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那人正是個賣鐵刃的,張大嘴差點沒把剛剛的一碗熱湯顛出來,直接以身形把劉奔壓倒在地,就如從前抓豬一個樣。


    “好你個孬賊,以為換了衣裳我就認不出你是吧?還我刀來。”


    攤主傻眼了,兩個壯漢在他攤子前撕打,若被巡街的看見,還不是要罰他?!


    “二位好漢,快鬆手,別打了。”


    劉奔隻是腦子不那麽靈光,可不是白長的一身力氣,幾下掙紮後,愣是把張大嘴掀翻在地。


    二人蹭了一身土,矮小的攤主夾在二人中間,從遠處都看不見有他這個人。


    絮兒帶著背簍在人群裏不好穿梭,待找到張大嘴時,隻見他二人互相揪緊對方衣襟誰也不讓,而賣刀的攤主雙腳離地,掛在他二人臂膀上苦苦相勸。


    “大嘴叔,這是……那個偷刀的?”


    劉奔臉色漲紅解釋:


    “莽貨!說了多少遍不是偷的,你給我放開!”


    “就不!跟我見官去。”


    攤主:“二位好言相說,相遇就是緣,再說你刀不是找到了嗎?”


    張大嘴:“你閉嘴,我找到那是我的本事。他偷我刀必須給我個說法。”


    劉奔也是個木頭腦子不會拐彎,如這般脫了軍甲混進城,還不先道歉安撫再談後續?他偏要爭一口氣,沒錯何來賠禮?況且他還被人壓在地上無法動彈。


    劉奔:“難不成還讓我彎腰低頭給你作揖?若不是我們兄弟提醒,你還進不了城門呢。急著進城找孩子?


    哼!活該你家孩子不聽管教私自亂跑,有你這樣的爹,能教出什麽好種?”


    絮兒本想著,既然是兵該不貪他的殺豬刀才是,但聽到這她可忍不得了。


    “那憨夫,說話要有理有據,我如何不是好種你來講講?”


    攤主踢了踢腿還在勸:


    “二位聽勸,快鬆手吧,等會巡街的來,事情就不好收場了呀。”


    絮兒拍拍張大嘴道:


    “叔,先把人放開,還有你,也把手拿開,他就這一件衣裳,扯壞了還不是要你賠錢?”


    “哼!”


    “嘁!”


    二人同時鬆手,攤主落地一個趔趄。


    “哎哎哎~”


    兩人不約而同拽上攤主胳膊,等人站穩迫不及待鬆手。


    攤主還笑嗬嗬道:“這就對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絮兒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明明是同一類人,不應該惺惺相惜稱兄道弟麽?


    “大嘴叔,既然刀找迴來了,不如盡快迴家?大家還等著咱們的消息呢。”


    張大嘴一想,那人還有幾個兄弟,此時沒見不代表他叫不來人,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看在我侄女麵上,今日不與你計較。”


    劉大奔對著他們背影伸出一指,但終究沒多說一個字。


    “攤主,剛才可有傷到?”


    “不妨事,後生好大的力氣哦。”


    劉大奔問他:


    “家住山中,常年鑿石。比不得你這小攤子賺錢又自在,剛才說的那個……”


    雨天生意不好,攤主樂得與人說話解悶,二人東拉西扯聊了有兩刻鍾才散。


    晌午時,孟長義五人聚在房間裏,各自都有收獲,但消息對他們非常不利,甚至窒息。


    關山軍,沒了!


    他們一百人在盤龍山日盼夜盼,小心守衛,六年啊,竟然等到這樣一個結果。


    劉大奔拳頭咯吱作響,低吼道:


    “我、不、信!那可是關山軍!”


    唐越冬拍了拍的他肩膀道:


    “事已至此,冷靜。”


    孟長義自打迴來,便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不知這六年的堅守,究竟是為的什麽。


    二十萬關山軍,整整二十萬!哦不,現在少了他一個屯,還在山窩裏苟延殘喘。


    要不是軍中糧草耗盡,他甚至還傻傻守著軍令一步不敢踏出。


    “孟頭兒?孟頭兒?!”


    孟長義眨了眨眼,雙眼涼絲絲的感受讓他不是很習慣。


    “老唐去送還衣裳吧,上路,先迴哨所。”


    迴村路上,張大嘴時不時就要摸一下腰間,失而複得的心情難以描述,反正絮兒是形容不出他那時的神情。


    “大嘴叔,你以後……再也不殺豬了嗎?”


    張大嘴咧嘴笑笑,他說:


    “在上河莊種田也挺好的,鄰人友善,若殺豬宰羊,需日日算計,時時小心。”


    絮兒隻知道他因家中變故意誌消沉,不由得勸他:


    “大嘴叔是能靠手藝養家糊口的人,還是盡早振作,重操舊業,也好讓這寶刀,能繼續它的使命才好。”


    張大嘴搖頭:“你不必學他們似的來開解我,好漢不用勸,懶漢不用管。人各有命,別看我現在這樣,說不定哪日叔叔可逢遇貴人,承風而起。”


    絮兒笑得開懷,玩笑般道:


    “若真有那日,不妨幫襯侄女一把,也不用多,舍我一把好鐮刀就是。”


    叔侄兩個迴程時沒了焦躁與不安,即便錯過借宿之地也不慌亂,山野林地,哪裏都能睡上一晚。


    孟長義五人即便軍甲披身,卻未影響速度,在平安鎮時恰好與張大嘴二人遇上。


    張大嘴看呆了眼,時而為軍,時而做民,任誰都犯迷糊吧?


    “哎這……這怎麽?”


    劉奔路過其身邊時,還帶著些怒氣。本已走過,又倒退迴來目視前方,丟下一句“我沒偷刀”後灑然離去。


    絮兒問張大嘴:


    “叔,你跟兵打了一架,不會有事吧?”


    張大嘴哪知道?人生頭一次啊。


    “該是不能與我一個小民計較吧?”


    絮兒:“他們是哪裏冒出來的?鬆縣守軍?看裝束也不像啊。”


    張大嘴曾遠遠見過關山軍路過鬆縣,覺得他們像,又不敢確認,但總歸心裏存疑。


    “咱們隻管種田,管他是誰呢,先迴去。”


    他們離開短短幾日,並不知麻六帶人在上河莊大肆報複。


    整個鬆縣除了官田、族田和平民良田,薛家的土地最多。


    租契上寫明田租五成,不過下鄉收租的總要揩出些油水做辛苦費,這算是收租人與佃戶間不成文的規矩。


    薛貴信還理事時,不管安排誰來上河莊,幾乎沒有多算過地租,甚至災年活不下去時,他還會賒些雜糧出來。


    做他薛家的佃戶,總比別處好過活一些,用心種田,有餘糧撐到下一年——隻要不是大災年。


    麻六變壞,也不過是薛家出事之後。或許他在隱藏自己,根子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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