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忽然響起掌聲,隻是一個人的掌聲,孤單,卻有著定斷的力量。錦陽帝站起身,為他的女兒鼓掌喝彩,他說,“天景,你是父皇的驕傲。整個大淵,也該為有你這樣一位公主而驕傲。”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階下他的女兒,他的臣子。聲音沉穩堅定,再無一絲猶疑,“朕即刻就要起草三份聖旨:一、駁迴謝午華擴軍之意;二、駁迴三家藩鎮要求錢糧的請奏;三、所有受災之地今年秋天的賦稅,全免!”


    “父皇,您說的是‘免’!就是說,今年秋天的賦稅,您都不要了?”天景驚喜地抬頭。


    他灑脫地一揮手,“都不要了!把那一口薄粥留在百姓碗裏吧,朕不跟他們搶!”


    “父皇英明,父皇萬歲!”天景歡唿一聲跑上玉階,笑得眉眼彎彎,“父皇,您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諸臣再無一人反對。除了佩服公主的見識口才和皇上的英明仁厚,他們還不得不讚歎這父女倆的默契。還沒等他們從公主的驚世之言中清醒過來,皇上就鼓掌喝彩,立刻做了決斷,三道口旨隨即頒下,字字千鈞。這一個迴合比方才打壓郭允之更贏得漂亮,贏得讓眾人心服口服。滿堂文武黑壓壓拜伏,齊聲道,“萬歲英明!”


    寧玉川伏地顫聲道,“皇上,老臣有罪,自請罰俸三年,以賑濟災民所用。”


    錦陽帝笑了,“有罪言重了,寧大人的忠心朕是知道的,隻是有些道理沒想明白而已。罰俸三年重了些,就罰一年好了。不過,你輸給天景的那一個月俸祿是要另算的。”


    三道聖旨很快擬好,錦陽帝拿起麒麟玉璽在前兩份上蓋下禦印。拿過災地免稅的聖旨,他看著女兒微笑,“天景,父皇給你個獎勵要不要?”


    “獎勵,是什麽獎勵呀?”


    “父皇給你的獎勵,就是這份免稅聖旨的璽印,由你來蓋。”


    天景著實嚇了一跳,這要是在禦書房裏還好些,可這是在朝堂上啊,下麵眾目睽睽,每個人腦子裏都塞滿禮教的條條框框,她要是敢動禦璽,肯定又會遭到一番憤怒聲討。她怯怯地後退,“這個……女兒不敢,禦璽是惟有天子才能動用的,女兒萬萬不敢碰。”


    “這道聖旨是你為災民爭取來的,這個權利是父皇許你的,有何不敢,你從來也不是這麽膽小的孩子,來,”錦陽帝把她拉到禦案前,手指在聖旨上點過,“你看,就蓋在這裏!”


    出乎意料的是,下麵居然沒人說話。因為誰也不想再提起什麽祖製禮教來給自己找不自在。反正這父女倆今天就沒把祖製禮教放在眼裏,就隨他們去吧。再說,這些臣子們心裏也有些認同皇上的做法,這個璽印,的確應該由天景公主蓋在免稅聖旨上。


    既然下麵無人反對,再看看父皇鼓勵的笑容,天景吸一口氣,拿出顫巍巍的右手去拿禦璽,第一次竟沒拿起來,再伸出左手,雙手去捧,才勉強拿了起來,她不由低唿了一聲“好重呀!”


    錦陽帝笑道,“當然了,整個江山就在你手裏捧著,怎能不重!”


    階下眾人俱是一震,小心地交換著眼色,都覺得皇上這句話欠妥,且有種異樣的味道。可是,天子話既出口了,還是別掃他的興為妙。再者也不過就是一句趁興之言而已,皇上又不是沒有太子,總不會一語成讖吧?


    天景再吸一口氣,把禦璽端端正正印上聖旨,看著“大淵天恆”四個火一般鮮紅的篆字,她心裏的歡喜和期盼也如火一般灼灼豔豔地燒著。把整個江山捧在手裏的感覺,真好!


    她轉頭看著錦陽帝,虔誠鄭重地說,“父皇仁厚愛民,蒼天可鑒,但願此詔一下,天即降雨!”


    錦陽帝點頭,“天景,隻願真能如你所言,蒼天佑我大淵,早日降雨。”他揮揮手吩咐散朝,臣子們行禮告退,魚貫出了景璃殿。那三份詔書,有兩份將用八百裏急報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至於收到詔書的人是何心情有何謀算,暫時不得而知。而第三份詔書,將在第二天的朝會上詔告天下,在烈日和枯旱中煎熬苦盼的人們總算能稍微緩口氣了。


    去明華苑要穿過一條五彩碎石鋪路的狹長宮巷,天景很喜歡這條路,現在她正和錦陽帝一起走在這條路上,故意用力把碎石踩得咯吱咯吱響。錦陽帝摸摸她的頭笑道,“父皇小時候,也喜歡在這條路上踩石頭玩。”


    “是嗎?那您……”天景忽然住了口,因為前麵不遠的那個轉角,出現了一架四人抬的肩輿,正往這邊過來,抬轎的內侍走得很快,轉眼就離他們近了,前麵的倆人見了錦陽帝,連招唿後麵的人都忘了就直接落轎。肩輿上正昏沉打盹的女子被這一個閃失晃得差點摔下來,幸虧及時抓住了扶手才穩住身體,她狠狠一腳踢在一個內侍頭上,怒斥道,“你們作死嗎?”又抬頭衝著錦陽帝大吼,“什麽東西,敢擋本宮的路?”


    天景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現在剛剛黃昏,絕不至於到離這麽近還看不清人的地步。這位宜妃娘娘當真霸氣,敢罵皇上是什麽東西!她很想看看父皇現在是怎樣的臉色,又不敢抬頭。


    被踢的內侍捂著頭,拖著哭腔道,“娘娘,那是皇上,皇上……”


    正要再罵的宜妃猛地住口,慌忙下了肩輿,踉蹌著跪在錦陽帝腳下,惶惶道,“臣妾沒認出皇上,因而放肆,臣妾不是故意的,還望皇上恕罪。”


    宜妃一靠近,天景就明白了她為何那麽大膽,她身上好濃的一股酒氣,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顯然醉得不淺。


    錦陽帝皺了皺眉,“你在哪裏喝了這麽多酒?醉得如此不堪!”


    “臣妾就在秀雲宮裏獨酌了幾杯,頭暈心煩,這才出來走走,不想冒犯了皇上,實非有心。”


    錦陽帝歎了口氣,“也罷,朕不怪你,你這就迴宮去吧,醉成這樣還到處亂走,成何體統!”


    宜妃謝恩站起,天景覺得她的目光立刻落在自己身上,隻好躬身給她行禮問安。宜妃倒沒有離開的意思,也許是餘醉未醒,她懶洋洋道,“是天景哪,好久沒見你了,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天景暗暗叫苦,但也隻好抬頭,宜妃踏上一步盯著她看,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臉,染著鮮紅丹蔻的長指甲在她頰上冰涼涼的輕劃著。天景心裏也一陣陣發涼,她當然知道宜妃對自己全無好感,隻有厭惡憎恨,萬一她趁著酒勁兒用力一劃,自己可就慘了。


    錦陽帝似乎也想到了這點,他拉著天景往自己身邊靠了靠,擺脫了宜妃的手。宜妃微微一怔,冷笑道,“臣妾又不會吃了她,皇上至於這麽護著嗎?臣妾聽說皇上今天帶她上朝,出了好大的風頭呢。臣妾恭喜皇上收養了個好女兒。不過,這丫頭漂亮得像個妖精,聰明得像個妖精,沒準真的是個妖精,皇上您可要小心呀!”


    錦陽帝吸一口氣又閉了閉眼,顯然是在努力壓抑怒氣,“宜妃,你覺得你此刻言行,符合後宮嬪妃應有的禮儀體統嗎?”


    “哼!皇上終於也記起體統來了!臣妾這樣是不合體統,但皇上今天的所作所為,又把體統放在了哪裏?”宜妃不屑地嗤笑,絲毫無懼的又踏上一步,還挑釁似的抬了抬下巴,“帶一個丫頭上朝,任她在朝堂上大放厥詞而不加製止,對了,皇上不但沒製止還鼓掌喝彩來著。這丫頭說的那些話,要是按照體統,她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還有,皇上您連禦璽都讓她動了,聖旨上的印也是這丫頭蓋的,皇上還和臣妾講體統嗎?便說現在,皇上您這是要去明華苑嗎?身為帝王去妃子哪裏,一不通報,二不坐轎,就這樣牽著小丫頭的手,晃晃悠悠地步行前往,這是皇家的體統嗎?皇上,您這是要在皇宮裏過平民百姓的日子呀,黃昏日暮,父親牽著小女兒,說說笑笑地迴家吃飯,這就是您的體統嗎?”


    天景怔怔望著氣勢洶洶的宜妃,飛快盤算她是從誰嘴裏得到了這些消息,不可能是哪位大臣,臣子接觸不到後宮,就是傳書也沒這麽快的。可內侍和宮女那麽多,誰會是宜妃的內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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