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你的小院,出乎預料的,緣一並不在那裏等你。


    你隨口問了院裏的人,她們茫然的搖頭,也說少主並未來過。


    ——咦?


    大概是習慣了被緣一不知分寸的糾纏,他如今如你所願地不來攪擾,給你足夠靜謐的時間空間去內察自身;你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茫然。


    懷著複雜的心情,你吃完晚飯,洗漱幹淨,直到在寢室裏安然入睡為止,都感覺有些不習慣似的無所依憑。


    因你剛剛病愈,雨強烈建議你早點休息,你被推著早早換上寢衣,躺在被褥裏閉上雙眼。


    然後在月上中天的深夜睜開了雙眼。


    你:“……”


    你茫然地睜開眼睛,定定看著天花板聽了半天,最終確認並非自己的錯覺。


    “嗚——嗚嗚——”


    有人在你的院子裏吹笛子。


    “嗚——嗚嗚——”


    好像……就在你的房頂上?


    吹的是很簡單的和歌,幾個音階而已,那家夥卻吹得格外難聽。


    你茫然地聽了一會兒,漸漸的,覺得自己猶在夢中飄在半空中無所依憑的靈魂似乎有了著落,循著難聽的笛音,又安安靜靜地落到你的軀幹裏。


    頭腦逐漸清醒起來。


    “……真的,好難聽。 ”


    你坐起來,掀開被子,呆了一會兒,才毫無辦法地起身,推開紙門往院子裏看去。


    正圓的月亮掛在高天之上,今晚的月亮明亮得出乎預料,美麗的月光灑在院子之中,鬆木落下陰影,投射到水池之中,石子鋪就的池底隱約可見;簡直和白晝無異。


    沒了紙門的隔閡,那股難聽的笛樂就更加清晰起來。


    也更加……難聽。


    你踩著木屐走到院子裏,打量了一下你所居住的屋子,找到合適的梁柱,幾個跳躍上了房頂。


    你看過的誌怪故事之中,月下奏樂的應該是穿著羽衣的美貌仙女,因不知道哪段因果而來報恩還情;


    而真實的月夜故事中,在你房頂上奏樂的是麵無表情的繼國家少主,用他粗製濫造隻有兩個孔洞的木笛,吹奏把你從美夢中吵醒的難聽樂曲。


    “……兄長!”


    緣一看到你一驚,難聽的樂曲就此停下了。


    你踩著紅瓦與月光,走到他身邊,找了個沒那麽髒的瓦片坐下,聲音平靜地如實告訴他:“你把我吵醒了。”


    緣一以不知道該說是驚喜還是抱歉的眼神看著你(該死的月光將他照得一清二楚),然後羞愧地低下頭,和你說:“對不起……”


    你冷靜地問他:“白天為什麽不來?”


    他依舊低著頭:“……害怕打擾到……”


    “打擾?”


    “如果頻繁的見麵,兄長會心生困擾吧?”


    你:“……”


    聽到他的解釋,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欣慰的好,還是該哭笑不得?


    如你所願,緣一似乎真的有體諒到他的存在對你造成的困擾,因此身體力行地給予你足夠的距離去調整狀態……


    可是,如果他真的明白這一點……


    你麵無表情地詢問他:“那你為什麽晚上不睡,在我房頂吹笛子?”


    緣一坐在瓦片上,因為屋頂的坡度不夠,兩條大長腿委屈地交疊在一起,手拿著笛子搭在袴服上,磨磨蹭蹭地不願意迴答:“……”


    你:“……”


    為什麽要和月下的笨蛋計較這些講道理的事情?


    你閉了閉眼睛,將注意力轉移到他手裏的木笛上:“你還帶著這個笛子啊?”


    聽到你的話,緣一的手指蜷曲著握緊了木笛,他還是沒有抬頭,卻有安穩的聲音傳來:“這是兄長送給我的東西,我一直很珍惜。”


    “……這樣啊……”你並未因他的自白產生任何情緒波動(畢竟毫無必要),隻是冷靜地徑直向他伸出手,“給我看看。”


    今晚的月光實在明亮,你衝著緣一張開手,手心在月色下,簡直如同發光一般的白淨。


    “……”


    緣一順從地將笛子交到你手中。


    你就著月色觀察這個小兒玩具的木笛。


    說起來,這還是你當初專門為他雕刻的笛子,為了這短短一截木頭,刻刀把指節都磨出水泡來,才好不容易打造得像模像樣起來。


    能讓你安心交出去的木笛,在當時的你心中,一定是相當不錯的作品。


    可時移世易,在現在,在長大的你看來,手心這短短一截木頭——果然不過是粗製濫造的小兒玩具而已。


    細微的木茬與毛刺倒好說,已經被緣一用得光滑,隻說整個木笛的造型,一般和歌的音階至少有五個,而這僅僅兩個按孔的木笛……


    你從懷裏掏出手帕擦了擦笛口,然後放在嘴邊嚐試——


    “嗚嗚——”


    唔……將將能發出三四個音階也就算了,這三四個音階甚至還不在調上……


    果然,這個笛子就是名副其實的破爛啊!


    你試音的時候,緣一就在身邊眼巴巴地看著你,眼睛裏有雀躍的光影閃爍。


    你試完音轉頭看他,正巧就對上他的眼神——有種很好察覺到的歡喜與快活,簡直像是寫在白紙上的字跡向你表明他此刻的心情。


    而你……


    你閉了閉眼睛才將心中升起的不適合的情緒調整過來,和緣一說話的時候已經能夠維持平靜:“這個笛子完全用不了啊……”


    “……”


    緣一怔了怔,眼睛裏的快活一下黯淡下去,他低下頭,沉默著沒說話。


    你從懷裏掏出一個新的笛子;這個是你今年年初,突發奇想托付采買僧人幫你帶的正經樂器,上麵合計五個按孔,正麵四個,背麵一個,由城裏的匠人製作,音階準確,造型也算古樸耐看。


    比你小時候一時興起所做的簡陋之作要精致中用許多。


    你將新樂器遞到緣一麵前:“以後用這個吧,音階更準,更適合你,舊的笛子我……”


    你一邊說著一邊很是自然地將舊的木笛收迴往胸袋裏放;


    你思慮得很周全,打算以新換舊,將舊木笛從緣一手上換迴來,然後自己默默將其銷毀——


    “兄長!”


    緣一不知道什麽時候伸出手,握住了你往迴收的手腕。


    “——!”


    你的動作不得不停下。


    緣一伸出另一隻手,將木笛從你手中拿走:“我覺得舊的就很好。”


    你:“……”


    你完全阻攔不住,幾乎是眼睜睜看著他動作起來。


    緣一將拿迴的短笛小心用布袋包好,收進胸前的口袋裏,然後將你剛剛拿出來的樂器推迴去,認認真真地告訴你:“我已經不跟萬軼先生學樂理了,奏樂隨心就好,不需要按照音階和規矩來。”


    你:“……”


    你看看被緣一推迴來的正經木笛,再看看被他牢牢保護在懷裏的舊樂器。


    ——怎麽說呢!突然明白了父親下午表現出的那股憤怒與氣餒是怎麽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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