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了一下午的活,楚少穎雖然自以為傲,但身體卻是腰酸背痛,趕緊進了臥室,鞋子一蹬,倒頭睡去。沉睡中,朦朧地聽見媽媽叫了兩聲吃飯,但楚少穎睡得正香,沒力氣迴應她。醒來時,第二天天已大亮,爸媽都下地幹活去了。一起床,肚子餓得咕咕響,而小黑早已不知去向。楚少穎走到廚房裏,鍋裏隻有一些掛麵。楚少穎不喜歡吃掛麵,但肚子餓了,他饑不擇食,囫圇吃了兩碗。飯後,閑得沒事幹,楚少穎拿出一本《古詩八十首》來看,這些詩寫得太好了,太美了,楚少穎太喜歡了,這種喜歡是不帶任何功利性的,是一種完全對於藝術的追求。以至於楚少穎有一種將它們全部記住的欲望。楚少穎一首一首地背,一個上午勉強背了二三十首。楚少穎感到很滿足,雖然自己的物質生活很簡樸,但精神世界卻是很充實的,這讓他產生了一種用精神世界來彌補物質世界的不足的衝動。就目前來看,他的這種衝動是正麵的,積極的,向上的,讓他朝著目標不斷奮鬥,給了他前進的動力。這讓小小的他,覺得每個人每天應該做點兒什麽,不然就太對不起一天的三頓飯了。但也因此,楚少穎又陷入了另一個思想的沼澤,究竟做什麽才是有意義的事呢,做什麽才沒有辜負一日三餐呢。是大人們說的掙錢,還是老師說的學習知識,抑或是別的什麽。假如自己追求的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那這一生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約莫過了一個星期,楚少穎膝蓋上的傷才差不多好了。爸爸已把斷掉的自行車鏈條接好,楚少穎又樂嗬嗬地學習騎自行車。練了許久,終於是有些進步了,他可以借著下坡路勉強滑了十幾米遠,但十幾米後,車子還是一斜,人和車一起倒了。俗話說得好,皇天不負有心人,過了四五天,楚少穎終於把車練會了,這讓楚少穎高興得差點兒像中了舉的範進一樣瘋掉。一連好幾天,楚少穎都騎著自行車在村裏飄來飄去,我不知道是炫耀自己的車技呢,還是顯擺自己的聰明。總之,那是一種征服新鮮事物的自豪感。楚少穎越發地覺得,隻要努力,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盡管下學期要換學校了,楚少穎還是乖乖把暑假作業做完。這天上午,楚少穎正在做作業,小黑嘴裏叼了條魚,輕快地來到楚少穎身邊,放下魚,喵喵叫了兩聲。楚少穎摸了摸亂糟糟的毛發,繼續做作業。可這時,小黑張開嘴咬著楚少穎的褲腿,使勁兒拉扯。楚少穎很快明白,它是要自己去什麽地方。楚少穎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頭的題目做完,鎖上門,跟隨著小黑去了。看小黑的去向,似乎是生禾渠,這條渠是遠近十幾個村莊農田灌溉用水的唯一來源。楚少穎實在想不出,小黑帶他去那裏做什麽。跑了十幾分鍾,楚少穎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嘴上氣喘籲籲,可小黑卻是跑得正來勁兒,也不知道它哪來的這麽好的體力。過了不大久,但對體力不支的楚少穎來說,已經太久了。生禾渠的水麵漸漸清晰可見,一見到水中,楚少穎驚了一大跳,水麵漂浮著許許多多翻白的魚,大的有兩個巴掌大,小的有大拇指粗細。哇,楚少穎大喜,不會遊泳的他來到岸邊,用手輕輕一鉤,幾條魚就被鉤了過來。魚太多了,雙手根本拿不住。楚少穎脫掉衣服,把袖子紮起來,把七八條魚用衣服兜住,然後往家趕,他太高興了,可以有魚肉吃了,平時連過年都可能吃不到的魚,今天一下子弄了這麽多條,自己一定能大飽口福。迴到家裏,爸媽剛從地裏迴來沒多久,一到屋裏,楚少穎便興衝衝地告訴爸爸:“爸爸,你看,這是什麽?”楚少穎把魚給爸爸看。“你哪兒弄來這麽多的魚?”爸爸問。楚少穎便老老實實地說是在生禾渠裏撿的。“扔掉去!”爸爸正顏厲色地道。楚少穎大驚,身體像是一下子浸入到岩漿裏,無限高的高溫將自己吞沒,自己無能為力,隻能承受,無法反抗。楚少穎不明白原因,這由極度高興而引起的極度悲傷讓楚少穎墜入無盡深淵,眼淚朝露般地曇花一現,而後鼓起勇氣問:“為什麽?”“為什麽?”爸爸大發雷霆,“這魚是人家用毒藥毒的,你要吃這魚,我看你是想死了。”知道原因後,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楚少穎揩了揩眼角,把魚全部扔了出去。可小黑不管有毒沒毒,當下迅速吃了一條,也沒見它被毒死。


    裝魚的衣服爛了幾個大洞,楚少穎雖然覺得可惜了,可也沒法穿了。下午,天灰蒙蒙的,像一個欲哭無淚的孩子。有的人家沒有下地幹活,可楚少穎的父母還是去了地裏。楚少穎在院子裏寫作業,忽的劉賢走了進來,楚少穎問:“什麽事啊?”“打牌,三缺一。”劉賢道。打牌測父母定為不務正業的事,小孩子不應該接觸的。可楚少穎真的想玩,猶豫了半天,道:“爸媽不讓玩。”“反正你爸媽也不在家,就玩一會兒,保證你爸媽不知道。”劉賢一本正經道。楚少穎掂量了掂量:“那好吧。”楚少穎去了劉賢家,劉賢家頗為富足,桌子上擺滿了蘋果梨子核桃等吃的,打牌的時候,楚少穎不自覺地拿上一個吃,由於平時沒吃過,這些吃的對他來說簡直太美味了,吃了第一個就想吃第二個。打了一兩個小時的牌,劉賢家桌子上的吃的就被楚少穎吃了一大半。而鄧聖和餘才一個也沒吃。劉賢黑著一張臉,不好當麵將那些吃的挪走,隻能任由楚少穎吃。


    又打了一會兒,忽然一個巴掌大的老鼠跑過來,在桌子邊緣繞了一圈。幾人立馬放下手中的牌,去捉老鼠。那老鼠跑到外麵,順著一科枯樹爬上了房頂,幾人立馬上了梯子,來到房頂。幾人從屋頂的這頭追到那頭。那老鼠十分機靈,看到房子的一腳有個島草垛,縱身一躍,躍到了島草垛上。幾人愣了愣,也紛紛學起老鼠,跳到了島草垛上,隻聽那老鼠嘰嘰嘰嘰地叫個不住,幾人憑著聲音的指引去尋找,一眼便瞧見了那老鼠被老鼠夾夾住了,正在極力掙紮。幾人一看,樂了,劉賢趕緊把老鼠從老鼠夾裏取出來,然後拿一根細繩子綁住老鼠的一隻腳,再在老鼠身上倒滿了汽油,用火一點,老鼠像一個火球,迅速燃燒了起來,才展眼,老鼠就被燒成了灰。幾人直叫好,一個個樂不可支。隻有楚少穎悶悶不樂。他承認,這樣做很有趣,但老鼠也是生命啊。那火要是燒在自己身上,該有多麽痛啊。難道一個低級生命就該成為人類的玩物嗎。


    這讓楚少穎想起了農民們殺雞殺豬的場景,人類是有多麽殘忍啊。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把動物的屍體放進鍋裏蒸炒煮燜,吃著它們的肉來養自己的身體。可又有誰想過,當有一天,動物把人類的屍體放在砧板上宰割,吃著人類的肉,人類該做何感想。


    傍晚,老天擠出了幾滴淚水。這場雨,沒能成什麽氣候,下了十幾分鍾就沒再下了。楚少穎早早地做好了飯菜,等著爸媽迴來一起吃。可不知道怎麽搞的,卻不見有小黑的影子。平常這個時候,它早就迴來了。楚少穎沒有多想,到時候它自然會迴來的。楚少穎打了一壺自來水,在爐子上燒開。去抱柴火的時候,發現柴堆上的柴為數不多了。爸媽迴來的時候,一眼便瞥到了柴火。爸爸打了個噴嚏:“頂已經打完了,明天去山裏砍柴。”還好爸媽看到了,省去了他問他們的步驟,也省去了“柴火沒了,自己不知道去撿嗎”這一句責備。沒有為家庭做什麽大事,楚少穎覺得挺不自在的,覺得在這個家中,他沒有什麽話語權。好歹是做了個飯菜,在他滿是自責的心緒下略微有了點兒安慰,為他在給父母說話的時候略微墊上了一點兒底氣。一家人悶不吭聲地吃了晚飯,都累了一天,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家人在雞叫時分起了床。天空灰不拉幾的,放眼望去,山色空蒙,山上的霧氣像一塊巨大的白色絲巾,覆蓋在山腰上,有一種朦朦朧朧的美感。有許些鳥兒在晨霧中飛翔,如流星劃過天際,稍縱即逝。


    一大早,爸爸就在磨斧頭、磨彎刀,準備繩子。飯後,楚少穎用眼睛斜瞥了爸爸一眼,用一種探賾索隱的口吻問:“我也要去嗎?”爸爸還沒說什麽,媽媽就開了口:“不幹,你有不幹活的命嗎,我們白吃白喝地養你啊?”這話讓楚少穎感到悲傷,是的,他還沒有能力為這個家做什麽,但他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做一個好孩子,千方百計地討爸媽歡心。但得到的,總是這些冰冷的話。這甚至讓楚少穎懷疑她是不是自己的親媽。但楚少穎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我們直接說真話會很傷人,所以我們該拐彎抹角地說真話。“媽,你見過花兒嗎……”楚少穎在估摸著要拐彎抹角說的真話,可媽媽聽也不聽,一句“養條狗還會給我看門守戶呢”把楚少穎的念想全部肅清。在楚少穎的記憶裏,媽媽給自己的關心和愛少得可憐,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買了一個蘋果,到家後,她寧願把蘋果分成四份,一份給自己吃,三份給了別的孩子吃,也不願留一點兒私心,把整個蘋果給楚少穎吃。每當他看到別人家的孩子牽著媽媽的手,說著無比甜蜜的話時,楚少穎都會心生一股向往之情。這麽簡單的幸福,楚少穎卻從來沒有感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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