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德是太冤枉了。


    從前這些後宮的主子們有什麽身體不適,太醫院也不會都報到自己跟前。何況,還是這麽一位才進宮的四品美人。


    張義德“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立馬去查。”


    敬事房的內侍也跟著跪了下來,雖然還不清楚這位青美人到底算是何方神聖,但天子一怒,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最好小心為上。


    “牌子都撤下去。”李同顯沒了想要召人侍寢的打算。


    敬事房的內侍很快退了出去,張義德不敢耽誤事兒,一邊打聽清楚了今日琉璃閣的動靜,同時還差手下的小太監去將今日給琉璃閣那位診脈的太醫請了過來。


    今日去琉璃閣的太醫是馬太醫,隻是一名小小的醫士,今日被宣至大明宮內,院使都一並跟了過來。


    往日裏給皇上診脈的都是院使,馬太醫也不知為何今日皇上卻宣了自己。


    一路上,馬太醫頭上的冷汗就沒斷過。他有心想從來宣旨的小太監口中套出兩句話,奈何大明宮的小太監從上到下,無一不嘴嚴得很,他半天也沒能打聽出來個一二。


    現如今,馬太醫跪在大明宮宮內的漢白玉石板上,低垂著頭。


    “今日琉璃閣那邊如何?”


    馬太醫心裏正惶恐著,忽然耳邊就傳來皇上這一句話。


    馬太醫一愣,所以,今日皇上叫自己過來,不是為了請脈?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問責?


    馬太醫心裏在稍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立馬將紀青靄的病情如實重複了一次。


    “受驚受涼?”


    李同顯坐在位置上,聽完太醫的陳述後,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姿態隨意地靠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在大拇指上的翠綠的扳指。


    “張義德。”李同顯忽然喊道。


    張義德:“奴才在。”


    “你說今日在蓮花池附近,有人衝撞了她?”李同顯問。


    張義德有點想擦一擦腦門上的冷汗,他記得自己之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


    “是錢寶林沒看管好一隻小黑毛畜生,差點咬上青美人。”張義德迴道。


    李同顯抿唇,“錢寶林不敬上位,降為禦女,讓她好好在宮中反省一月,不用出來丟人現眼了。”


    張義德心中一驚,“是。”


    要知道自打他家這位爺登基以來,鮮少給後宮的嬪妃升位,當然也很少抹了誰的名頭。如今因為琉璃閣那位,竟然已經有兩位嬪妃受罰。


    這可真是夠稀罕的。


    “那畜生現在何處?”


    張義德:“百裏美人讓人送去了花鳥房。”


    “畜生傷人,還留著做何用?”李同顯冷冷問,顯然對百裏桐的處理並不滿意。


    同時,他心裏還生出了些惱怒。


    被太後放進宮來的人,就這麽沒本事?差點被欺負,也不還手?


    李同顯忍不住在心裏冷哼,他倒是要看看這樣的人,要怎麽完成太後給她的交代!


    在鹹福宮偏殿的姝美人得知大明宮內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頓時,偏殿內又傳來了一陣瓷器被砸碎的聲音。


    “好,好得很!”姝美人坐在位置上,一雙美目裏現在隻剩下滔天怒火,“姓紀的還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這宮裏誰不知道錢寶林……錢禦女是她的人?!現在錢禦女被禁足,打的難道不是她的臉嗎?


    朝雲和彩霞在姝美人身邊伺候,兩人都知道自家主子今日心情很不好,聽見耳邊的話時,不敢隨意出聲。


    最後還是朝雲反應過來,冒著被姝美人訓斥的可能,勸道:“主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下月初的萬壽節。”


    她家主子先前也被禁足,而且算算日子,皇上的萬壽節那日,她家主子都還在禁足期。如今她們最應該注意的不是琉璃閣那邊的動靜,而應該是如何讓皇上鬆口,在萬壽節的時候放她家主子出去。


    不然,等到皇上萬壽節時,後宮別的嬪妃們都能在皇上跟前露臉,就她們家主子還在禁足,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別人,主子失寵了嗎?


    宮中的人最是會見風使舵,這種事決不能發生。


    姝美人聽完朝雲的話後,心裏的火氣一下就像是被壓住,發不出來。


    她摸了摸炕桌下的抽屜,“今日去請皇上過來,就說我身體不適。”


    朝雲看見了姝美人剛才的動作,她是侯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榮辱和性命都寄托在侯府。跟著姝美人進宮之前,她是侯夫人身邊的得力一等丫環,進宮後,她也是負責聯絡宮外人。所以,朝雲對這炕桌的抽屜裏放著的東西很清楚。


    “主子今日可是要用那香?”朝雲問。


    這玩意兒是夫人重金求來的偏方,似春藥但又沒春藥那麽烈,隻是會讓人情亂意迷,算是尋常夫妻房中之樂的一點小手段。


    姝美人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嗯。”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傍晚,聖駕至鹹福宮。


    鹹福宮偏殿的燈籠掛了一夜。


    琉璃閣內,春麥正在替紀青靄擦拭頭發。


    她家主子這一頭青絲可謂極好,烏黑發亮,又柔順極了,像是海藻。


    “慈寧宮的紫煙姐姐又送了藥過來。”春麥輕聲道。


    她們幾個從小伺候紀青靄的人都知道,慈寧宮那位是在催促她家主子盡快懷上皇子,誕下流著她們紀家血脈的皇子。


    “嗯。”紀青靄閉著眼睛點頭,就算是聽見這消息也沒睜開眼睛,“找個地方埋了。”


    那藥是能讓人盡快受孕的藥丸。


    紀青靄知道慈寧宮那位打的是什麽算盤,但那也要她配合不是?紀青靄暫時沒有想懷孕的打算,她平日裏看重的東西不多,最重要的就兩樣。


    她的心情,她的身體。


    紀青靄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並不適合懷孕。何況,她進宮是一迴事,懷孕生子又是另一迴事。


    春麥將那枚藥丸交給夏菽,後者很快去處理。


    “太後娘娘恐怕也聽說了主子在敬事房的事,那明日,要不要……”春麥想說的是要不要讓敬事房重新將綠頭牌掛上去。


    “不著急。”紀青靄還閉著眼睛享受著春麥的按摩,春麥有一雙巧手,每次按頭都按得她渾身舒坦。她身子都還沒好利索,就去要伺候別人?就算這個人是皇上,紀青靄也不想委屈自己。


    何況,今晚那位不都已經去鹹福宮了嗎?後宮那麽多姐妹,現在少了她一個,壓根就沒什麽大不了。這種爭鋒有什麽意思?急不可耐地去爭寵,野心外露,才是落了下層。


    更何況,她不大相信李同顯對慈寧宮那位做了什麽一無所知。


    現在的她在李同顯心裏,可能都還是“滯留觀察”的狀態。


    她表現越是急切,恐怕適得其反。


    春麥見紀青靄已經決定了這事後,也不再勸說,轉頭說起來下月的萬壽節。


    皇帝的生辰,自然是重中之重。


    “主子想要送什麽?”春麥問。


    紀青靄:“我記得進宮的時候,帶了一塊兒老宅的墨錠?”


    春麥:“……”


    那墨錠是塊好墨,但宮裏什麽上好的墨錠沒有?隻送這麽一塊墨錠,是不是有點太敷衍?


    紀青靄沒聽見春麥的迴答,不由睜開眼。


    當看見春麥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時,紀青靄陡然迴過神來。


    這不是給她往日相熟的那個人送禮物,而李同顯也的確不稀罕一塊好墨。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我自己來繡個荷包吧。”


    她的繡工,不好不壞,但她可以給荷包裏配些藥材,能醒腦清神。


    春麥試探問:“主子,這是不是也太普通了一點?”


    宮裏的那些娘娘們,怕是早都給皇上送過了荷包吧?


    見紀青靄臉上並沒有露出不快的神色,春麥不由勸道:“小姐的丹青,在整個餘杭聞名,千金難求,何不……”


    紀青靄當然知道春麥的意思,她不由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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