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現有三人。


    宋帝王在上,野胡子和舟不厭並肩而立,卻已爭得麵紅耳赤。


    舟不厭嗬了聲,大袖一揮:“我那徒兒不比你徒兒聰慧機靈?小葵可是得了佛家點化,這執筆官怎麽就做不得?”


    野胡子看都不看他,拱手向宋帝王示意:“洛川萬年矜矜業業,堅守界口,絕不是頑劣之徒,此番是外界動亂牽連了我們,帝王,可讓其一邊受罰一邊上值,有我盯著,保管不會出錯。”


    “好笑!”舟不厭哈哈兩聲,“一邊受罰一邊上值……”說著伸手遊了幾下,繼而又畫了幾道,“這樣子嗎?你當我們都好糊弄呢?你可不就是想讓帝王將她放出來,眼下青州城人族冤魂不散,個個在界口鬧事,就得要品行端正、心胸寬闊的執筆官!我徒兒!就可以!”


    舟不厭氣足,丹田渾厚之力震的頭頂玉冠抖了兩抖,小葵就在門外,看著師父那為數不多得青白絲都快要鬆散開了,表情煞是糾結。


    野胡子從不點評別人家的徒兒,但埋汰自己愛徒豈能退讓?向來以大度處事的忘憂司司長,此刻單腳用力一跺:“敢問誰品行不端,誰又自私狹隘了?”


    “誰接話我就說誰!誒!”


    “你滄瀾司拿著帝王詔令整日四處挑事,為難我的人就算了,就連我司中那花花草草你都要管,什麽有礙觀瞻,直接給我拔了個幹淨,還真當我不知道你這輩子養不成花草!你就是嫉妒洛川能讓整個幽冥開遍紅花!你才是真正的品行不端,自私狹隘!”


    舟不厭生來就無緣逢花入木,洛川初到幽冥就能讓河道開花,這可真不是滋味。


    此話灼心,說不過,就得動手。


    一直冷眼旁觀的宋帝王都沒有要拉架的意思,小葵站不住了,跑進去站在兩位師父中間,好聲好氣的講道:“二位好師父,消氣消氣,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針鋒相對呢,野師父您別介意,下半月的評優就給忘憂司……師父啊,您瞧您那頭發又掉了兩根!”


    宋帝王看著小葵,半聲嗤笑。


    小葵當即閉言。


    宋帝王起身,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捏,再次張開的時候,來兮筆和轉生冊靜臥在手中。他問著:“我現在將這兩件神器交與你,命你執筆處理好青州人族之事,如若像洛川那般遺失,你從哪來便迴哪去。”


    小葵這株向日葵,受不了驚嚇,雙手一抬:“謹遵帝王詔令。”


    野胡子見事已至此,也便不說話了。


    舟不厭略顯得意,揣著手臂搖晃了幾下,小葵拿了神器之後,退到了一旁。


    宋帝王喚明使者進來。


    明使者先朝高處作了揖,接著便說:“帝王,屬下前去青州城,已將逃脫的人族星魂悉數帶迴,按照您的指示,隱去身份安置了一批百姓,又待了些時日,並未遇上青丘的九尾妖狐。倒是碰見了神啟和仙界的人大打出手。”


    “哦?是何人?”


    “屬下眼拙,我隻認出了梧台的歎妙和妙歎,來自神啟的那位,倒未見過。”


    舟不厭說:“誰都知道那對孿生兄弟是拂寒大神的人,神啟自是看不慣,要我說,估計也是派了個倒黴的去觸黴頭罷了。”


    “神啟此舉,倒真是不妥。”野胡子說。


    “九重天上的人,有幾個正常的?”舟不厭反應到自己這話和野胡子達成一致了,磨不開麵子,又哼了一聲,“你不是也要飛升了麽。”


    野胡子暗自嘖嘖一番,就見不得人好。


    宋帝王隨後開口,將那九尾妖狐記恨人的毛病道了道,妖狐現世,必然是來尋仇的。幽冥獨立,從未與青丘有過什麽恩怨,倒不為所懼。至於神啟和仙界的恩怨,那也與自身無關,帝王所思量的,就隻是眼下人族在幽冥的歸處。


    繼而小葵,在得到來兮筆和轉生冊的時候便要上值了。


    最後宋帝王說道:“既然神啟都插手了,我們幽冥就不去湊這熱鬧。有關洛川的問題,還有一事,就是離影。野司長,你看該如何?”


    “帝王,離影遲遲未歸想來是遇到困難了,下官請求離開幽冥再去妖荒一探。待我將人帶迴,聽憑處置。”


    舟不厭剛想落井下石,被小葵胳膊肘子一撞酸了腰,他齜牙咧嘴的揉著痛處,忘了去擠兌野胡子。小葵訕笑,向師父抱抱拳,意為討好。


    宋帝王未再言,要說對忘憂司失望倒也不是,野胡子予他心腹,自是知道那話說得不假。但滄瀾司在旁側,不立威則不服眾,如若說了,舟不厭自是喋喋不休。


    果不其然,舟不厭緩了疼痛,剛要張口,宋帝王就隱身消失了。


    “誒……”


    舟不厭緊接著要開戰野胡子,一轉頭,好家夥,緊跟著逃了。


    他就衝小葵吼了一嗓子:“學學,學學別人多機靈!”


    小葵縮縮腦袋:“我天資愚笨,不然也不會生下來就是瓜子了。”


    “此時彼時怎能一概而論,你是我舟不厭的弟子,你聽話,將來滄瀾司就是你的。”


    “師父……咱們是沒人可用了嗎?”


    “呔!說的什麽話!師父是不會用人!啊呸,師父是用的人太多,但最信任的人隻有你,今後可再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什麽好東西都往人家司裏送,什麽話都告訴別人,你要記住,在幽冥,隻有師父才是真心對你。記住了沒?”


    “記住了。”


    “你現在有了神器,在這幽冥就能出入自如,但東西可千萬不能丟了,要像洛川那樣被人奪去,別等宋帝王,我直接把你給嗑了。”


    小葵沒被嚇住,倒是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什麽。


    舟不厭敲了下她的腦袋:“為師說的話可有記住?”


    “記住,記住。”


    “看著腦子就不像靈光的,我都操的什麽心。”說罷,舟不厭頻頻搖頭,離開了。


    小葵站在那還若有所思,來去自如啊……


    妙啊。


    幽冥使者帶著一批又一批的人族迴到幽冥。


    他們有很大的怨恨,一生未做虧心事,也從無惡意,即便看到那九尾妖狐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可憐的狐狸惹人心疼。誰能想到噩夢降臨,妖魔惑心,一切都是索命的騙局。


    繼而善良的人們抱有極大的怨氣,總想逃迴去要個公道。


    人之已死,皆為虛幻。


    什麽恩什麽怨,自行了卻。


    拂寒先前讓阿茶去趟梧台,通知歎妙二人下界人間,一是為了處理九尾妖狐,二是防止心有怨念不肯輪迴的人族迴來報複。孿生兄弟臨行之前在梧台布下法陣,歎妙更是多了一層憂慮,擔心那群狐狸跑來撒野。


    歎妙和妙歎在青州解決了遺留的幾隻妖狐,還認出了前來執行任務的幽冥使者,大事當前,二人也沒有識破,暗中協助他們追迴了逃脫的冤魂。


    唯一的插曲,就是與來自神啟的人大打出手。


    他們在混亂中相遇,妙歎最先注意到來人,對方抓住附身的冤魂,略施法力便逼出躲藏的星魂,將其直接捏碎,不給任何輪生的機會。


    那般冷漠無情、殺伐果決的樣子,是神啟天將的本性。


    妙歎未能從其手中奪迴星魂,頗為心傷,他定定神:“閣下可是赤靈族,銀都將軍?”


    銀都望著他,眸子無動於衷。


    妙歎禮貌性自報家門:“我乃梧台拂寒大神殿中弟子,靈號妙歎。”


    銀都哪裏想要迴應的樣子,他緊接著就盯上一個身形鬼祟的人族,飛身前去。妙歎不如他意,率先奪取那附身的星魂,銀都當真毫不客氣,轉手就給了妙歎一掌。


    妙歎摔落在地,那星魂終是被銀都重新掌握,他捏著其命脈,冷冷開口:“你既已死,還敢迴來附身作亂,如此,就休怪我無情。”


    “銀都將軍!”


    銀都沒有理會妙歎的唿喊,法力聚尖,輕易就斷了人的輪迴。再是像妙歎這般的好脾氣,都動了怒,他提氣縱身一躍,未立於人前就掌掌出風。銀都顯然沒有把妙歎當迴事,隻肖用一臂就能與之抗衡。


    妙歎再次落敗,有些許狼狽。


    銀都尚有體諒之心,他本意伸出手是想拉妙歎,卻被疾速而來的蒼靈劍挑中了手腕。銀都翻身立定,接著看那手腕先是出現一條細縫,隨後鮮血湧出,將那手心染滿了刺眼的紅。


    歎妙何止暴怒,簡直癲狂:“你敢傷我弟弟,找死。”


    “兄長且慢……”


    歎妙與銀都當即打成一團,蒼靈劍是拂寒練出的寶物,而銀都展出的劍再是普通不過,又怎能相敵。眼看銀都不是對手,怕隻有挨打的份,妙歎好心出言提醒兄長:“他來自西昆侖赤靈族!”


    這是最後一位了,別絕了後。


    歎妙聽見可算是笑開了懷,彼時他用蒼靈劍抵著銀都的肩膀,言語戲謔:“哦,你就是那個給雪蓮仙上看花園,現在到神啟看大門的那個?什麽來著,銀……”


    銀都對於歎妙的嘲諷,麵有慍色,但是他沒有言語還擊,而是加大抵抗的靈力,似乎是要把渾身的力量都傾覆出去。


    歎妙對於別人欺負弟弟這事,是絕不能觸犯的底線,銀都初次見麵就犯了忌諱,必然要挨頓毒打。再遑論銀都這般絕死不從的模樣,更能挑起征服的欲望。


    “銀都,今日給我記好了,我弟弟,誰都不能欺負。”


    歎妙護短,脾氣一上來當真攔不住。妙歎生怕二人之間鬥出問題來,繼而引發兩界糾紛,那可真是麻煩大了。他死死按住兄長的劍柄,好言相勸:“適才是我技不如人,跟他沒有關係,兄長,眼下大神不在,你是主心骨,不可這時候生事。”


    銀都聽見那句大神不在,閃了下神。


    妙歎見機將二人果斷分開,壓低聲音在兄長耳畔哄著:“再者你蒼靈劍在手,法力高深,說起來這是欺負弱小,不公平呢。”


    弟弟這話聽著好使。


    歎妙蒼靈劍一收,看向銀都:“今日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你若是不服,大可來梧台找我再戰。我歎妙要是怕你一點,自行斷劍。”


    銀都心中餘火未消,但想到自己也有重任,也便不同歎妙糾纏。


    臨走前,妙歎上前幾步,言語溫婉:“銀都將軍,想必你已經感知到了青州城逃竄的星魂,但這些事歸屬幽冥所理,各界沒有權利去幹涉,還望將軍您不要失了分寸。”


    妙歎的提醒銀都明白,適才確實衝動了。


    銀都還是那副表情,看著人沒反應,倒真怵得很。歎妙都做好再次拔劍的準備了,隻要這個看門的敢動弟弟一下,今日便要決一死戰。好在銀都扭頭就走了,算是結束這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爭鬥。


    事後妙歎問弟弟:“傷的可重?”


    “無礙。”


    歎妙點點頭,看著銀都遠去的方向,略有疑惑:“這神啟怎會派一名天門守將來此探查?”


    “就怕不是為此。”


    “怎麽說?”


    妙歎笑笑:“我也隻是隨口一說,神啟現在行事著實難懂,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既然這裏有幽冥使者,我們還是先迴梧台守著。”


    “好。”


    兄弟二人當即迴了梧台十八裏,仙界依舊彩雲浮動,溪水潺流,大丹鳥蜷伏在岸邊,遠遠眺望著。見著自家人迴來,揚了揚翅膀,鳴叫了好一會。


    歎妙見著眼前安穩如常,算是鬆了口氣。


    “我就料到那妖魔不敢到此放肆。”


    “如此幸甚,但我們還是得提高警惕,畢竟妖魔來襲。”


    “自是。走,先迴去給我看看你的傷,再讓小師弟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


    妙歎尷尬:“倒不必如此……”


    “怎麽不必,你還在長身體呢。”


    妙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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