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這般等了三日,拂寒還在閉關調養。


    至於軒轅慕,不是坐在遠處山頭吹笛,就是跳進湖中半天不出來。他大概真是來迴憶摯友,尋些慰藉。百裏就簡單多了,看軒轅慕。


    但洛川等不了,她很想出去探上一探。


    凡事都要等拂寒先行,自己反倒過意不去。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就很難再壓製,如今身在紅蓮秘境也得先尋個出法才是。她同百裏並肩坐著,看軒轅慕一個猛子紮進水中,再也沒有冒出頭來。


    “他又開始了?”


    百裏點頭:“嗯,大約西落的時候能出來。”


    洛川心中有了些盤算,坐在小坡上等著軒轅慕,直至西落,天際金光燦爛又輝煌,她於落日下衝軒轅慕揮揮手:“阿慕!”


    軒轅慕迴頭,愣怔在原地。


    眼前一幕是為絕色。


    佳人白衣獵獵於雲彩之畔,林中飛鳥銜來光芒追逐著她的腳步。


    這滄桑萬年,軒轅慕曾夢想再見那人這景,都不得意,於是彷徨間,無盡的奢求變成了虔誠的祈禱。如若她在,如若平安順遂,即便生生不見,他都願。


    軒轅慕又落淚了。


    洛川很難辦,這紅眼病不好治呐。


    “阿慕,你又心裏不痛快了?”


    軒轅慕背過身去,抹了抹眼角,隨後恢複笑容,他說道:“我怎會心裏不痛快,看著你,很開心。”


    “要不我陪你走走?”


    “你想去哪?”


    洛川佯裝很隨意的樣子,撐了個懶腰:“隨處可走。”


    “阿川我帶你去山後吧,”軒轅慕喚了這聲阿川,又甚覺太親密了,“還是我叫你洛川便好。”


    “一個稱唿罷了,你隨意,隻不過我師兄說川字多舛,對命不好。”


    “那得喚你聲洛川,我本不信命,但願意……為你相信。”


    瞧瞧,魔域皇子真真不一樣。


    善解人意還溫柔體貼。


    洛川心道,這種人誆是好誆,就是不知報應來的爽不爽。


    軒轅慕帶著洛川來到後山。


    這裏竟有一條繞山而行的清澗,溪邊種滿了紅蓮花,花瓣上折射出的一種光,清冷又璀璨。洛川適時抬頭,發現了光源處的異樣。


    天邊竟然掛著太陽與月亮,流光溢彩,萬物盡賞,好一個日月同輝啊。


    洛川忍不住驚歎:“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倒真是美到心間了。”


    軒轅慕看著洛川的側顏,欣慰笑之:“這一流清澗是我摯友親自打造,她喜歡什麽就一定要去做,這世間還沒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你這位摯友,可是樂瑤殿下。”


    軒轅慕點點頭:“正是。”


    “那樂瑤何故身死?她有這般大的能量,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洛川想了想,補充道,“幽冥除了自然羽化的神仙,人妖魔三道輪迴必經忘川,我從未見過叫樂瑤的妖荒公主。”


    軒轅慕眸中有光亮:“你說的可是真的?”


    “剛才所言沒有半句假話,我乃執筆官,沒有人能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脫,咳,除了百裏餘生……”


    “我一直堅信樂瑤沒有死,可所有人都說她死了。這萬年來妖荒無主,無人關心他們,就更不會有人去尋樂瑤的下落了。我父皇隻想明哲保身,不願意再摻和妖荒的事情,我想要找她的下落困難重重。”


    “樂瑤究竟是怎麽死的?”


    軒轅慕憤恨說道:“是神啟殺了她,還殺了妖帝。”


    洛川對於各界恩怨紛爭略有耳聞,妖魔總想上天當家做主,神仙亦是高高在上貴不可攀,幽冥自脫離神啟自立,與他們時刻保持距離,不摻任何。


    所以,洛川不知該如何迴複軒轅慕。


    她隻能說:“大概這就是人各有命吧。”


    “宇宙洪荒,四海六界,沒有人有資格取樂瑤的命,包括這天。”


    軒轅慕一腔悲憤的,惹得洛川額間又痛了起來,這對摯友感情得有多深,才會如此盲目崇拜,也道是心之所向,深情入骨。


    “所以,隻要妖帝歸來,這神啟的天,我必協助其一同踏破,昔日所有欺負樂瑤的人,我定叫他們生不如死。”


    “你為何又能確定樂瑤沒有死呢?”


    “其實我不確定,如果樂瑤真的死了,那麽她所布下的所有虛境皆會不複存在,可是如果她沒死,為何每晚的漫天流螢,都消失了?”


    “流螢?”


    軒轅慕望著這一流清澗,低沉說道:“這裏曾有漫天螢火,火光下她喜愛舞劍,總要同我比上一比。她不見後流螢也隨之消散,我大概曉得,她也許不在了。”


    即便人真的死了,想念之人也會抱著不可能的期望,繼續等待。


    這大概就是執著。


    洛川待軒轅慕陷入情緒當中的時候,問著:“這水澗地理位置特殊,又充滿奇幻,可是還有什麽深意?”


    軒轅慕絲毫沒有疑心,如實相告,他指著天上的日月說:“當它們重疊的時候,就會開啟一條通道,這條道可以去任何地方。”


    果然……


    洛川屏息觀測,日月已經很相近了。


    “你放心,外麵的人是進不來的,樂瑤除了我之外,從未告知過他人有這樣的地方,包括妖帝。所以,等日月一重疊,通道開啟的時候,你們便可自行選擇去留。”


    “阿慕,謝謝你。”


    “無需客氣,洛川,能認識你,我很高興。”


    洛川心虛一笑,不再多言。


    軒轅慕離她近了一步,並肩而立,抬頭繼續看那日月。


    洛川溜出去的時候,驚雷響徹天際。


    她在大雨之下被那刺眼的白光閃了個激靈。


    與此同時,軒轅慕察覺到哪裏不對,驚雷照進了一流清澗,百裏聞聲趕來,一同看著日月開啟的那條通道。


    百裏神色肅穆,沉沉說道:“第八十一道……”


    此時天光大亮,烏雲盡散,有祥雲浮起。


    軒轅慕先是難以置信,隨後突然大笑出聲,百裏以為他這是在為妖帝歸來而慶幸,但他笑著笑著突然抱頭痛哭,如此大悲大喜,著實讓人疑惑不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


    軒轅慕的腦海中迴憶著萬年前的景象,一個紅衣女子吹奏著魔笛,一曲終必,她說道:“阿慕,你可把這首曲子記清楚了,當通道開啟的時候吹響它,便能出去。”


    “那你呢。”


    “我?”紅衣女子爽朗一笑,迴過神來,一雙明眸顧盼生輝,眉宇間恣意狂傲,“我樂瑤是誰,當然來去自由。”


    迴憶逝去,軒轅慕慢慢恢複情緒,他起了身。


    百裏這邊說著:“洛川可是出去了?眼下拂寒大神還在閉關,她怎能擅自行動?”


    軒轅慕瞥了他一眼,剛要行動被百裏拉住:“你去哪?”


    “去找她。”


    “你若走了,我們該如何離開這裏?”


    “我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來收留你們,既然是神啟的人,那本領可大著去了,又何須用得著我?”


    百裏終是過來人看得透徹,他講道:“他們此行危機四伏,二人卻從未分離,洛川想來是擔憂大神的身體才會單獨行動。你想她好,又不顧她身邊的朋友,按洛川的性子來說,她要是迴來發現找不到我們,也許會拿你是問。”


    “你威脅我?”


    “是的,我在威脅你。”


    軒轅慕語噎,他比誰都知道洛川重情義,百裏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但拂寒的傷勢究竟何時能好,誰都不知。


    軒轅慕按下內心的躁鬱,看著日月即將重新歸位,他不願再看,轉身迴了竹塢。


    八十一道驚雷過後,天色突變。


    先前的滂沱大雨不複存在,轉眼便是晴空萬裏。


    紫英殿上方位金光大勝,弱水之畔更是波濤滾滾,妖荒所有生靈皆是感應到力量的來源,齊齊對著紫英殿的方向叩拜。


    洛川從小集市偷來一身衣裳,用頭巾將麵目牢牢裹住,混在人群之中跪地行禮。


    她身側是個幼童,大約五六歲的模樣,小胳膊硌著石子上也不抬一下,別提多虔誠了。洛川趴在那,小聲說著話:“小孩,你磕那麽認真可知在拜什麽?”


    小家夥歪著腦袋瞧她,奶聲奶氣迴道:“當然知道,我磕的是紫英殿的主人,妖帝大人。”


    “他可是迴來了?”


    “嗯,我阿媽說八十一道驚雷過後,妖帝大人就會迴來,適才最後就是八十一道呢。”小家夥還樂嗬嗬的,齜牙咧嘴對洛川笑,“阿媽還說,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哪種好日子?”


    “殺了神仙,搓肉丸。”


    洛川:“……素菜不香嗎?”


    突然,粉嘟嘟的小家夥衝她“嘶”了聲,從一張溫順可愛的孩童臉變成了滿臉疙瘩的斑點蛤蟆,他伸出了長長的舌頭卷走了空中的飛蟲。


    洛川猛吸一口氣,挪了幾寸趴著。


    小家夥迴到那張人臉依舊笑嘻嘻看著她,洛川訕笑:“嗯,是該搓點肉丸補補了。”


    迴到紫英殿的方向,洛川猜測,離影一定被帶到了那裏。


    眼下妖民們都在慶賀,雲嵐和百裏奪迴了身體也就意味著妖荒損失了兩名幹將,此時紫英殿,應當是最鬆懈的時候,隻要不碰到傳說中的妖帝,一切皆可行。


    紫英殿。


    四道鎖鏈將離影牢牢困住,他的上方懸著一盞青燈,青燈中源源不斷溢出黑霧,纏繞著離影,離影此刻半昏半醒,用僅剩的意誌力喊出聲來:“你,是誰……”


    眼前的身影魁梧高大,玄色披風都未能將其體型掩藏,他隻是站在那,就能將周遭所有的氣息皆狠狠壓製,離影上不來氣,像是被人擒住了脖子。


    此人力量太過強大,絕不是一般人。


    “我還沒有問你是誰,你倒敢先問我。”


    他終是轉過身來,離影這才完整看清了對方的麵目。


    “神啟不滅,我亦不死,你說,我是誰?”


    離影大驚,難以置信。


    “你是……妖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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