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陽正在寫一封信,小吱在窗格上站著,大叫公子。


    他抬頭,小吱一臉嚴肅地聲明,“先說好,我可沒壞了規矩,我隻是到大淵皇宮裏轉了一圈,沒進她的房間,所以不算到她那裏去了;我也沒說她的名字,就看公子你自己明不明白。公子,她病得很重,就快要死了。”


    他一怔,身子站起了一半,然後又慢慢坐下,冷漠道,“她的生死,與我何幹?”


    小吱也是一怔,然後道,“無幹就好,公子,那我玩去了。”


    “玩去吧,記得別壞了規矩。”


    賀雲陽繼續寫信,筆下的字跡有些亂了,他索性團了信箋,重新再寫,幾次三番才寫好這封信,他靠在椅子裏閉目養神,口中輕笑,“與我何幹!”


    暮色漸漸地深了,他發現自己在盼著天黑,“與我何幹!”他提醒自己。


    天終於黑了,他想出去散散心,“與我何幹!”他又說了一遍。


    當他發現自己飛去的是大淵的方向,他終於被自己的沒出息打敗了。


    天景恍惚覺得有人抱住了她,勉強睜開眼,是靜思靠在床頭,把她抱在懷裏。她喃喃道,“靜思姑姑,我不要喝參湯了,好苦!”


    身後那人含糊“嗯”了一聲,也沒有要給她喂參湯的意思,隻是抓過她的手來探腕脈,看到她的左手緊握成拳,從指縫間露出一角素色的絹帕,那人怔了怔,又把她抱得緊了些。


    天景閉著眼睛,語聲虛弱,“靜思姑姑,我想和你說說話。這些話我和誰都沒說過,可是我快要死了,再不說出來,我死了也不甘心的。”


    身後那人才不管她要不要說話,他已經有些急了。她體內經脈糾結淩亂,完全失了正常的規律走向,怪不得她會既發燒又發冷,而他的真氣一時半會兒理不順這些經脈,根本無法輸入她的體內。


    半昏半醒的天景喃喃說著,“靜思姑姑,告訴你一個秘密,連父皇和母親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很喜歡他,我喜歡和他去銀月原,喜歡聽他吹簫,彈琴,喜歡和他說話,我有很多跟誰都沒說過的事,就隻和他說了,和他在一起,真好!”


    “可是最近我和他吵架了。靜思姑姑,真的是上天捉弄我們,如果那天我沒讓珍珠喝那杯茶,而是我自己喝了。或者我看不懂一場戲,想不清楚一些問題,我們還是可以好好的。我們吵架了,其實,他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是特別生氣,我就是氣他不該騙我。可是後來,我突然想清楚了,我不該和他在一起,我配不上他對我的好。我為什麽這樣想不能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他,跟誰也不能說,於是我說了些很傷他的話,我知道他最受不了那些話了,他會很疼,他會真的生氣,他會永遠都不再理我的。”


    “果然是這樣的,我說了那些話,我了斷了和他的關係。他走了,連頭都沒有迴,我天天握著寄思帕,可是他再沒寫給過我一個字……”


    她身後的人在微微顫抖,他還是理不順她的經脈,無法渡真氣給她。他幾次想開口說話,又怕會嚇著她。


    天景露出一絲微笑,“靜思姑姑,你答應我不把這件事告訴父皇和母親,我就把他的名字告訴你,好不好?”


    她模糊聽到抱著她的人在說話,可是那個低啞柔和的聲音不是靜思,“我知道,他叫賀雲陽,是不是?”


    天景猛地睜開眼,盡力想迴頭看,他的手又緊了緊,低喝道,“別亂動。你的經脈怎麽亂成這樣子,我教你的功法到底有沒有練過?”


    “賀雲陽你瘋了嗎?這幾天我父皇都是住在明華苑的。”


    “我教你的心法還記不記得?按那個方法運功來配合我,才能盡快理順經脈。”


    “賀雲陽,我父皇……”


    “別再絮叨了,你父皇又不是神!就是玉皇大帝在這裏又能怎樣,我讓你運功配合我聽到沒有!”


    有了天景自己的配合,她的經脈終於理順了,溫暖平和的真力緩緩流入休內,持續了多日的冰火相煎的苦楚終於漸漸緩解。


    他舒了口氣,冷笑道,“我教你的功法從來都沒練過是吧?就你這樣又懶又笨,又嬌氣又矯情的丫頭,還還意思說可憐我?明明是我在可憐你好吧,要不是我可憐你,你早就死過幾迴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賀雲陽,你那麽了不起,什麽事情都做得好,我哪裏配可憐你。我那樣說就是要讓你生我的氣,那樣我就不會再拖累你了!”


    “你就編排吧!我什麽時候說你拖累我了?明明是你自己瘋瘋癲癲的,但就算那樣我也不嫌棄你,天景,你不要再胡鬧了好不好?”


    “求求你嫌棄我吧!”天景用力從他懷裏坐起,“賀雲陽,我不是在胡鬧,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不可能的。我想過了,我不要做皇帝了,我爭不過太子,我也不想和他爭了。過段時間,我就讓母親去和父皇說,讓他把我嫁出去!”


    她怔怔看著他,怔怔地流淚,“賀雲陽,我成親那天你不要來搗亂,別讓我做寡婦,就讓我嫁了吧。父皇把我嫁給誰都行,丞相的兒子、尚書的兒子、侍郎的兒子、將軍的兒子,誰的兒子都無所謂,長相如何才華如何也無所謂,隻要肯娶我,隻要能把我接出宮去就行了。我就想嫁個人,做一個普通的女子,再不要有野心,再不要有聰明。我出嫁以後,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什麽都不想,我會把自己喂成一頭豬。賀雲陽,你想想我變成豬的樣子,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我會很快忘記你的,你也快點忘記我,這樣對我們都好!”


    “你真的決定了,你就是要過那樣的生活?就是要,忘記我?”


    她重重點頭。


    “陳天景,陳天景!陳天景……”他叫著她的名字,狠狠擁她入懷,許久才放手,“那就再見了,陳天景!”


    病愈後的天景懶了許多,對什麽事都不上心,整天呆呆地不知在想什麽。但她設想的出嫁和成豬計劃卻遲遲不曾實施,這個計劃除了賀雲陽,誰也不知道。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又到年末。這一年大淵的冬天特別冷,天景整天蜷在帷帳裏,被暖爐,手爐,腳爐包圍著,貓一般慵懶,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一天又一天。


    這一天,雪後初晴,陽光雖然不暖,但映著雪光,顯得特別明亮。天景也躺不住了。抱了個手爐出門,去禦書房看看父皇在忙些什麽。


    看到冬眠的女兒總算醒來了,錦陽帝也很是高興。天景湊過去,陪父皇看了幾份折子,又聽他說了些最近朝堂上的事。又忍不住聰明了一迴,談了些自己的看法。錦陽帝滿意地拍拍她的頭,笑道,“原來沒有傻嘛!你這幾個月呆呆的樣子讓父皇好生擔心,還以為那幾日的高燒把你的腦袋燒壞了呢。”


    天景不好意思,撇撇嘴反駁道,“女兒才沒有傻呢,這叫做韜光養晦。”


    錦陽帝大笑道,“還學會韜光養晦了!不錯不錯,聰明的確不可太過,但韜光養晦也不可太過。要是幾天聽不到你說話,父皇心裏還真是不舒服。”


    這時有位大臣有事求見,錦陽帝道,“父皇和他在外間說話,你自己在這裏慢慢看吧。”


    錦陽帝出去了,她坐在父皇的座位上,隨手拿了幾份折子看了。再拿一份時,無意間轉眼,看到了下麵壓著一個紙卷,紙卷的中間處印著一朵黑色梅花。天景心中一動,那是來自齊朝的密報的特有標記。


    不知為何,拿起那個紙卷時,她就覺出了不祥,似乎有隱隱的死亡氣息裹在這張淺褐色的桑木紙中。


    展開紙卷,裏麵有這樣一行寫於十二天前的小字:十二月初三,齊朝東南部裕王起兵叛亂,康明帝大怒,遂派兵十五萬,由太子為元帥,三皇子賀雲陽為先鋒,領兵前往平叛。


    天景耳邊嗡鳴,手抖得拿不住紙條,她把紙條放在桌上,盯著那句“太子為元帥,三皇子賀雲陽為先鋒”反複地看,越看身上越冷。


    天景對兵事不熟,但基本的軍法還是清楚的。軍隊之中,領軍主帥的權力有多大她也知道,如果元帥存了心要與手下的一個將軍為難,那真是太容易了,便是找個茬要他的命也不是難事。當然,一般來講,能為一軍主帥者不會有公報私仇的小心眼,但是竹竿顯然沒有這樣的心胸。而且康明帝明知這個太子無才無德,無知無恥,而且和賀雲陽素日不和,居然還封他為主帥,讓賀雲陽在他手下作先鋒,這是什麽居心,什麽用意,用腳趾想一想就明白了。


    這個先鋒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沒錯?一旦有了錯,後果會是怎樣的?天景越想越怕,越想越冷。她抖著手把那張紙條卷好壓迴原處,緊緊抱著手爐跑迴明華苑。


    那天晚上,天景坐在桌前,望著寄思帕出神,足足一個時辰。她終於下定了了決心,她就是反悔了,她就是沒有忘記他,她就是沒有嫁人。他要是嘲笑她,就讓他笑好了。隻要他還在,還活著就好,她提筆在帕子上寫道,“賀雲陽,你還好嗎?”


    沒有迴答。她再寫,還是沒有迴答。整整一夜,她寫了不知多少遍,可是連一個字的迴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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