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五洲,民風各異。


    北洲地處雪原,那裏的人生來便高大勇猛,惡鬥好戰,是其餘四洲公認的最不好惹的一洲。


    西洲軍律嚴正,兵法詭奇,且疆域遼闊,早在薑姓神農氏坐鎮中央時,他們便已被稱為人界第一洲。


    南地,神農氏與軒轅氏於阪山之下的阪泉展開決戰,最終以神農氏的失敗告終,神農氏便聚族遷移至此。此後,他們雖少了霸圖中原的野心,但從中衍生出的眾多分支,卻盡是人界眾多門派的牽頭者。


    此外,以禮樂治邦的東洲人,從小便受到禮樂熏陶,人人儒雅隨和,他們既沒有西洲那樣強大的軍隊,又沒有南地另辟蹊徑的本事,更沒有北洲人生來好鬥的性格。


    故而四代黃帝,野心勃勃的軒轅負,便將統一五洲的第一戰定在此地。


    那時的東洲,青帝新任,神官未接。負責鎮守門戶勳城的上一任東君力戰而死,危急時刻,幸得一位來自西洲的年輕人挑起重擔,帶領著東洲軍隊與軒轅氏展開了長達數年的博弈。


    最終,年輕人與軒轅氏約定,於城外的淮河處決戰。


    他憑借巧妙變化的軍陣,以及出其不意的兵法奇謀,以不小的代價贏得最終勝利,以十萬退軒轅三十萬悍拔之軍,創造了一個戰役上的奇跡。


    青帝為了嘉獎他的功績,親自奉其為新一任東君,並連同勳城周圍十餘座城邑一同封賞給他,此等厚待,史無前例。


    而後數年,東君卻意外身死。


    再後兩年,青帝被刺殺於帝宮臥榻。


    短短幾年間,東洲帝君、神官、城主,三位撐起東洲,護佑萬民的支柱相繼倒塌。


    於其他四洲人眼中,僅是哀歎三位大人物隕落的怎會如此意外。


    而在東洲人心中,這不僅是天塌了,更是自己的信仰連同生的希望都一同被掩埋,深深的壓在那三根斷柱下的廢墟中。


    希望對於一個人來說,不是至關重要,但卻是絕對不能沒有的。


    神官隕落時,洪流覆田,東洲餓殍遍野,他們沒有放棄過。


    軒轅三十萬大軍壓境,東君戰死疆場,血流成河,他們沒有害怕過。


    水神共工撞斷擎天柱不周山,天墜萬丈,他們沒有絕望過。


    因為他們知道,一直有一個神明般的存在,在他們耕農時、譜琴時、入寐時,無時無刻都在堅定不移的守護著他們。


    而在得知東君、青帝相繼身死後,東洲真的亂了。


    他們知道,這一次真的沒有人會在危機時刻站出來,替他們抵禦所有的傷害了……


    據傳:自中洲向勳城北行三百裏,複東行至盡頭,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森林,名句芒森林,這裏居住著一位神明,即掌管草木的春神。


    在東洲,無論大家再忙,每個月總要抽出些時間來,翻過高山,趟過大河,不畏艱難來到這裏向春神大人祈禱。


    人們不用按照嚴格的順序排列,隻需尋個空處,跪拜在地,安靜的將雙手合十抵在額前默默的祈禱,便會有一位神明派遣的使者出現,賜予他們五穀農種。


    雖然那位神明使者每次都會大聲反駁他們道:“我不是他的使者!”


    可在前來祈禱的東洲人看來,他姿態偉岸,總是迎著初升的旭日逆光而來,並賜予人們糧食,他便就是神明的使者了。


    人們成群的跪在林外,迎著破曉的黎明,閉著眼睛作出禱告。


    遠處走來一個年輕人,他衣衫上沾滿了遠行的風垢,卻不伸手拂去。


    他默默的來到人群旁,學著他們的樣子將雙手抵在額前祈禱了一會兒,便踏著步子準備走進林中。


    一個前來禱告的老婦人看到他,開口提醒道:“小夥子,那裏是神官居住的地方,冒闖是會受到懲罰的!”


    年輕人迴過頭向老婦人道謝,眼睛彎成月牙,微笑道:“多謝您的提醒。”


    然後,他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走進了那片東洲最為神秘且神聖的地方。


    林中樹木參天而生,任何一顆挑出來,都是其他地方難以見到的千百年古樹。


    年輕人抱怨道:“整天住在這裏,怎麽連個路都懶得鋪一條。”


    他在林中轉了許久,仍然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年輕人左右看了看,最終在一顆足有三人抱的巨樹前停下了自己的目光。


    “隻有這個辦法了,不過這顆裏應該有吧?”


    說著,年輕人先是從懷中掏出一張寫著複雜符文的符籙拿在手中,然後從體內迸發出一股戰氣,震的林中樹葉紛飛。


    枝葉晃動,颯颯不絕,鳥雀驚鳴,漫天齊飛。


    在這一副靜逸美好的畫麵下,那顆巨樹的晃動卻愈演愈烈,年輕人甚至覺得自己腳下的土地都在一同晃動。


    接著,轟然一聲,一個巨大的身影從巨樹中竄出,直撲年輕人而來。


    早有準備的年輕人一掌打在附近的樹上,使自己的身體倒飛出數米遠。


    而那個巨大的身影,一拳砸在地上,連同原地的那棵樹一起,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年輕人乍舌道:“怎麽感覺比以前強出了足足十倍有餘呢?”


    塵埃落定下,一架巨大的木質傀儡人機械的抬起手來,然後再次麵向年輕人奔馳而來。


    “好快,確實跟以前大有不同了。”


    年輕人一邊驚歎於傀儡那如同奔騰的犀牛的速度,一邊騰挪躲閃。


    撲了個空的傀儡一頭撞在一顆巨樹上,樹幹應聲而斷,轟然倒塌。


    而就在它調轉身子時,一張紙符''啪''的一下就貼在了他的頭上。


    “木生憑光,木盛憑根,千機操練,唯我獨尊,定!”


    隨著年輕人低吟結束,傀儡也隨之停止在原地,再沒有了動作。


    年輕人長籲一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道:“還好我隻動了一處機關,要是再多幾架,恐怕今天就得跟這土地一起豁豁,變成肉泥了。”


    常言道:怕什麽來什麽。


    就在年輕人以為結束了的時候,四周的樹木突然一起開始了晃動。


    接著,約摸二十架傀儡從不同的方位衝出,齊齊奔年輕人而來。


    年輕人麵露絕望的表情,他苦聲道:“沒事在自己家伏下這麽多這種玩意就不怕半夜睡不著覺嗎?”


    然後,他調動戰氣至腿部,剛欲使出浮動,腳底突然一陣劇烈的撕裂感傳來,原本在腿部匯聚的戰氣一下子迴縮了大半,眼看眾多傀儡已經狂奔至眼前,他卻再無辦法。


    索性……


    年輕人一掀衣擺,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聽天由命!


    二十餘架木質傀儡相繼伸出拳頭,砸向年輕人。


    “絲~嗚嗚~嘟……嘟……”


    一陣斷斷續續,勉強能夠聽出音調的笛聲響起,傀儡們的動作驟然停滯。


    一隻花鹿自深林中緩緩走出,在其背上坐著一個樣貌俊朗的年輕男子,他正將嘴唇抵在一隻玉笛上吹奏,聲音源頭便出自這裏。


    若不是這實在刺耳的笛聲,恐怕這一幕叫任何人看見了,都會不禁的道一聲:實乃仙人啊!


    “你再晚半點,我就被你們這堆木頭人砸成肉醬了。”席地而坐的年輕人哀聲道。


    花鹿緩緩行至他的麵前,在它背上的俊朗男子收起玉笛,站了起來。


    方才乘鹿而行,尚不可知,此時他一站起來,瞬間便讓人覺得壓力感倍升。


    隻見男子身高近有九尺餘,天姿邁傑,神彩英拔,再搭配一鹿、一笛、悠然林間,這幅畫麵,確如天神下凡。


    男子將手掌摁在地上,一陣氣息波動,大型傀儡們相繼迴到原本的位置,再次與樹木融為一體。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地上的年輕人說道:“你怎麽來了?”


    “這話說的,我就不能來?”地上的年輕人站起身來,也不急拍去屁股上的塵土,反問對方道。


    “冷飛,你也知道,當下局勢,你我還是少接觸為好,省得中洲那幫人再對我們生疑,以為我們又要密謀什麽大事件了。”


    名叫冷飛的年輕人隨意的擺了擺手:“我們見麵倒無所謂,隻要不是跟墨軒見麵,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仙姿男子沒有迴應他,而是自顧自的說道:“風念叫我們各自歸於一處,為的就是長謀打算,他將你困在西洲,這事我是知道的。”


    “知道你不來救我?”冷飛走到男子麵前,仰著頭質問他道。


    “你莫要與我打趣,憑智慧謀略,我遠不及你們。所以,誰做的對,我便聽誰的。”


    男子迴應了他的趣話後,繼而問道:“不過你為何要突破風念的結界?要知道,他的陣法實力,可屬人界頂尖了。”


    冷飛將手伸進衣襟中,摸了大半天,掏出厚厚一疊符籙來,各式各樣,全不相同。


    “原來如此,墨軒竟然給你留下了這麽多張符籙使用。是他的話,那我便多少可以理解你是如何破陣的了。”


    冷飛嘿嘿一笑,說道:“畢竟我這人不擅長武鬥,總得留點後手保命吧?”


    仙姿男子一邊踱步,一邊長歎道:“當初墨軒被逐出人界時,我就叫你來東洲與我一起生活,你偏不肯,否則憑我這林中千餘傀儡,足矣保你我安然無恙。”


    冷飛歎了口氣,苦聲道:“大哥,叫我每天跟這麽多沒有意識的傀儡住在一起,我心可沒有這麽大,時間久了,我恐怕會瘋掉的。”


    被冷飛稱作大哥的男子話鋒一轉,再次問道:“不過你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想念哥哥,想找哥哥喝壇酒,不行嗎?”


    一聽哥哥二字,男子不禁打了個哆嗦,在聽到壇、酒二字後,更是不寒而栗。


    他轉過身去,淡淡道:“喝酒就不必了,有事說事,沒事,就迴吧!”


    “哎哎哎!有事,有事。”冷飛急忙拉住他的衣服。


    男子停下離開的動作,看著冷飛,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其實吧,我是因為收到了炎門的請柬,才會破除結界而出的。”


    “炎門的請柬?你何時與宗派關係這般密切了?”男子疑惑道。


    宗門與氏族,素來毫無交集,甚至在數年之前,勢力強大的氏族們根本沒有將這個人界新興的宗門一派放在眼中。


    冷飛搖搖頭,說道:“跟我可沒關係,是他們突然聘請我去做師者的。”


    “有點意思……炎門這位老先生究竟想做什麽?”男子摸索著下巴,可他想不出答案。


    “對了,大哥,你還記得府上那顆老槐樹嗎?”冷飛問道。


    “老槐樹?”男子想了一會,點頭道:“就是七君府上的那顆千年靈槐?”


    “是七八百年,這不是你告訴我得嗎?”冷飛蹙眉糾正道。


    “都差不多,那老槐怎麽了?”


    冷飛突然麵容一羞,不好意思的呢喃道:“出了點意外,被我給斬斷了。”


    男子略顯驚訝,他稱讚道:“真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等實力,那槐樹已生千年,內有靈氣,絕不是尋常人等所能傷的。”


    “這五年來呆在西洲無所事事,就勤加練了練血輪印而已。”


    “血輪印?我記得這招操控起來不是非常困難嗎?一個不小心,有可能會將自己給切了半。”


    “你忘了當時墨軒研究出的小竅門嗎?在其中融入自己的血液,加強之間的戰氣聯係便可。”


    男子點點頭,略有感觸的說道:“那小子的鬼點子總是很多。”


    “所以,你有辦法醫活那顆老槐嗎?”鋪墊了這麽久,冷飛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男子斬釘截鐵的迴道:“沒有。”


    一聽這話,冷飛瞬間來了氣,他指著男子叫罵道:“堂堂一任春神,掌管天下草木枯榮,你跟我說你醫不好區區一顆破樹?”


    “那可不是破樹,那是生有千年,具有靈氣的靈槐樹。”男子重複重點道。


    “隻有七八百年!”冷飛絲毫沒有半步退讓,再次提醒他道。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亞闖不在,我還得忙著給林外的百姓分發穀物去了。”


    說著,男子轉身欲走。


    “等一下!”冷飛大喊一聲。


    號稱春神的男子不解的停住腳步,他轉過身來,看冷飛究竟要做什麽。


    後者緩緩掏出一塊紅色寶石,一邊不斷從中取出一壇壇美酒擺放在地,一邊冷言說道:“春神句芒,你我有多久沒有一起喝過酒了?今日……你不是兄,我不是弟,且讓我們拋開多年的兄弟情,在這瓊瑤漿釀中比個你死我亡吧!”


    被稱為春神的俊朗男子看著逐漸累積成丘的酒壇,眼神逐漸變得驚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少月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秣秣秣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秣秣秣馬並收藏少月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