯下大錯,不知神啟會如何處置你們。好在離影被護在冰鏡中療傷,但他遲早都要出境,你可有問拂寒大神,此事如何解決?”


    “他不與我說,但似乎事情已經解決了。”


    百裏倒是詫異:“四世魔煞逃脫乃六界危難,天君竟然不與你們計較?”


    洛川仔細一想,驚覺百裏言之有理,就算天君大度但還有天後在,拂寒能保離影暫時無憂,若是離影出境或是四世魔煞卷土重來,他們豈不還要擔此罪責?


    天後心胸狹隘,當初隻不過是誤掀了夭折公主的宮殿就刁難至此,現在又得了個釋放魔煞的把柄,指不定還要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橫豎想著,都不太妙。


    百裏想到什麽,拍拍腦袋:“我險些忘了,在妖荒的時候,軒轅二皇子還托我轉告你,若有機會,定會來尋你。”


    “尋尋……尋我作甚?”


    百裏看透卻又不說破,他隻是替其轉達,不再節外生枝。隨後與洛川又交談一會,都未想出什麽好辦法來,他說會適機尋雲嵐探探口風,抑或求一求思玨仙君。


    百裏將那壺茶喝完便先行離去,洛川開始自行迴憶起來。


    那日她到底有沒有給四世魔煞開了封印?


    但現在想這些似乎又無用,最要緊的應當是能否追迴煞氣。洛川很清楚幽冥詭陣的強力,魔煞即便逃脫了也大不如前,若用陣法將其再次禁錮,其煞必消。


    開啟幽冥詭陣,隻有離影才可以。


    洛川斷不會讓師兄再次冒險,她盤算許久,得出一計。幽冥詭陣是有法圖的,就收藏在小葵的滄瀾司,若是小葵能替她偷出法圖,再去魔域設陣,此事能成大半。


    唯一的不安便是不了解魔域地形。


    要是尋個熟悉的人……


    洛川眼睛一亮,軒轅慕不正是個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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