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的確哭累了也罵累了,但陡然被人嗬止,她嚇了一跳後更委屈了。


    “你有沒有同情心啊,沒見看我在難過嗎。”


    婦人瞥著她道:“人間疾苦到處都是,誰有功夫同情你?你以為這世上就你最苦?”


    “再說了,同情有什麽用,是能當飯吃還是能作衣穿?我現在同情你,你覺得有用嗎?”


    紀棠搖頭,抹著眼淚問婦人那該怎麽辦?


    婦人聽了半晌,將紀棠的身世聽了個明白。


    憑心而論,紀棠確然可憐。


    但婦人沒有表露出半分,神色鄭重的告訴紀棠,要想不被拋棄,那就自己做自己的倚靠。


    紀棠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追問:“怎麽才能做自己的倚靠?”


    婦人說:“有一二技藝傍身,走遍天下都不怕。”


    至此,紀棠便拜婦人為師,跟著她學做絨花。


    然做絨花是個細致精巧活,需心靈手巧,還要耐得住枯燥寂寞。


    七八歲正是淘氣愛玩的紀棠,根本坐不住,心浮氣躁下手不穩,一步出錯便全然盡毀。


    而製作絨花的原料為上等蠶絲,珍貴無比,哪經得起她這般糟蹋,於是婦人讓紀棠去雕木頭磨性子。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紀棠雕了三年木頭,手上留下大小劃痕無數,總算是能沉心靜氣坐得住了。


    第一朵絨花做出來時,紀棠驕傲欣喜,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可僅是會做還不夠,還得做得精做得巧,式樣繁多獨特才能引人喜愛,從而高價購買。


    於是紀棠細心觀察花草鳥獸,世間萬物,尋求靈感的同時做到栩栩如生。


    在前朝,絨花是宮中禦品,隻有皇室才能佩戴使用。


    到了今朝,皇帝開恩,允許臣民佩戴。


    絨花一經流傳開來,立時便引得萬民喜愛,但因價格過於高昂,隻有富貴之家才買得起。


    尤其是製作精巧華美的絨花,更是倍受追捧爭搶。


    紀棠和她師父,便是技藝精湛的絨花匠人。


    十年師恩,無以為報,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顧好自己,不叫師父擔心。


    紀棠深吸口氣,放下手中木頭,趁著屋中無人問茹娘,“李氏不肯放你走,你可是知道她什麽把柄?”


    這事兒紀棠早便想問了,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茹娘聽的一怔,努力思索半晌後搖頭。


    “你再想想。”紀棠覺得,其中必有緣由。


    茹娘又仔細迴想了一陣,猛然醒悟道:“當年大公子死的蹊蹺,奴婢和珍娘曾要求報官嚴查,被李氏攔下了。”


    隻是如此嗎?


    若隻是此事,已過去多年早已無從查證,李氏根本無需懼怕。


    紀棠總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但茹娘想不起來,隻得暫且作罷,日後再說。


    茹娘在紀家受虐多年身子不大好,院中也不缺人伺候,紀棠便沒讓她做別的,隻守著側屋和她的嫁妝便可。


    “這屋子你切記不可讓任何人進來。”紀棠凝聲囑咐。


    茹娘點頭,“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看好。”


    紀棠看著忠誠可靠的茹娘,心疼道:“好好將養身子,有什麽不適就同我說。你和木樨都是我重視信賴的親人,都要好好的。”


    “是。”茹娘聽的動容,禁不住眼眶發熱。


    “別哭,要笑,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紀棠溫聲寬慰,露出明媚笑臉。


    茹娘重重點頭,將淚意收了迴去,迴以微笑。


    “這就對了。”紀棠滿意了。


    安撫好茹娘,紀棠走到工具台前,看著滿桌工具思索著如何出府。


    瞥見一把舊損的刻刀,紀棠心中有了主意。


    謝知行午睡醒來,得知木材已歸置妥當,問紀棠可還滿意。


    本就是個幌子,她哪能不滿意。


    “世子安排的妥帖周到,不勝感激。”


    末了紀棠殷切問:“不知世子要雕何物?”


    謝知行讓重黎去書房取來一幅畫給紀棠。


    紀棠疑惑展開,看清畫中內容後驚怔住。


    那是一幅美人圖。


    畫中美人端坐在一叢牡丹前,仙姿佚貌,人比花嬌,美的叫人驚豔。


    “可能雕出來?”謝知行問。


    紀棠迴神,“我盡力。”


    她畢竟不是技藝高絕的木雕師,不敢保證能雕出畫中人的美麗神韻。


    “她對世子很重要嗎?”紀棠探問。


    謝知行頷首,“很重要。”


    紀棠小心收起畫卷,“我明白了,我會盡全力。”


    就當是迴報他允許她做木雕。


    謝知行看著她手中畫卷叮囑,“這畫隻此一幅,務必妥善保管。”


    “好。”紀棠應下。


    看謝知行如此慎重,紀棠不免有些好奇畫中人是誰。但這是謝知行的隱私,她不好多問。


    畢竟他們才成婚三日,遠不到可以探聽彼此秘密的地步。


    做人當有分寸,更要有邊界。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收好畫,紀棠向謝知行請示。


    謝知行以眼神詢問。


    紀棠解釋道:“我的刻刀不能用了,需出府買把新的,工具不比其他物件,得自己去挑一把趁手的。”


    謝知行略作思忖,點頭應允。


    “謝世子。”紀棠喜出望外,終於能出府了。


    瞧著她歡喜的模樣,謝知行心生疑竇。不過是出府買工具罷了,值得她這般高興?


    難道,她還有旁的目的?


    謝知行不動聲色,次日紀棠出府時,讓重黎暗中跟隨。


    紀棠乘坐侯府馬車,先是去了一家賣各類刻刀的鋪子,挑了一把趁手的刻刀,然後去了花想容。


    侍女認得紀棠,直接將她引到了二樓。


    “雲姨。”紀棠見到丁雪雲,倍感親切。


    “棠姐姐。”丁雪雲還未答話,一少女歪著腦袋從她身後跳了出來。


    “采音。”紀棠很是驚喜,“我上次來你不在,沒見著你可想死我了。”


    江采音是丁雪雲獨女,打小耳濡目染十分擅長養容之道,深受各大世家貴族的女眷青睞,時常請她過府養容。


    紀棠上次來時,江采音便是出活兒去了。


    “是嗎?我摸摸看真的假的。”江采音湊到紀棠跟前,伸手摸上她的心口。


    “嘖,好軟。”江采音流氓似的調戲,還捏了捏。


    紀棠拍掉她的手,“你這般調皮,也不怕將求親的人嚇跑。”


    江采音生的花容月貌,皮膚又養的極好,白嫩嬌豔的跟朵初綻的花兒似的。


    可偏偏這性子,與容貌截然相反,也不知誰人能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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