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司空羿後背靠在鹿蜀獸身上,感覺全身麻木不堪。從他騎在鹿蜀獸上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約莫三個時辰。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好好休息了,方才的疾馳奔波,更讓他覺得全身如散了架一般。加上夜色已深,不便趕路,不得不停下來找了一處由幾塊巨石圍成的空當,當做休息之所。況且,有鹿蜀獸在身邊,尋常野獸也不必懼怕。本打算大睡一覺,卻怎麽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淳於秋文善良美麗又慈祥的臉,整天掛著鼻涕嘻嘻哈哈的賈小胖,對自體貼入微的君兒妹妹,還有他熟悉的所有人。


    鹿蜀獸卻不管其他,趴在地上,將長臉埋於雙爪之間,早已發出了“唿唿”鼾聲。


    司空羿苦笑一聲,搖頭道:“鹿蜀兄,你雖知人言明人語,卻不知想念的滋味,比起人來,反倒快活的多。”


    夜幕低垂,星月爭輝,看著這蔚藍星空,天上的星月似是觸手可及,然而伸出手去,才發現遙遠的可怕。想要閉眼睡覺,卻怎麽也睡不著。


    初夏的夜,風仍舊有些涼意,司空羿緩緩起身,爬上身旁的巨石,遙望那個他傾注了所有感情,也獲得一切的地方。此時,那裏也一定是涼風習習,湖水拍岸吧?綠竹碧波今猶在,可那個總是充滿溫暖笑意,美麗動人的少女呢?她此刻會在哪裏,有沒有想家,有沒有想起他呢?


    風愈加大了,吹起了碧波狂濤,吹亂了他的發。


    若從此不再相見,多年以後,你,還會記得少陽湖畔這個明媚而憂傷的少年嗎?


    司空羿迴到剛才休息的地方,輕靠在鹿蜀獸背上,這名震大荒的靈獸,身上的毛絨絨的,此時趴在地上鼾聲大作,倒像是一隻貪睡的小貓。


    司空羿苦笑著搖搖頭,摸了摸乾坤袋,想借著皎白月光取出彤羽弓細細察看。哪知方一取出,一陣刺眼的金光閃過,彤羽弓竟然脫手飛上半空,嗡嗡震鳴,幾經扭曲變化,竟然化作一盞巴掌大的金色龍形琉璃燈!刹那間金光大作,照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石壁四周亦是金碧輝煌。


    司空羿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發生之事,更想不到一把弓也會有如此神通。於此同時,一股來自心底強烈的熟悉感讓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點什麽。琉璃龍燈竟似明他心意,飄到他手掌上空,猶自緩緩轉動。


    “這是?……“似乎抓住了點什麽,可仔細想來卻又空空如也。一時間,司空羿腦海有如被鋸割成萬千碎片,無數模糊不清的片段在他腦海中跌宕起伏,讓他頭痛欲裂。


    而一旁的鹿蜀獸,早已哀鳴一聲,先是從地上一躍而已,緊接著匍匐在地,渾身瑟瑟發抖,竟似極為懼怕。


    司空羿被鹿蜀獸驚叫聲喚醒,看了看手掌上空的琉璃燈,隻見燈體以一條細弱小指的金龍為結構。龍尾為低座,龍身以螺旋狀盤旋而上,龍頭仰天,龍嘴怒張,整個燈身就像一輪素小版的當空烈日,散發著劇烈而耀眼的金色光芒,猶自懸浮著緩緩轉動。


    司空羿仍然不肯相信眼前發生之事,狐疑道:“莫非我現在身處夢境?是了,原本趕了一天的路,累也累死啦,後來又被鹿蜀獸全身都顛散了架!我現在定是累極睡著啦。”說著狠狠在大腿上抓了一把,頓時一陣劇痛鑽心,疼的他齜牙咧嘴,突然又猛的呆住,隻是傻愣愣的看著麵前的琉璃龍燈,不知道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司空羿似是明白了什麽,盯著琉璃龍燈喃喃道:“怪不得君前輩說我現在難以駕馭彤羽弓,原來它竟通靈至此!等到了玉皇山,我須得將《馭箭決》練好。否則他日與君前輩相見,卻沒有半點進步,豈不是讓他老人家笑話?說不定還會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將彤羽弓等一幹寶貝全收了去,那可大大的不妙……”他本不過舞勺之年,心性純潔,加上終日生活在小漁村中,莫說親身經曆,就是聽到的奇聞異事也是寥寥可數。此時見到一把弓竟然能夠變成一盞不放油脂便能發出光亮的燈,而且這盞等明顯比他見過的所有燈都明亮太多。有了這等至寶傍身,日後遊曆大荒尋找牽腸掛肚的親人之時,是何等的助力!卻又怕沒有長足的進步,惹惱了君長空,到時一切都將化為泡影,於是更加下定決心勤加修煉。


    看了看仍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鹿蜀獸,司空疑惑道:“鹿蜀兄,你害怕它?”鹿蜀獸忙不迭的點著白色的馬頭,長長的耳朵上下唿扇,瞧來滑稽之極。司空羿哈哈笑道:“別怕,它是我的寶貝,是不會傷害你的。”


    勸慰了半天,鹿蜀獸仍然不肯起身,他抬起頭來,銅鈴似的雙眼竟然淚光閃閃,極為可憐。司空羿心下不忍,隻得默念口訣將琉璃燈收入乾坤袋內,摸著鹿蜀獸的大腦袋,心想:“想不到彤羽的威能竟如此之大,連鹿蜀獸這般通靈的神獸也如此懼怕它。早知如此,昨日何須費那麽大的勁?我隻需拿出彤羽,飛翼蛇就嚇的魂都丟了,看它如何再逞威風?”突地想起當時鹿蜀獸也在,倘若將彤羽取出,兩獸都要嚇趴下,再收迴去的話,恐怕飛翼蛇就要先幹掉他,自覺矛盾,哈哈大笑起來。


    司空羿將雙手枕於腦後,看著這蔚藍星空,腦袋裏全是方才不可置信的一幕。


    短短三個月,他經曆了所有的人間悲喜。


    淳於秋文從未刻意隱瞞他的身世,是以,三個月前的他雖然會時常為身世的問題而苦惱,可在淳於秋文的體貼下,村裏人的照看下,小夥伴的簇擁下,仍然算是個溫暖陽光的少年,直到劇變發生。


    失去整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更莫說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可是澤國村的人都去了哪呢?難道是所有人拋下他悄然離去?還是另有隱情?總不可能是被人抓走了吧,如果是被人擄走,那抓他們的人有何目的,又為何單單留下他呢?話說迴來,能夠將一個村所有人在夜裏全部抓走,甚至驚不醒猶在沉睡的他,而且不留下一絲痕跡,那這個人或者這群人,又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三個月裏,司空羿幾乎每天每夜在痛苦流淚的同時,絞盡腦汁的琢磨這些問題。但是毫無頭緒,煩惱和憂傷幾乎摧毀了這個孱弱少年,直到遇到君長空,並獲贈至寶。為他尋找澤國村的人點亮了希望。


    人生起落,短短三個月裏,便在一個曾經不諳世事的少年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月光如水,群星閃耀,停了風的夜晚,蟲兒的鳴叫反而更添寂寞。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沉沉睡去,也不知夢見了什麽,布滿風塵的稚嫩臉龐,竟露出微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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