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人額間有道紫色火焰印記,豔麗又通亮。


    他濃黑狹長的眉目中無時無刻不彌漫著邪魅之氣,唇角的笑更是諷刺與傲慢。


    他看人,隻看骨。


    這便是妖荒之主,死而複生的妖帝。


    妖帝看著離影,抬起下顎:“算你有點見識,如若你想死得痛快些,就告訴我你是誰。”


    離影見過太多鬼魅之妖,兇神惡煞的吃人怪都有,又何懼麵前這位姿態堂堂,威風凜然的相貌風骨。他也無須隱瞞什麽,說的皆是實言:“前輩,我乃幽冥使者,為了抓一隻本該輪迴的小妖才誤到此處,除了那隻兇獸我並未動你們妖荒分毫,可你們這般對我,是何意?”


    “抓小妖,嗬,隻怕你想抓的另有其人。”


    “我尊稱你一聲前輩,是因為幽冥從不摻和各界之事,你們的恩怨可自行解決,但若非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也休怪幽冥不客氣。”


    妖帝揚天獰笑,他一揮衣袖,指著離影:“幽冥,在神啟眼中不過草芥敝屣罷了,你們倒真有些本事拂寒也不會舍棄而去,放著東嶽帝君不做,在那梧台整日悠閑。”


    “什麽……拂寒,是東嶽帝君?”


    “怎麽,你竟不知?”


    離影迴想起先前種種,總覺得哪裏不對。


    如若拂寒是東嶽帝君,那麽洛川是否得知?


    拂寒明明知道他們來自幽冥,竟還這般對待,他究竟想幹什麽?


    妖帝看離影陷入沉思,又是一揮袖,離影當即昏了過去。


    “無用。”


    殿外疾步走來一人,是長歌。


    他見到妖帝,雙膝跪下行了大禮。


    “妖帝安然歸來,實乃我族之幸。”


    “長歌,你向來謹慎從事,眼下旱魃受傷,半世孤欠二人失去宿體,你的功績倒真是讓我意外啊。”


    “妖帝,我……”


    妖帝怒轉迴頭看了長歌一眼,長歌當下閉言,狠狠磕了頭。


    “我召你迴來是助我再登九重天,殺光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神人,不是叫你私藏仙界的女人,又對神啟的人手下留情!”


    長歌死死叩拜,雙掌在上,絲毫不反抗。


    “長歌啊,我離開這萬年,你是否已然變了心思,想要同那些人一樣,背叛我,陷害我,與我為敵?”


    “長歌不敢亦不會,我的命是妖帝救下來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必當誓死效忠,竭盡全能。”


    “望你記住今日所言,他日我站在巔峰之時,必然有你一席之地。好了,你且先起來。”


    妖帝發了話,長歌方才起身。


    二人看著離影,長歌在旁說道:“我用湮燈鎖住了他,試圖查探他身上氣息的來源,但並未成功。”


    “想要知道拂寒與他有何幹係,可進神樹一問。”


    這正是長歌失策之一,他略微垂眸:“我曾取走樹種導致樹靈大怒,他便不願再為我們探秘。我又將樹種贈給百花仙宮,她們就用這場雨來做迴禮,想來那樹種已不再她們手中。”


    “離開我妖荒,誰都休想種成。至於樹靈,想必大限將至心有不痛快,且不用管他。就算沒有神樹,我也能探得拂寒和此人的關係。”


    “是。”


    “半世、孤欠可還安生?”


    “他們之前失了宿體就被旱魃養在腹中,隻待您歸來解救他們。”


    “想要身體又有何難,待我去一趟丹霞地貌,便叫他二人出來。”


    聽到妖帝要去丹霞地貌,長歌幾欲開口終是沉默下來。


    丹霞地貌是樂瑤殿下創造的,他擔憂妖帝前去會觸景生情,但此行又事關二將,怕是自己也能難以代勞。


    妖帝親自前去,那必然是思女心切,想到紫英殿的這位少主,不免內心惋惜。


    丹霞地貌位於紫英殿的西北方,那裏有伏延百裏的高山紅石,還有一座挽風亭。


    亭中供奉著兩個泥人,一位和藹可親的父親,牽著滿麵笑容的女兒。


    他們麵對的地方,便是最美丹霞的腹地。


    妖帝一步一步邁上台階,走入挽風亭,那兩個泥人完好無損地置放在那,它們經曆了風吹雨打,卻依舊色彩豔麗,神情逼真。妖帝想起樂瑤捏它們的時候,讓自己坐在凳子上等了許久,哪怕腰酸背痛也不許他亂動。


    “老爹,這泥人身板捏得正不正,可就看你的了。”


    樂瑤不愛叫父君,從小就喚老爹,這稱唿來自人界,她總說人間百姓有煙火氣,但是何種氣還沒搞明白,就聽他們喊著父輩的稱唿就覺得有趣。


    樂瑤喜歡新鮮的事物,沒去神啟時,人間就是她撒歡的樂園。


    樂瑤走了,他於暗天無光的絕境中,極其渴望能再聽一聲老爹。


    女兒的笑,也止於給他捏麵人的時刻。


    妖帝悲從中來,一個不穩扶住桌沿,仿佛此刻他不是兇神惡煞叱吒風雲的妖荒之主,而是人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尋常父母。


    他甚覺剜心之痛,紅著眼睛哽咽:“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樂瑤,你能聽見嗎?”


    挽風亭的四角掛著銅鈴,此時微微響了起來。


    妖帝抬頭望去,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他拿起兩個泥人,喃喃說道:“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你的泥人用在了此刻。樂瑤啊,沒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為父最珍貴最寶貝的女兒。你放心,我是不會放過神啟的,以往他們怎麽欺你負你,從今往後我叫他們一一還來。你等著為父,看我如何為你報仇雪恨。”


    丹霞還是萬年前的丹霞,而樂瑤,卻遺失了這段時光。


    妖帝握緊泥人,轉身拂袖而去。


    半世與孤欠的星魂被妖帝取出,他將泥人重新改動了麵貌,給二將做了身軀。這不是普通的泥人,而是珍貴的息壤所造。息壤完美地與星魂融合,塑造成了與普通肉體別無他二的身軀,最後妖帝運法合成,才是無懈可擊。


    半世、孤欠迴過神來,雙雙跪在地上。


    孤欠容易激奮,大喊出聲:“恭賀妖帝歸來!多謝妖帝再造身軀,還我兄弟二人生機,讓我們得以重新做人,呸,重新為妖的機會。我兄弟二人定當處心積慮,慘絕人寰來助您一臂之力……不是,半世你老戳我幹什麽?”


    半世沉沉一歎,雙手在上,磕了頭:“恭迎妖帝歸來,我等已守候多時,待您一發話,便衝上九重天取下雲暉首級。妖火不滅,神啟必亡。”


    “好!”


    妖帝肆意笑著,這一次,他定要好好與那雲暉再鬥上一鬥。


    死亦何懼,他要的是雲暉生不如死。


    孤欠不暗察言觀色,看著妖帝情緒高漲也便來了興致,他作勢要拔大刀,狂吼一聲:“衝啊!老子現在就去將天上的法陣給劈開!然後殺去幽冥報仇雪恨!”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身側的半世一拳捶在孤欠的大腿上,怒瞪他,意為閉嘴。


    孤欠八分氣憤兩分委屈的,看看半世又看看妖帝,他哼一聲別過頭去。


    妖帝似乎也沒有要教訓的意思,道了聲:“起來吧。”


    隨後二人起身站立一旁。


    “小小法陣豈能困得住本帝,再找出闖界人之前,如此也好。從現在開始,你們好好協助長歌,將他們全部拿下一個不留。”


    “是,妖帝。”


    “下去吧。”


    妖帝下了命令,二人便作揖離去。


    孤欠走出來後揣著手,一臉懵懂地問半世:“妖帝說的一個不留,是這個意思嗎?”手在脖子下滑過。


    “你說呢?”


    “我就是不明白才問你的。”


    “我也不明白。”


    孤欠蹙起眉頭:“我明白你就是明白也告訴我不明白。”


    半世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我就是明白你明白我明白也不告訴你明白。”


    孤欠:“……老子三十米的新長大刀呢。”


    半世不再理他,自顧下了大殿台階,孤欠在後麵喊道:“幹嘛去?”


    “喝酒。”


    “你一個從來不喝酒的人怎麽開始喝起酒來了?欸,好喝否?何酒?”


    迴應他的是一道流光,疾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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