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苦。”紀棠一口氣喝完後放下碗,苦的吐舌。


    謝知行拿了顆蜜餞喂給她。


    紀棠含進嘴裏,酸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一點點淡化了湯藥的澀苦。


    照瑩收了碗退下,屋中隻剩下兩人。


    “可好些了?”謝知行問。


    紀棠點頭,含著蜜餞有些含糊地問,“你每日喝藥都麵不改色,難道不苦嗎?”


    “自是苦的。”謝知行微歎,“隻是習慣了。”


    一句習慣了,道出無盡心酸。


    紀棠聽在耳中,覺得有些慚愧,又有些心疼。


    日日喝藥,卻看不到生的希望,謝知行的內心該是何種絕望煎熬。


    與之相比,她委實太矯情了。


    想到謝知行的病,紀棠憂心探問:“你中的毒,宮中太醫也解不了嗎?”


    宮中太醫旁人不敢想,但定北侯府應當能請動。


    畢竟,謝知行可是東臨戰神,皇帝應當也盼著他好起來才是。


    謝知行聞言,眸光晦暗不明地瞧著她。


    紀棠慌忙解釋:“我不是信不過表兄,隻是想著多個人或許多個辦法。”


    “請過了。”謝知行緩聲開口:“太醫院醫術高明擅長解毒的太醫都來過,無人能解。”


    相較之下,方雲野的醫術更勝一籌,在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能保他活到如今。


    “表兄是藥王親傳弟子,醫術深得藥王真傳,他已為我想盡一切辦法。”


    謝知行語氣凝沉,像是看透了自己的結局,做好了準備。


    紀棠聽地蹙眉,“你不是說自我來了後,你在日漸好轉嗎?”


    “嗯。”謝知行眸色愉喜地看著她,像看一件珍寶。


    紀棠不自在的補充,“表兄醫術高明,一定會治好你的。”


    “嗯。”謝知行又應了一聲。


    紀棠不知該說什麽了。


    “陪我手談兩局可好?”謝知行道。


    紀棠一愣,點頭答應。


    左右她身子不舒適,做不了絨花木雕,下下棋打發時間總比幹坐著強。


    夏蟬聽命拿來棋盤擺好,紀棠和謝知行各執一子,開始對弈。


    紀棠尚不太會,謝知行一邊下一邊教,時間過的很快。


    用過晚膳洗沐後,紀棠讓夏蟬尋了塊小毯,仔細墊在她睡的位置。


    這樣就可放心睡了,省得總是擔心滲漏到褥單上。


    穿著寢衣的謝知行走過來,盯著床上的小毯道:“不必如此,染上了叫她們換洗便是。”


    紀棠堅持,“這樣挺好,褥單洗多了會褪色朽壞。”


    從前她和木樨都是這麽做的,隻是褥單能避免,褲子卻無法避免。


    謝知行想說侯府不缺褥單,但轉頭對上紀棠明淨的眼,看見她臉上滿意舒慰的笑容,他將話吞了迴去。


    她的質樸節儉沒有錯,是他靡費習慣了。


    二人上床躺下,紀棠因氣血虧虛,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謝知韻照例來到主院。


    謝知妍比她早到,此刻正一邊給方氏按肩一邊說話。


    見謝知韻進來,謝知妍笑著嗔責,“三姐姐怎的來遲了?可是不願同母親學看賬理家。”


    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卻實打實的給謝知韻定了罪。


    方氏聞言,目光沉靜地盯著謝知韻。


    謝知韻趕忙解釋:“母親勿怪,昨日我見母親有些熱盛,便晨起去荷塘收集荷露用以泡茶去火,所以來晚了些。”


    分明是謝知妍來的早,但她也沒法兒說,幸好她今日有備而來,否則又隻能強咽下這委屈。


    “你有心了,過來坐吧。”方氏麵上露出慈和笑容,末了對謝知妍道:“你也坐吧。”


    謝知妍瞪了謝知韻一眼,經過她身邊時低聲說了句‘假殷勤’。


    謝知韻沒有迴嘴,溫順坐下聽方氏教她們看賬。


    “這是府中上月賬冊,今日要核算出來,明日才能發放月例,你們各看一本。”方氏給了她二人一人一冊,自己也攤開一冊驗看。


    府中每月賬冊都由各處管事先自行檢算一遍,再交由方氏核查,無誤後於每月初三發放月例。


    而明日,就是初三了。


    屋中一時靜寂,無人說話,隻有翻動賬冊和撥弄算盤的聲響。


    掌管侯府庶務多年,方氏看賬算賬得心應手,不多時便核算完一本,繼續看下一本。


    謝知妍見此有些著急,想快些算完手中賬冊,趕在謝知韻之前,以此證明她比謝知韻能幹。


    可越是著急越容易出錯,一頁賬目核算出來數目不對,又隻能重新驗算。


    反觀謝知韻,不急不躁,一項一數仔細對算,鎮定從容。


    方氏借著更換賬冊的空隙打量二人幾眼,複又繼續對賬。


    一個時辰後,方氏核對完所有賬冊,謝知韻和謝知妍也已算完,靜等著方氏驗收。


    方氏看過兩人成果,見謝知韻除了核算,還用筆勾畫了幾處,便問她是何意。


    謝知韻輕聲道明,“我見賬冊裏記錄的同一樣物品,采購價格次次不同,數量也有些驚人,便做了標注。”


    方氏聽完連連點頭,“你做的很好,同一樣物品采購價格不同,是因時價上漲或品質不一。”


    謝知妍嗤笑,“三姐姐竟連這也不懂嗎?莫不是癡迷種藥種傻了。”


    謝知妍借機譏諷謝知韻沒有大家閨秀的樣,成日裏澆水翻土,就是個愚蠢農人。


    謝知韻瞥了自得的謝知妍一眼,抿唇道:“可一月漲價五次,未免有些不合理。”


    謝知妍剛要反駁她少見多怪不懂市情,隻聽謝知韻繼續道。


    “現乃夏日,柴碳並非緊俏物,按理不應該漲價才是,也用不了這麽多。”


    柴碳?


    謝知妍閉緊嘴,詫異的同時有些下不來台。


    好在無人笑話她,方氏麵容沉凝的說教。


    “你很細心,觀察入微。但掌家除了會看賬,還要會馭人。”


    謝知韻微愕,斂神恭聽。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要想讓府中下人忠心盡責,便要適當寬容,讓他們有薄利可圖。”


    “畢竟他們來侯府做工的初衷,是為了謀生養家。隻有讓他們得益,他們才會竭心盡力將差事辦好。”


    “譬如采購時他們會與商販議價,會精挑細選,以最合適的價格采購最好的物品。”


    “……因有利圖,人才會甘受掌控。”


    方氏說這話時,唇角浮起一絲蔑笑,眸中盡是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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