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麵對著這些,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極力思索他這些天犯了什麽錯事,可是想來想去,都隻有關於劉嫣然的事。


    於是乎他就把這些天所有的不對勁兒都推托到這件事上。他忽然感覺有一雙眼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


    那麽關於劉嫣然的事也肯定被別人知道了,他們正在想辦法懲治自己。


    “我該怎麽辦?”他這樣小聲嘀咕著,心裏惴惴不安。他想起了老師講過的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是勸人誠實,要大膽承認錯誤的。


    他覺得那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自己,他也相信他會和那個主人公一樣,承認了錯誤就沒事了。


    他抹了抹鼻尖兒上的清鼻子,身子板兒也正了起來,原本處於真空的胸膛再次恢複成實在感。


    數學老師大概也看出了他神情恍惚,便指著他道:“這位同學,我剛才講了啥,你重複一遍。”老師說完這一句竟沒有得到迴答,教室裏靜了四五秒鍾。


    李小默用肘子頂了頂楚少穎,小聲說:“楚少穎,老師在問你呢!”楚少穎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兩隻清水般的眸子


    “欻”地盯著老師,顯現出遼遠的迷惘和無奈。數學老師又在黑板上寫了一道剛剛講過的題目叫楚少穎做,這道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楚少穎覺得很麵熟,但解法卻忘得一幹二淨,隻得目光遊弋,盡量避開老師那滿是責備的眼神。


    “那你就站著吧!”數學老師道。楚少穎站在座位上,目不轉睛得盯著黑板,豎起兩隻耳朵聽課。


    經過了這小小的一段風波,楚少穎算是暫時脫離了心靈的苦海,心情說不出地舒暢。


    但到了下課,看著老師走了出去,楚少穎又忐忑不安起來,他多麽害怕劉嫣然再來找他,他掏出書來,強迫自己看書,可怎麽都看不下去。


    他抿了抿幹得起了幹皮的嘴唇,用眼角餘光時不時地朝窗外掃去。嘈雜的操場上散落著群群夥夥的人叢,他滿操場地尋找劉嫣然的身影,可是劉嫣然並沒有出現,這讓楚少穎放心了不少,至少這一時半會兒地自己是安全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承認錯誤的話,他就永遠摘不掉


    “不知羞恥”這個帽子。楚少穎站起來朝窗外看了看,吸了滿滿一口氣,而後長長地吐出來。


    他一捏拳頭,棱角分明的小臉兒上閃過一絲堅韌,眼神也跟著犀利得像老鷹。


    他已經下定決心,等到第四節課後,也就是中午放學後,他親自去找班主任承認錯誤,好讓自己以後抬得起頭做人。


    這樣一想,自己與老師的對話場景仿佛都在腦袋裏被幻想了出來。他臉上活絡了一些,眼神也緩和了許多,充斥了一些自信,原本拘束的肢體也跟著自然了不少。


    接下來的兩節課楚少穎就是懷揣著這樣的念想度過的,放學後,楚少穎朝梁君溫的座位上望了望,看著那個空空的座位莫名的一陣失落。


    楚少穎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裝在看書,可實際上心思早已拋錨,他的耳朵在聽同學們的腳步聲。


    剛開始,腳步聲淩亂而匆忙,楚少穎的心也跟著糾結煩亂,而慢慢的,腳步聲小了下來,最後隻有寥寥數聲腳步聲,臨了,教室裏安靜得隻有從窗外飄進來的麻雀叫聲。


    楚少穎坐在座位上,心裏矛盾極了,到底要不要去承認錯誤呢,他隻覺得腦袋裏有兩個人大吵,一個說:


    “這種事你去給老師說,你不覺得丟臉啊。”而另一個說:


    “快去啊,快去承認錯誤啊,不然你的良心往哪兒擱啊。”這兩個人在他腦袋裏拔河,一會兒這個勝了,一會兒那個勝了,兩種想法就在他的腦袋裏翻來覆去,把他折磨來又折磨去,使得他很虛,全身不由自主地戰栗,他吸了口氣,把體內的空虛感壓平。


    身體裏有一種高尚的難以言說的正義的潛意識勝利了,楚少穎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支撐自己站起來,雙唇互咬,邁起虛浮的步子,配合著一點點踏實感走出了教室。


    教室離老師的辦公室盡隔著一間教室,但在楚少穎看來它恍似長得沒有盡頭,越靠近老師的辦公室,他的心弦就繃得越緊,楚少穎甚至覺得隻要再增加哪怕一點點壓力他就會崩潰。


    他很快到了老師的辦公室,可往窗戶裏一看,有個同學在和老師說話,他立馬把自己隱藏起來,生怕自己的奸情被人知道。


    過了很久那個同學都沒有出來,楚少穎等得都不耐煩了,他在想自己要不要離去,腦袋裏的糾結感頓時又鑽了出來,像有一根皮筋拉著他的心髒,自己越是用力皮筋就越是繃得難受。


    心裏焦灼難耐的時候,楚少穎就把頭伸過去朝窗戶裏麵看一看,那個同學還沒有離開,不知道他怎麽那麽健談,要讓自己受這等懲罰。


    待他等得失望的時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心頭一喜,迅速把頭伸過去,果然看到那個男同學邁著零碎的步子走了出來。


    他又把腦袋移迴來,筆直地站著。那個男同學走出了辦公室,一眼瞥到了楚少穎,他臉上掛著微笑,笑得十分燦爛,他的目光在楚少穎身上停留了幾秒,而後興高采烈地迴家了。


    這讓楚少穎莫名其妙地覺得他是有目的性的,他是在笑話我麽。不過他也顧不得許多,他要大膽地向老師承認錯誤,他不能把


    “不良少年”這個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他心一橫,鼓起勇氣走進了辦公室。


    語文老師看他走了進來,放下了攥在手裏的皮包,微微帶著笑意道:


    “你有什麽事嗎?”楚少穎緊咬嘴唇,埋下頭,咽了幾口口水,想說的話全部卡在喉嚨裏。


    老師看著他的樣子,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道:


    “你快說說是什麽事,我還得迴去吃午飯呢!”楚少穎六神無主,掰了掰自己的指頭,關節處響了幾聲清脆的聲音,眼睛濕潤潤的,吞吞吐吐道:


    “我把劉嫣然——騙到——學校後麵的——稻草垛上,還——還親她……”說到這兒,楚少穎的聲音已經小得肉耳恰恰能聽得見,兩隻耳朵燙得像火烤,眼裏的晶瑩液體有種泫然欲下的衝動,可他還是使勁兒地眨了幾下眼睛,把眼淚收蓄在眼眶裏。


    “這件事還有沒有人知道。”語文老師道。楚少穎緊緊抿住嘴唇,道:


    “劉勇剛也知道,他——跟蹤我。”楚少穎說這一句時聲音稍微大了一點,意在為自己卸下一點兒責任,可說完才知道這非但不能卸責,反而讓自己更加難受。


    “滾出去,小小年紀不學好!”語文老師拎起皮包,掏出鑰匙厲聲道。


    楚少穎嚇得立馬奔出了辦公室,大步大步往家趕,經過鍋爐房的時候,兩個孩子攔住了他。


    楚少穎把這倆看了看,一個是劉勇剛,而另一個也是他們學校的,見過麵但不知道名字。


    楚少穎對這兩個臭名遠播的家夥沒有好感,順手抓起一把石子,如果他們要打自己,自己就把這把石子扔出去砸他倆。


    看著楚少穎自衛的模樣,那個他不認識的男孩道:


    “楚少穎,我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我們隻是想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楚少穎自嘲道,


    “我又不是壞人,跟你們做什麽交易。”劉勇剛道:


    “就是因為你不是壞人我們才要跟你做交易的。”那個不認識的孩子借題發揮道:


    “我們知道你清高,你純潔,你是個好孩子。可是你有一件不光彩的事有把柄在我們手上。”楚少穎眉頭一皺,一咬牙,道:


    “我、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能把我怎樣?”劉勇剛道:


    “你別狡辯了,你和劉嫣然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楚少穎道:


    “你想怎樣?”劉勇剛撚了撚指,做了一個要錢的動作,道:


    “不多,50塊!”


    “什麽?”楚少穎大驚失色,雖然早猜到他會用這件事來威脅自己,可沒想到他要價如此之高,自己的零用錢一個月最多也就是兩三塊,穿過最貴的鞋子也就是十來塊,好一點兒的衣服最多也就二三十塊,並且都是父母給自己挑的,自己從來沒有自己拿著錢自己買的時候。


    50塊對他來說和天文數字也差不到哪裏去,就算砸鍋買鐵也湊不夠這麽多的錢啊。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往果林小村跑去,路上的塵土沾滿了褲腿,後麵劉勇剛大聲嚷道:


    “湊不夠錢就準備身敗名裂吧”。迴到村裏的時候,他經過梁君溫的家門口,見到那裏有一大堆垃圾,蚊蠅亂飛,楚少穎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迴到家裏,門還是敞著的,屋裏卻沒有一個人。楚少穎在想要怎樣才能弄到五十塊錢呢,他想了又想,滿屋裏最有可能有錢的地方就是爸媽的屋裏,他想起小時候媽媽從大衣口袋裏掏錢的場景。


    他躊躇良久,口水吞了又分泌,分泌了又吞,在屋裏徘徊不已,眼角餘光不住地瞥向爸媽的臥室,好幾次,他的腳步都靠近了爸媽臥室的房門,心裏有股強大的衝動想衝進去把錢偷出來,可是冥冥中那種深植於骨子裏的高尚的情操一次次把他的腳步拽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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