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看看桌上堆積的折子,臉色也凝重了,“父皇還在為是否減稅的事發愁呀?”


    “現在不愁這個愁什麽。你看看這些折子,一邊要求減稅,一邊伸手要錢,唉……天景,父皇問問你,你覺得此事該當如何抉擇?”


    天景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著開口,“父皇,女兒見識短淺,不了解軍中之事,不知道謝元帥和那些藩鎮是不是真的需要錢。但女兒是在鄉野山村裏長大的,每逢災年那些平民百姓有多苦,女兒是親見親曆過的。如今女兒雖然錦衣玉食,但那些經曆永遠忘不掉。記得我五歲那年也逢大旱,和我玩得很好的一個小姐妹被她爹賣掉了,換了兩鬥米。為兩鬥米就賣了親生女兒,不是那個做父親的狠心,而是沒有那兩鬥米,全家人都會餓死的。父皇,所謂升鬥小民,就是指這些窮苦的百姓,他們如螻蟻一般弱小,幾乎抵受不起任何災難。”


    錦陽帝眼裏的沉鬱漸漸深重,重得凝成了一絲恐懼,他低啞了聲音說,“螻蟻雖然弱小,可數量太多了,餓瘋了的螻蟻,也可以吞下獅子。”


    他深深歎口氣,看看天景,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天景,你也在禦書房裏曆煉了這兩年,有沒有膽量明天到朝堂上去,把你的這些經曆和想法說給那些朝臣們聽聽。”


    “朝……堂!”她驚得一愣,“父皇,您現在還有心情說笑啊?”


    “父皇現在當然沒心情說笑,便是說笑,也不會說這種並不好笑的事情。”錦陽帝的神情充滿期待和鼓勵,“天景,父皇的所有兒女之中,隻有你是在民間長大的,也唯有你了解體會那些疾苦,你的那些哥哥姐姐,隻怕拿個鬥放在麵前,他們也不知那是什麽,書本上學到的東西,隻要不曾親身體驗過,都是死的。明天你就以公主的身份,到朝堂上去給那些臣子們說一說民間疾苦,你可敢嗎?”


    她想了想,“父皇,您是傾向於減稅與民的,是不是?”


    “父皇不是傾向,而是讚成。但朝堂上讚成減稅的臣子雖然過半,但四位首輔大臣有三位反對,再加上隻會添亂伸手的軍方和藩鎮,父皇實在不好強行決定減稅,你若是能說服那幾個固執的老頭子,父皇也有借口駁迴謝午華和那些藩鎮。天景,你可有這份膽量嗎?”


    “既然減稅是父皇讚成的,天景為何不敢說話?此事既為父皇分憂,又為黎民解困,天景一定盡力為之。不過,”她轉了轉眼珠,頑皮一笑,“如果女兒說了什麽出格的話,能算是童言無忌嗎?要不,最多打打手心好了。”


    錦陽帝大笑著拍拍她的肩,“手心也不打你的。明天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隻要父皇不在意,誰敢和你計較。


    次日五更,天色未明之時,天景就被一個老內侍帶著,在禦書房門口等候。錦陽帝一見她蒼白的小臉,就知她必是一夜無眠。迴想自己初次隨父皇上朝的那天,也是經過徹夜難眠的煎熬。但那會兒自己不過是去旁聽一堂帝王理政的課,而天景卻是今天朝堂上的主角,也不知這孩子會不會臨時怯場!


    他過去牽了她的手,笑道,“今天起得這麽早,可吃過早飯了嗎?”


    “嗯,”平時那般伶俐的女孩兒有點呆呆地點頭,“母親四更時就起來給天景煮粥了。”


    “好,那就走吧。”他手上緊了緊給她鼓勵,“昨天不是說不怕的嗎?那就打起精神來,給父皇爭口氣。”


    “是,女兒不怕,女兒一定不讓父皇失望。”天景似乎這時才找迴了魂兒,臉上有了一絲紅暈,腰背也挺得筆直。


    景璃殿上的氣氛有些古怪,階下所有的臣子含蓄點的皺著眉,性子坦率的直接沉下臉來,心裏無不憤憤的。若是皇上身邊站的是太子,誰也不會有何異議,越是這種難以抉擇的大事,越是太子學習的好機會。可現在錦陽帝身邊婷婷而立的,竟是天景那個丫頭——啊,不,是天景公主。可公主說白了就是個丫頭嘛。雖然有的耳聞有的親見這孩子確實靈慧聰穎,但把一個女孩子帶上朝堂,實在是不合祖製不成體統,皇上再寵愛這個女兒,好歹也應該有個限度吧?


    “諸位愛卿,今天接著議是否為旱情嚴重之地減稅之事,此事已經議了好幾天,朕希望今日能有個決斷。列位有什麽更好的意見盡管提上來。”


    “皇上,”首先出班說話的是郭允之,他是禮部侍郎,所以更加不能容忍一個女子居然出現在朝堂上這種大違禮法之事,盡管知道出來反對八成會觸怒龍顏,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天景公主年紀尚幼,又是女子,身處朝堂這種莊重肅穆之地太違祖製禮教,臣以為,應該讓公主先迴避,再議正事。”


    所有臣子都為他捏了把汗,但又想的確是皇上做法欠妥,總不能立刻就勃然大怒,把郭大人拉下去打板子吧?眾人皆低著頭等皇上發話,等到是卻是一個脆生生的童音,“父皇,女兒可以說話嗎?”


    帝王的聲音帶笑,“今天帶你上朝就是讓你說話的,你想說什麽,不用有顧慮。”


    女孩兒甜甜說了聲“謝父皇”。轉向郭允之時聲音一下子轉冷,“郭大人,父皇剛才所說的今天議題不知你可聽清了嗎?”


    “今日議題,是為旱情嚴重之地減稅之事。”


    “嗬,我原以為是郭大人耳背沒聽清父皇的話。原來聽得真切。既聽明白了,你出班所奏為何不是今日所議之事,卻自顧自說起什麽祖製禮教。天景請問,郭大人這是何意?”


    郭允之頭上有了汗,“微臣並非有意離題,微臣隻是覺得……”


    “你隻是覺得我站在這裏,不符合祖製禮教。我且問你,你所說的祖製,是誰家的祖製?你所說的禮教,又是哪裏的禮教?”


    “這個……祖製自然是皇家祖製,禮教自然是大淵的禮教。”


    天景一聲冷笑,森森的寒意激得郭允之全身一抖,“這樣說天景就明白了,原來郭大人的意思是:父皇身為陳氏子孫,竟不懂得皇家祖製;父皇身為大淵之主,竟不知道大淵禮教,這些,還得靠你來提醒指點。郭大人,天景說得可對呀?”


    “不是,不是,公主明鑒,微臣萬萬沒有此意啊!”


    天景的聲音忽然平靜清冷,“我告訴你郭大人,父皇是最懂得祖製禮教的,正因為今日議的是為旱災之地減稅之事,父皇才帶天景到朝堂上來。下次若議起祖製禮教,郭大人斷不會在朝堂上看到天景。不知這樣解釋郭大人可滿意了?可否讓議事繼續下去,已經耽誤很多時間了。”


    郭允之匍匐在地,渾身抖如篩糠,“皇上,微臣罪該萬死。”


    群臣噤若寒蟬,都暗暗心驚這女孩子心思和口才好生厲害,郭允之素日也是有幾分辯才的,但無奈天景穩穩抓住他離題另奏的錯處,每句話都把“父皇”這座大山往他頭上壓,每句話都把他往蔑視君王這個懸崖下推,這一壓一推,哪個臣子也受不了啊。


    沒人敢抬頭,自然沒人看見錦陽帝讚許的眼神和天景吐舌頭的孩子氣。隻聽錦陽帝淡淡道,“郭允之官降一級,罰俸半年。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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