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楚少穎來說,他不是從這一刻才反抗意識的,早在很久以前,他對爸爸的人生就起了質疑之心,他覺得爸爸並不是什麽都會,他的精神也不是那麽高尚,他也有齷齪的思想,而父愛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偉大和無私。有的時候,他為人處世似乎還沒有自己表現得好。


    他不再以爸爸為榜樣,爸爸的許多處事哲學,他都開始質疑,以前那些奉為圭臬的“真理”,非但沒有繼續影響到他,反而為他的生活提供了一個反麵模板。


    生活中,我們潛移默化地受到熏陶,是因為我們把對方當成親人摯友。當有一天他們成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時,他們便不再影響你,你還能從他們那裏得到啟示,讓他們成為反麵教材而指引我們的人生,為我們的人生提供了一個模板。


    楚少穎把鞋子一蹬,蜷曲在被子裏,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大清早就起了床,楚少穎從被窩裏爬起來,天還是麻麻亮,幾枚星星在天上眨著惺忪的睡眼,光芒淡得成幾點兒若有若無的斑點。


    起來後,看到桌子上的作業本,楚少穎把一切事都拋諸腦後,暫時忘記了一切,忘我地把作業寫完。悲傷的河流,暫時幹枯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作業宣告竣工,悲傷的河流又開始水流澎湃,所有的愛恨情仇,都被流水攪蕩得混濁不已,把悲傷加重了無數倍。


    寫完了作業,楚少穎開始抱著一本書,去了青草坡,他深深地記得,這是他和小黑相識的地方,如今景物依舊,而生命卻已不知去向。


    楚少穎去了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坐在了亭子中心的桌子旁的凳子上,他攤開書,準備讀書,可心裏煩亂,讀了一兩頁就沒有心情再讀了,他用手在桌子上劃了佟小蝶三個字的筆畫,一共二十四畫。他又用手劃了劃楚少穎三個字,一共二十八畫,比佟小蝶的名字多了四畫。他在極力地想這兩個名字中間有怎樣的關聯,他多麽希望這兩個名字的筆畫一樣啊,那樣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但他怎麽也想象不出兩個名字的關聯,他有點兒失望了。如果條件允許,他多麽希望他叫“佟大蟲”啊,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和她對仗工整,和她對稱了。


    這樣想著,佟小蝶的麵容出現在了腦海裏,他真的很想問佟小蝶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我變得比柳永優秀了,你是否可以考慮考慮我?不過楚少穎轉念一想,這個電視劇裏爛套的對白有點兒太成人化了,真的有點兒說不出口啊。


    想起佟小蝶光鮮亮麗的衣著,想著柳永膽大又勇敢的氣勢,樸素卻不失自信的打扮,再看看自己恰能遮羞的穿戴,楚少穎有點兒自卑起來,他哪裏有資本和柳永爭一個女孩呢。


    這時候,楚少穎才覺得,佟小蝶這隻隻能欣賞的天鵝,正在背對著自己,飛向另一個山頭了。


    楚少穎強迫自己看了二十幾頁書,短短的二十幾頁令他頭皮發麻,手掌不停地搓著大腿,心裏有大量的煙塵在狂飛亂舞,使得整個身體都像是被熏烤的臘肉,身體裏的精華被一點點壓幹榨盡。


    青草坡本是陶冶情操的地方,此刻起了反作用,楚少穎煩亂地迴了家,做好了飯菜,自己卻沒有心情吃,等爸媽迴來後,他騎上自行車,去了學校。


    迴到宿舍後,錢糧豐和花癡我等人正在賭博,見楚少穎來了,立馬想拉他入夥,楚少穎攤了攤手掌,說自己沒有錢。


    “我借你點兒。”錢糧豐覺得玩的人越多越有意思,便順便再道了句,“不要利息!”


    楚少穎看了他們玩得如此開心,也不禁眼饞了起來,靠了過去:“你能借我多少?”


    錢糧豐掏出五元大鈔:“一毛錢的底,五元錢吼你玩一會兒了。”


    楚少穎接過錢,“謝了”兩個字蜻蜓點水般地說了出來。


    楚少穎的手氣實在太差,沒多久,兩塊五毛錢便泥牛入海了。楚少穎開始著急,腦子熱了起來,兩隻腿像是陷進了泥地裏,怎麽拔也拔不出來,五髒六腑更像是被人挖出來在蒸籠裏蒸,手都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


    要怎麽還別人錢啊,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墜在心髒上,把楚少穎的心緒拉得無限下沉。


    正在楚少穎無可奈何之際,楚少穎看了看牌,是個大牌,楚少穎便下了大注,有好幾個人都跟了。很快,楚少穎手頭的錢都下注下光了,他不得不再次向錢糧豐借錢。好在錢糧豐很慷慨,又借了他五元錢。當這五元錢隻剩下一元錢的時候,牌桌上就隻剩下了楚少穎和另一個男生。楚少穎拿的是一個大牌,他確信自己能贏,但手頭沒錢了,他隻得開牌。二人開牌一比,果然楚少穎的牌大。楚少穎樂嗬得不行,趕快把錢往懷裏攬。


    這一把賺的錢不少,除去還錢糧豐的十元錢外,自己還淨賺了十二塊錢。楚少穎覺得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找了個理由,說自己的作業還沒有做完,悄悄離開了。


    贏了錢後,不知不覺的,悲傷從腦袋裏被抽走,這倒不是說他是個財迷,而是說他暫時忘記了悲傷,把悲傷擺在了心裏一個莫名的角落。


    看著太陽偏向了西邊,楚少穎拿了一本朱自清的散文,來到校園後操場的榕樹下讀書。讀了一會兒,夕陽徘徊在榕樹的枝椏間,像一塊火紅的烙鐵。


    楚少穎放下書本,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夕陽,他覺得夕陽很美,這種美是人們創造不出來的,是大自然的手筆,是世俗的升華。


    楚少穎的心中產生了一種衝動,他要用筆墨將這種美表達出來,這種衝動像一口清涼透骨的泉水,讓他的腦袋在這一刻分外清醒,身體裏所有的細胞都被他調用起來,為這種衝動服務。


    於是,楚少穎輕輕掏出了筆,在小本子上寫了個題目“沉默的夕陽”,而後,他任由思緒在天地間徜徉,通過高大的榕樹,他仿佛夕陽像一個慈祥的老人,在和他親切地攀談。那夕陽的光芒,仿佛一個個小巧可愛的精靈,調皮地撫摸著自己的臉。


    漸漸地,夕陽被一片雲朵遮住了,那片雲朵迅速被染得五光十色,像一塊發著光的綢緞。


    這樣的景色也很美啊。


    楚少穎突然覺得,天地間的一切景色都很美,隻是被人們忽略了而已。所以,他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句話——人生的第一要務是尋找真善美。


    當這篇僅有六百餘字的散文被寫完後,太陽已經在遠方的山尖兒上了,楚少穎知道,再有半個小時就要上晚自習了。


    楚少穎迴到了班裏,教室裏零零散散地來了一些人,在教室裏打鬧說話玩耍。


    楚少穎剛坐在座位上,正在唿唿大睡的同桌張小強就醒了過來:“把你作業借我抄一下唄。”


    “行!”楚少穎二話不說,從書包裏掏出了作業,任他抄。


    晚自習很快就來臨了,語文老師自以為殷勤地給同學們出了個題目:請大家用“野草啊,你不該與莊稼為伍,不然你也不會夭折了”這句話展開,發表一點兒意見。


    許多同學盯著這個題目半天,硬是沒想出個眉目來,歎了半天氣後又氣餒起來,暗罵老師沒事找事。


    楚少穎把這個題目思索了一下,怎麽覺得曾經和白小琪討論過的問題有相似之處,於是,楚少穎就提筆寫下:現在,許多人都被學校社會家庭打造成了學校社會家庭所需要的樣子,它們就像農民種的莊稼。而野草是純天然品種,就像那些沒有被世俗錘煉的少數孩子,他們不應該和大多數孩子“同流合汙”啊,他們應該放肆地生長啊……


    寫完了後,楚少穎也不知道恰當不恰當,就收了起來,繼續看自己的課外書。


    看書的時候,楚少穎發現了一句話——癮,都是從好奇開始的。楚少穎覺得這句話很可玩味,很有道理。


    下課後,張小強向楚少穎做了個吸煙的動作,楚少穎明白他的意思,二人便去了廁所。張小強遞給了楚少穎一支煙,二人便吸了起來。


    “有件事,想跟你說!”張小強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吐了一口煙圈,他的表情看起來高深莫測。


    “什麽事?”楚少穎順口接住。


    “我看你以後和萬媛班的那個女生斷絕交往吧?”張小強一臉的苦口婆心,看起來是真的為對方好。


    “為什麽?”楚少穎不解。


    “你可能不知道,你和那個白什麽琪的女孩子,現在外麵傳得沸沸揚揚了。”張小強好言相勸,“他們說你口味真特別……什麽之類的。”


    “讓他們說去吧,我不在乎。”楚少穎若有所思,“我倒是覺得,他們是在嫉妒她,百曉生本來長得很漂亮,隻是遭遇了不幸,不過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質,誰看了都得向她看齊。”


    “你是這麽想的,可別人不這麽想啊。”


    “不管別人怎麽想。”楚少穎指了指天上的星星,“白小琪就像天上的星星,如果你能從一顆星星中發現真善美,你就擁有了一雙發現真諦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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