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寒現身神獄,門前兵將納頭便拜,不敢阻擋。


    洛川與離影被分開關押,拂寒到的時候,離影半跪在地隔著結界阻礙去唿喚洛川。洛川麵色蒼白,緊閉雙眼,可離影也沒好哪裏去,胸口處還在往外湧出鮮血。


    拂寒剛靠近二人,監守的兵將麵露難色,卻還是讓了讓。


    離影聞聲看去,看見來人當即怒斥:“你們神啟可真是陰暗不堪,我師妹那般相助你們,卻還要遭受這樣的對待。拂寒大神,我以為你與旁人不同,自是能看出我二人的身份,什麽妖魔奸細,這都是你們硬扣的罪名!”說完重重咳了兩聲。


    拂寒待他出氣完,也不迴之,而是跟堅守的兵將說道:“打開。”


    有一兵將拱手伏腰,煞是敬重:“大神不可,此二人乃刺殺天後的重犯,沒有天後的命令,我等不敢擅自私放。”


    拂寒眼底閃過一絲韞意,他長袖一揮便破了結界。


    洛川衣衫單薄,虛弱地蜷縮在地,拂寒大步上前將人抱在懷裏。離影顫顫巍巍地起身,喉間濃重的血腥味湧了上來,他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拂寒側眸看了眼,離影臉上無血色,慘白更甚。


    “可還站得起來?”


    離影捂住心口看著拂寒的背影,咬牙點了點頭。


    拂寒擺明了要帶兩人出獄,兵將們嚇得撲通跪地磕起頭來:“大神饒命,天後若是看到二人都不見了我等小命必定難保!大神!還望大神手下留情!留情啊!”


    兵將們的哭泣求饒打在離影心間,他看著昏睡的洛川緊了緊眉。拂寒帶洛川出獄勢在必行,兵將們也不敢阻攔,但若再帶自己,怕是真要牽連無辜的性命。


    離影緩緩垂眸,掩去眼中寂寥。


    “大神帶我師妹出去,還望保護好她。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除了妖魔奸細的罪名不認,觸犯天後自是心甘情願接受懲罰。”


    拂寒感受到洛川的顫意,他什麽話都沒說,緊了緊懷抱,撇下離影化光而去。


    離影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洛川在仁聖府醒來,覺得渾身炙熱滾燙,撐著胳膊起身想要尋一絲清涼,剛赤腳踩下床榻,便膝軟在地。


    她環視四周,嗅著熟悉的燃香,看清風吹拂過白縵,心知自己處於安全之地。


    二進拂寒神邸,皆是受傷而來。


    洛川擦了擦鬢角的浮汗,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師兄哪去了?!


    她對九天闕中的記憶斷斷續續,眼看離影受傷心中怒火衝天,繼而跟天後大打出手。她低頭查看腰間,元清鈴並不在,一時想不明白,洛川站穩了身子便往外跑。


    拂寒如此被洛川撞了個滿懷,懷中女子如同小火爐。


    灼人心間。


    洛川散著發赤著腳,仰著紅撲撲的臉頰對拂寒說:“我師兄呢?是不是被天後抓走了?”


    拂寒扶穩她,感受到手心的溫度開始逐升,他略有不快,冷聲道:“區區靜心訣都無法施展,你在幽冥究竟修的何法?”話雖如是說,掌心還是覆在她的額上。


    洛川承受著拂寒帶來的涼意,從神庭而落,貫穿檀中穴,繼而遊走全身。她滾燙的指尖迴至常溫,心間猶如浸了溪水的細柳拂過,霎時清爽。


    拂寒嗔責在耳,洛川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她突然手心用力拉了拉拂寒,鼓足勇氣吻上了此人。


    有情人心意明了,他定是如此。


    拂寒神色未變,卻是凝望著洛川。


    洛川一頭青絲盡散,眼波如同屋外雲蒸霞蔚般嬌媚燦爛,氳成桃紅一片。心間還在不停地打鼓,撲通撲通著實不安。


    她退下唇來,言語繾綣:“大神,謝謝你……”


    拂寒的唇上還留有餘溫,眼中未有情色卻有異樣的波動漣漪,洛川看不懂也不敢直視,她閃躲著目光略微低頭。


    衝動後的結果,就是心慌。


    洛川繼而趕忙提起話頭,不給拂寒任何嗬斥自己的機會。


    “我同師兄冒犯了天後,想必神啟不會善罷甘休,我這就迴幽冥請我師父,求宋帝王出麵。大神,你覺得好不好?”


    “不好。”


    “哪裏不好?”


    麵對洛川的天真,拂寒分明可以告知幽冥已與二人劃清界限的事實,但他並未說清。拂寒拉著她迴了寢榻,洛川順勢乖巧坐下。


    他這才說道:“雲嵐被孤欠奪走身軀在幽冥惹下禍患,你當時也在,如若不是親眼所見,可相信那是妖荒之人?神啟欲與幽冥和談,你再摻和其中怕是引發更多的矛盾。現在六界不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拂寒本玉身長立,此刻蹲於洛川麵前,與她平視。


    “你們師兄妹二人,隻要我在,就不會讓別人動你們。”


    洛川聽著拂寒的軟話,異樣情愫又要上頭,她捏著出了汗的手心正按上拂寒的肩膀,欲撲身入懷肆意一番,後方半掩的扇門突然被侍女推開。


    這可把洛川機靈壞了。


    她當即借助拂寒肩膀的力量往榻上一倒,後仰翻了個跟頭鑽進薄被之中。


    眼睛一閉。


    恍若還在沉睡。


    拂寒瞧著她自然流暢,一氣嗬成的動作,眉梢染上笑意。待他起身走向扇門處的時候,早已換上如常的冷麵。


    自知犯錯的侍女沉沉納頭,有些慌亂:“啟稟大神,百花仙宮宮主已在外等候多時……”


    拂寒輕聲應答,自顧往外走去,侍女將扇門合掩嚴實緊緊跟在其後。當拂寒跨過花圃的界限之時,他停住腳步。


    “告知府內所有人,都不得越過此線。”


    侍女如臨大敵,當即跪地行禮:“是,大神……”


    宮主靜默於七葉樹下,靜待大神現身而來。


    拂寒免去宮主行禮,宮主便不多贅述,說道:“阿茶飛花送信來說,天後在仙宮斷了小凰鳥一雙翅膀,她也受了傷,大神,我現要迴宮恐怕不能留在神啟助你解決妖荒問題。”


    “無妨,你先迴仙宮。”


    “仙宮未將小凰鳥訓教出世,反而讓它折了羽翼,還望大神寬宥眾仙,著我一人之罪。”


    “小凰鳥野性難馴,失去羽翼怕是損壞了心脈,想要恢複隻有涅槃。你派人前去梧台向歎妙尋藥,他會幫助小凰鳥暫緩斷骨之痛。”拂寒想到了什麽,說道,“我不能離開神啟,所以無法相助小凰鳥涅槃,我會將此事交給雲嵐太子,屆時聽他便好。”


    宮主點點頭,她雙手輕輕疊交,姿容清雅,無雙風華。


    “大神,我擅作主張帶領雨神解除妖荒大旱,是出於蒼生有靈,萬物平等,如若不是法力有限,魔域亦是可得以甘霖。百花仙宮的存在,是為六界,不是一人。”


    拂寒聽聞輕笑,他動動羽睫,似有清風迎麵。


    “宮主念蒼生自是可渡萬物,這事與我有責無須自攔,安心迴宮便可。”


    “如此便多謝大神,另外還有一事,雨神蒲若怕是要被問罪,我本欲將她帶迴仙宮,可又想,她還是留在神啟為好。雨神仙根深厚,希望能迷途知返,得一戴罪立功的機會。”


    “好。”


    拂寒的許諾讓宮主再無擔憂,她虔誠的一拜,轉身化為花瓣離去。


    蒲若協助宮主布雨不是問題,她犯的是與妖荒百妖王勾結的叛逆大罪。


    淩霄殿中,主命星君激昂憤慨一條一條將蒲若的罪狀列出來,天君位於高位,靜靜地聽著。每一條罪足以牽連蒲若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包括仙界之首的拂寒。


    主命星君自是不敢說,又想動容天君開口。


    欸,高坐的主宰,就是不開金口。


    主命星君隻能繼續進言:“天君,如此細看,拂寒大神怕是要落人口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為了拂寒著想,隨後話鋒一轉,“依本君的想法,還是將雨神打入九天闕,剔除仙骨,下界做凡人吧。”


    天君看了主命星君一眼,還是未言。


    神仙們往日談資總說主命星君跟拂寒大神不對付,天君也曾有所耳聞,但兩位神君皆是大義之人,又怎會不合。


    今日這般看,倒真有點說法。


    主命星君正要上演一出苦口婆心的大戲,剛提起的氣勢被現身的拂寒打斷,險些嗆著嗓子。主命星君行了禮,拂寒直視天君並未理會他。


    “雨神的罪,還不及入九天闕。”


    主命星君堵著氣,上前一步說道:“雨神擅離職守在先,竟還與妖荒中人勾結,試圖危害神啟,此乃大罪當誅!”


    “星君可有證據?”


    蒲若與長歌閉世竹林之中,後打長歌離開她也沒有出去。旁人想尋個什麽罪也確實找不到證據,主命星君不甘心,隻能指向與宮主的降雨之事。


    但這事又牽連雲嵐被人奪了身軀,主命星君說著說著也沒了氣焰,生怕觸及天家的威嚴。於是此,他隻能咬死蒲若與長歌相戀,實乃就是背叛神啟。


    拂寒倘若盲目包庇也不是明智之舉。


    天君適時給了台階,他問道:“大神,你說該如何?”


    “雨神曾守衛南海多年,從未獲封,十萬年前的戰役上,她幫助扶桑山的百姓免受戰亂之苦,也未曾受嘉獎。功過雖不能相抵,就收她千年靈力作為警告。天君覺得如何?”


    天君隨之應答:“可以。”


    主命星君還不作罷,拱手說道:“天君、大神,這千年靈力的處罰也未免輕了些,恐怕不能服眾,如果人人效仿都隻用靈力置換,那神啟律條威嚴何在?天君,本君以為雨神除了要沒收千年靈力外,還應當再罰十六雷鞭,警示眾仙。”


    十六雷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按蒲若所犯的錯來平衡,這鞭子打的不過分。


    天君知曉拂寒不能再護短,就替他應了懲罰。主命星君看得不透徹,以為得了天君撐腰便再進一尺,他將話頭轉向神獄之中的離影。


    “此人大逆不道,竟敢出手傷害天後,本君以為也當受上雷鞭,以示天家威嚴。”


    天君此時往金椅上一靠,似是放鬆仙體實則給眼前二人讓出空間。主命星君開始細數離影的罪名,言語之下指向妖荒奸細,但口說無憑也沒有實證。


    拂寒靜靜地聽著,直到他的眉梢微微上揚。


    主命星君說的義憤填膺口幹舌燥,就聽拂寒一句:“我梧台的人,誰敢動。”


    “大神,你可別被奸細誆騙迷了眼,隻是打他十六鞭罷了!”


    “十六鞭?”


    拂寒斂了適才笑意,皂白分明的雙眸中漫起戾氣。


    他字字清明,擲於大殿之上:“你打一鞭我還十鞭。”


    主命星君感受到那股氣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步子。


    他隻是文官,哪受得住戰神的威力。


    主命星君一把年紀,頓時委屈起來了,他看向天君鼻子一酸。


    啪嗒,掉了眼淚。


    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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