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一邊的臭水溝裏,散發出惡臭的味道,爛泥中長出茂密的蘆葦。而另一邊是林帶,再裏麵是農田。


    早晨的風灌入袖筒裏,像清涼的水流進心田,令人有種無法形容的醒神愜意。


    楚少穎用手指揉了揉鼻子,懷裏有什麽東西鑽了出來,側頭一看,才知道懷裏的一袋饃饃滾落了出來,朝著臭水溝滾去。


    楚少穎大驚,這可是自己的一頓飯啊,雖說拿不出手,但也比餓肚子強。楚少穎便迅速停了車,去抓那袋饃饃。可才追了一兩步,那袋饃饃就已經滾進了臭水溝裏,被臭水淹沒。


    楚少穎咬了咬嘴唇,心中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失落感,感覺身體裏有一塊巨大的鉛塊兒砸了下來,砸得自己蒙頭轉向,五馬分屍,唿吸的頻率在瞬間淩亂。


    楚少穎隻覺得自己遭受了一場大災大難,這種難受是無聲的,啞巴吃黃連般的,靜悄悄的,隻能自己一個人承受的。


    楚少穎再次看了看那被臭水染黑的饃饃,頹喪地吸了幾口氣,然後攀上自己的自行車,去追趕同學們。


    楚少穎快快地蹬車,沒多久追上了同學們,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忘記了自己的午飯——饃饃,但一到地裏,看著同學們把吃的藏在包裏的時候,楚少穎才為自己的午飯發愁。


    這塊地大約有五六十行,同學們下了地,一人占一行,然後開始放苗。太陽突破了雲朵的遮掩,把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大地上。


    天,幹燥得像是沙漠。雖然還沒有到夏天,但溫度卻已經熱得人汗流不止。


    楚少穎蹲了下去,他出手很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棉苗折斷了。可是幹了一陣子,他發覺自己是幹得最慢的一個人。


    他看了看同學們,他們像在打遊擊,胡亂撥了撥薄膜,才不管棉苗的死活呢。這讓楚少穎感到很矛盾,如果不好好幹,損壞了別人辛辛苦苦種的棉苗,自己的心裏會過意不去。可是自己要好好幹,那一定會是最後一個收工的。


    楚少穎猶豫了許久,他找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先胡亂放一會兒苗,追上同學們,但前提是不傷害棉苗。等追上了同學們後,再認認真真地放苗。


    楚少穎是班裏第二十一個幹完這一行出地的,當大部分人幹完的時候,一群男生衝進了林帶裏。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抓兔子”,男生們(除了楚少穎)都奔了過去,從他們的喊叫聲和腳步聲,可以確定是真的有兔子。


    “抓住了,抓住了。”楚少穎聽得出,這是張小強的聲音。


    果然過了幾分鍾,張小強手裏拎了一隻灰色的野兔出來,在眾多男生的環衛之下,張小強高興得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扔掉!”老師看到了張小強,用命令的口氣命令他。


    張小強猶豫了許久,遲遲不肯放手丟掉兔子。


    “放掉,沒聽到麽?”老師的聲音,忽然加大了分貝。


    張小強的臉色在極度變換著,一顆心在放與不放中來迴了許多遍,所有的心緒和麵部表情都變作了牙齒對嘴唇的輕輕一咬,最終,他還是鬆開了手,讓兔子遠遠跑開逃命了。


    時間,已經接近正午了,老師讓大家吃完飯後迴家。


    於是,同學們都拿出自己的吃食,在津津有味地吃著,與其說是在吃東西,不如說是比家境。


    看到了這一幕,楚少穎的心裏極度難受,肉體經受折磨是小事,就連他的精神世界也慘遭摧殘。整個人不僅被毀滅,還被打敗了。


    “我解個手去!”楚少穎用了知了叫那麽大的聲音對身邊幾人道。


    楚少穎灰溜溜地竄進了一叢荊棘的後麵,他蹲在那裏,一動不動,怔怔出神地盯著遠近的農田,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小醜,在這春意盎然的天地間上演一幕鬧劇,以供天地萬物的取笑。


    “喂。”荊棘叢的另一邊,傳來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


    楚少穎想也沒想,就知道是張小強的聲音,他的手裏拿著兩個麵包。


    “你來做什麽?”楚少穎覺得很沒麵子,覺得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塊遮羞布被人揭了起來,自己那一點可笑的尊嚴被人蹂躪得體無完膚。


    “給!”張小強把一個麵包給了楚少穎。


    楚少穎的臉紅撲撲的,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我不吃,我不餓。”


    “切!”張小強翻了個白眼,“吃吧,又沒有毒,又不要你還。”


    楚少穎雖然還想嘴硬,但嘴巴首先提出了反對,分泌出了許許多多的唾液,胃又接著嘴巴提出了反對,咕咕叫個不住。


    楚少穎緩緩抬起手,接過了麵包。這麵包很輕,但楚少穎接到手中的這一刻,他卻覺得有千百斤重。


    楚少穎把麵包塞進嘴裏,小心翼翼地咀嚼著,口腔裏滿是麵包的香味,他甚至能感覺自己小小的胃被麵包滋潤得生龍活虎的。


    “走,我們過去吧。”張小強拉了拉楚少穎的衣袖,“我包裏還有兩個西紅柿和兩根黃瓜,我們一人一半。”


    楚少穎剛想說聲謝謝,但突然想到不能說。因為他若說了這聲謝謝,就代表他提前答應了別人的施舍,他不能這麽沒廉沒恥,所以他隻是悶頭悶腦地來到了眾人跟前。


    來到了張小強的自行車旁,張小強真的打開包,把一根黃瓜和一個西紅柿給了楚少穎。


    楚少穎大口大口地吃著黃瓜,他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很好的人的,從前的白小琪,佟小蝶,羅隱仁,夏荷……和現在的張小強,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好人,他們和人交朋友,卻從來不是為了利益,也不是為了名聲。


    感謝這個世界上有這些人,世界因為這些人而美好。


    吃完了吃食,張小強忽然看了看遠方,頗有興味地道:“有個活動,去不?”


    “什麽活動?”


    “野炊。”張小強指了指遠方,“去不?”


    楚少穎本想說出去,但一想到吃了別人的東西,別人又真心誠意地請自己去野炊,他便不好迴駁,一個“去”字脫口而出。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楚少穎張小強和另外兩男兩女,“走。”張小強一蹬自行車,響亮地說了這個字。


    看著同學們離去,楚少穎有種退潮後的感傷,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個班,此刻已經人去樓空。


    楚少穎隨著幾人出了地,繞著土路繞了幾圈,再經過了三個林帶,一個村子便遙遙在望了。通過村子旁立著的一個牌子,楚少穎知道,這是新光村。村子的前方是條公路,連接村子和公路的,是一座水泥橋。


    幾人從橋上進了村子,來到了幾人中的一個女生家,從房子可以看出,這個女生家並不是很富裕,但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是一個勤快人家。這個時候,大人都去地裏幹活了。


    那女生找了一個鍋,帶了一點提前洗好米和菜就走了。幾人蹬上車,就跟著那個女生去了,一路七拐八折,最終停在了一片樹林裏。楚少穎把這個樹林看了看,四周都是樹木,那些樹雖然不是特別高,但都腰寬體胖,尤其是林子東邊的一排沙棗樹,橫斜的枝椏把林子圍得密不透風,像是妖怪的城堡。遠遠看去,這裏陰森森的,仿佛上天造就的一座哥特式建築。


    幾人走入林帶裏,簡單地搭了一個灶,找來一些幹柴,生好火,把鍋架上,就開始做米飯了。顯然,這幾人用電飯鍋做米飯做慣了,對這種原始性的蒸煮方式生疏到了極點。當他們聞到一股糊味兒的時候,張小強揭開了鍋,睜眼一看,靠底下的米都被燒糊了,而上麵的米卻還是生的。


    就這樣燒了兩分鍾,那個女生決定把鍋取下來,炒菜。對於炒菜,幾人更是門外漢,菜下鍋後,才發現除了鹽別的作料什麽也沒有。由於沒有油,才炒幾下,菜便糊了,那個女生不得不倒了一些水,以防止菜燒糊了。等菜完全熟了的時候,大家一看,直到這是一頓水煮菜,不覺興味索然,吃飯的欲望逃之夭夭了。


    那個女生為幾人盛了飯和菜,飯菜一入口,幾人都皺起了眉頭,張小強打著哈哈道:“這個水炒得不錯,有淡淡的菜香味。”


    幾人將就著吃了一碗,再也沒有了吃第二碗的欲望,那個女生還要為大家盛飯,幾人都很斯文都很紳士,異口同聲說“飽了”。


    見大家都不吃了,那個女生把飯菜都倒掉了,索然無味地拿著鍋碗往家走去。


    幾人道了別,便分道揚鑣了。楚少穎和張小強往學校走去,二人歎了口氣,本以為這次野炊是很好玩的事,沒想到連想象中的一半都達不到。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張小強歎了口氣,“早知道這麽沒意思,我就不叫你了,害的你大老遠地跟我來吃水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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