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春天,天氣時冷時熱,上午晴空萬裏,下午就會濕冷交襲,雪梨在驕陽和寒冷中跑了整整一天一夜,實在跑不動了,她爬上高處,隱隱看到有追捕者帶著火把緩緩移動。


    她已經筋疲力盡,腳都磨破了,隻好找到一個山野洞穴躲避,她把自己緊緊用被子裹起來,閉上眼睛就昏睡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傍晚,她隨便吃了一些東西果腹,就把腳塗上藥,穿上一雙厚實的鞋子,接著趕路。


    這是一整片大約百十裏的朱褐色石林,四周應該是丘陵地帶,針葉樹闊葉樹混合,還有許多各種類型的灌木叢生。鹿,山羊,野兔,鬆鼠隨處可見,晚上還經常聽到狼嚎聲。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拿著包裏的手電筒照路,四周萬籟俱寂,隻有腳下踏在鬆軟的樹葉上發出的咯吱聲傳來,偶爾從遠方傳來猛虎或者野狼的嚎叫,她忍不住打起冷顫,不過她記起這些大型動物的吼聲能傳出一兩千米,肯定離自己很遠,又強自鎮定下來,接著埋頭加快趕路。


    林木和石林像高牆一樣把她環繞,不見邊際。穿行其中,會讓人產生出迷失的恐懼感,黑暗像要把她吞噬一樣越來越重。


    幸好她心性堅毅,平時和朋友最喜歡露營探險,背包裏有指南針等野外生存的一些工具,還有一些可以驅散蚊蟲猛獸的噴劑,就算有那善於追蹤的獵狗也能躲避一二,她有了這些野外生存的基本配置,又有空間裏的糧食物品,心裏也有了大大的底氣。


    本來她和金清宴約好了在一個地方碰麵,她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和他迴到南方的想法。


    她實在不想再見到段景榆,他能賣了自己一次,就能賣了自己第二次,她還是打心底裏不信任他。至於那隻見過一麵的“父親”,她更是沒有什麽好感,如果是林皎皎的母親還在,她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去投靠她,至於父親還是算了吧。要知道自古就有寧願跟著乞丐娘也不跟著當官爹的說法。


    自己真的迴到那林大人身邊,他會認下她這個女兒,讓自己認祖歸宗嗎?那自己豈不是要做個大家閨秀被宗教禮儀困住,還要和林翩月做姐妹,不久的將來還要做金丞的大姨子?她都能想到金丞見到自己就會把她就地正法,到時候自己和林翩月姐妹共侍一夫,自己天天和她搞雌竟,想想就刺激。


    再說了,林大人要是有這本事當初就不會讓林皎皎和她媽媽離開,金清宴說了林皎皎的媽媽可是一個什麽王的妻子。他能把女兒丟掉一次,就能丟掉第二次。


    要是他沒本事把自己認迴去隻是養在外麵,或者再大發慈悲給她尋個好人家嫁掉,那雪梨倒不如自己一個人生活更來的自由瀟灑。


    她不想再卷進任何不確定的旋渦裏。


    在華國的封建文化中,貴女的身體是絕不能被玷汙的存在,沒有貞潔的女人根本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了,沒了男人也隻能修一座貞節牌坊把自己一生都困死在裏麵。


    而自己一來到這古代,身體就從來不屬於自己。她被人買來賣去,爭來爭去,她的身體和姓名甚至成了男人權利和戰場的延續。


    林皎皎是文相禮買去的,為了傳宗接代。


    金雪梨是被段景瑜搶去的,為了救迴自己的妹妹。


    薑暮煙是屬於金丞的,就算自己愛上他,心甘情願的跟他,兩人始終也是屬於偷情,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段雪瑤是屬於東突厥可汗的,而這完全就是個卑鄙的陰謀。


    在民族大義,家國利益,父子親情裏,她被戰爭和權利的洪流裹挾,這副屬於自己的肉體卻不能擁有自己的姓名,她無法選擇也無法拒絕嫁給哪個男人,等過個一年半載她生下對方的孩子,一生都將被枷鎖困住。


    她這一年以來,最重要的關節點都是服從的產物。她對金錢屈從,對強權屈從,對愛人屈從,從沒真正為自己做主過。所有的一切都關乎身體和性,而性都關乎金錢和權利。


    在這個封建父權男權世界,她不想再被一切親情愛情權利男人束縛。


    她要做她自己。


    隻有現在,她終於,完全,徹底的屬於了她自己!


    她不必再被人推來推去,自己的身體自己做主,也不必為情所困,更不用被強權壓迫,空間裏吃的用的夠她堅持幾個月,隻要她找到一處城鎮,憑著手裏的金錢,她就能自由的活下去,這很好!


    自己手裏的身契還有很多,隨便找一張就能掩藏行蹤,當初的假鼻子還有備用的,隻要畫畫妝,她就能泯然眾人矣。


    隻要想一想未來的自由生活,她就高興的能多吃半個大餅。


    可不等她再為以後打算,才高高興興雄心壯誌的走了三四天,雪梨就被一個像山般雄偉的漢子堵在了山洞裏。


    這天她又趕了一天的路,一開始她深夜逃出來,晝夜顛倒的星夜兼程,倒了幾天時差終於開始曉行夜宿,晚上大型野獸太多,好幾次她都碰到了閃著幽光的野狼,用強壓手電才把它們嚇跑,她手無縛雞之力,隻好晚上睡覺白天趕路。


    又走了整整一天,她餓的不行,為了不被人和動物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吃了幾天大餅和清水,今天實在餓的受不了了,她尋了一個非常高又隱蔽的山洞,四周勘查一番,並沒有野獸毒蛇盤踞,才小心翼翼的尋到一些大石,把洞口遮擋起來,從空間裏掏出兩隻皮脆肉嫩的比巴掌還大的雞腿,還拿了一些卷餅,一些水果,打算大吃一頓再睡個好覺。


    雞腿的香味飄出來,饞的她口水直流,肚子也咕咕叫起來,正當她盤腿坐好,打算大快朵頤的時候,一個山一般雄偉的人影跟風一樣飄了進來。


    他看起來高大,確是身手敏捷,山洞口的大石被他一腳踢開,他像一個猴子一樣身手靈活的進到洞裏。


    不等雪梨大叫出聲,他修長的手指閃電般射過來,封住了她的穴道。


    那人赫然是自己的堂弟小叔子英龍華!


    他渾身上下風塵仆仆,雙眼布滿血絲,盯著自己那眼睛的興奮之情像要噴出火來一樣。


    隻見他眼珠子一轉,自己手裏的那雞腿被他不客氣的搶走,雪梨眼睜睜的看到他把那雞腿一分為二,一半給了一隻通體黝黑的小狗,一半給了一隻碩大的雄鷹。


    那兩個小畜生吃的十分歡喜,吃完就老老實實的守在洞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狗腿子。


    雪梨眼神複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英龍華眼中射出濃烈的笑意,居高臨下的看了她足足得有一分鍾,其中的特殊情感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小姑娘倒是個有本事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走了五六天,還能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還能弄到雞腿,他都有點佩服她了。真是浪費他的一片苦心,自己怕她被老虎野狼吃掉,可是不眠不休飯都顧不上吃,連續趕了幾天路。


    他慢條斯理的坐在雪梨身邊,毫不客氣的把另外一隻雞腿吃下肚,又風卷殘雲般的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幹淨,隻留了一個蘋果揣在兜裏,吃飽喝足他老實不客氣的把雪梨的被子放在地上鋪好,摟著她躺到上麵。


    兩人就像一對情侶一樣緊緊摟在一起,雪梨渾身不自在,心裏大罵他不要臉。


    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肯定是外麵那兩個小畜生的功勞!一個在天上飛,鎖定方向,一個狗鼻子聞,鎖定具體位置。那英龍華人高馬大驍勇善戰,身手了得,自己就是長上四條腿,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真想破口大罵一番,或者拿出空間裏的短劍一刀捅死他。


    可恨她現在不僅不能說話,連指頭都動不了一下。


    英龍華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咬著她的耳朵說:“我找了你三天三夜,又累又困,我們先睡一覺吧。”


    說完不等雪梨眼裏罵人的話說完。


    他竟然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閉上眼睛一秒就睡了過去。


    雪梨欲哭無淚,你倒是吃飽了就睡,我可還餓著肚子呢!你至少也讓我吃幾口飯呀。早知道這幾天就不睡覺了,要是自己多跑一些路,是不是就不會被他找到?


    雪梨腸子都悔青了,她怨天尤人的難受到半夜,他的懷抱寬闊溫暖,跟個人形火爐一樣時時散著熱氣。她由不喜歡到漸漸的也適應了,終於抵不住困意,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的似乎還有一隻大手伸進了自己的衣襟,在自己胸部遊走,她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夢到了金丞那個臭小子,一臉豬哥像的正纏著她。


    。。。


    再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那英龍華早就醒了,正在洞口斜坐著,大長腿特別吸睛,雪梨忍不住一邊罵他,一邊感歎他的身材可真好。


    那男人一邊看著她笑,一邊擼狗逗鷹,好不自在。經過一夜的休息,他此時神采奕奕,眼裏精光閃閃,一看雪梨睜開眼睛,他笑著說了一聲:“醒了?”


    雪梨撅著嘴不搭理他,自己身上的穴道早就解開了,她動了動手臂,翻了個身把臉朝著山洞,隻把後背對著他,繼續裝死。


    英龍華輕輕一笑說:“郡主既然醒了,不如我們談談如何?”


    雪梨懶得搭理他,心裏把他從頭到腳的罵了個遍,繼續裝死。


    英龍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不知道郡主想逃去哪裏呢?”


    他慢條斯理的緩緩說:“你想迴到京城?你想去找金丞?你想去找段景瑜?


    “看你走的方向不像,這幾條路也都不適合你走。”


    “你是不是想逃跑?做個自由人?”


    雪梨聽他說完,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轉過身來皺眉看著他。


    他是怎麽知道的?


    她心裏翻江倒海的久久不能平靜,看似在思考,其實死了已經有一會兒了。


    英龍華看她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己,微微一笑說:“本來我以為你會和那些黑衣人走,可我帶人把他們都追上也沒看到你。”


    “後來我猜測你肯定是往南麵走,可找了一天一夜,都沒尋到你的蹤跡。”


    “我想了一夜才想通。”


    “你要是迴去京城肯定行不通,那裏太危險。去找金丞,你倆身份懸殊,他父親和姐姐都不是吃素的,注定也修不成正果,所以你也放棄了。去南方距離太遠,千裏迢迢的,四處匪亂橫行,天下都不太平,就憑郡主的姿容,恐怕走到有人的地方,就會被壞人盯上,輕則被擄走,重則被奸淫殺害,到時候可沒有後悔藥吃。”


    “我大膽猜測你會北上,還真的被我猜對了。”他得意的笑起來,還帶了點孩子氣。


    笑完他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問:“我很想知道,郡主到底想去哪裏?”


    雪梨被他把心事說破,半晌沒說話,腦子裏一陣頭腦風暴,猶豫再三才終於坐起來,眼神堅定的開口道:“你說的對,這幾個地方我都不想去,我想去一個安全的城鎮獨自一人生活。”


    英龍華詫異的看著她問:“你自己一個人怎麽生活?”


    雪梨撇撇嘴說道:“我有手有腳,又會做飯,又不缺錢,自己一個人也能過的很好,去哪也能活下去。”


    英龍華搖搖頭道:“現在天下不太平,你一個弱女子沒有人保護,在哪都活不下去的。”


    “你怎麽自保呢?一個有錢的美貌女子就像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宰割。”


    雪梨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我能行。”


    英龍華道:“真是無知者無畏。”


    兩人對望一眼,相互鄙視。


    雪梨被他看豬肉的眼光徹底惹怒,叫囂著說:“反正我才不會迴去和親呢,我才不要嫁給老頭子。”


    “你要是敢把我送迴去,我就在洞房花燭夜一刀捅死那個可汗,再捅死我自己,一了百了。”


    英龍華細審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英龍華都被她決絕的口氣氣笑了,她那細嫩的小手殺雞都夠嗆,可說起殺人來,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她嬌嗔的樣子可真好看,他看著她因為羞惱而粉紅的臉頰,嫣紅的唇瓣,腦子竟是不受控製的想起了那銷魂的一晚。


    英龍華強自壓下心裏的悸動,低頭摸摸腳邊的小黑狗,認真的說道:“我那堂哥雖然已經四十七歲,可雙手能拉開二十擔重的巨努,你知道二十擔是多少斤嗎?大約就是拉力能達到二百六十斤。”


    “他還是摔跤好手,刀槍棍棒都是手到擒來,什麽兵器都能用的風生水起。當初我祖父是把皇位傳給我大哥的,我那位堂哥可是憑著自己手裏的劍和個人魅力,以一己之力帶兵打了整整三年,把蒙古地盤一分為二,自己做了東突厥的可汗。”


    英龍華看著雪梨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又緩緩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冷冷的說:“他捏死你都不用兩根手指,一根手指就能讓你的心髒停止跳動。”


    雪梨聽完他的話後,認命的說:“那我幹脆一杯毒酒把自己毒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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