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宮,神官千秋身穿具有西洲標誌型的白服風塵仆仆的趕來,步履緊促,形色慌張。


    西洲疆域極大,大大小小的公事壓的他已經幾夜都沒有睡好個覺。即便如此,滿臉的疲態卻絲毫不減他那威嚴的氣勢,守備軍們看到他,遠遠的便跪拜行禮。


    守備軍負責白帝宮的巡視及一切安危問題,而千秋又是帝宮守備軍的統領,在宮中無須令牌依舊能做到出入自由、暢通無阻的,朝上大臣中,恐怕也就隻有他一人。


    未至殿門,侍衛已經為他推開了殿門,千秋一步不停的走了進去。


    殿內,帝君端坐其上,而殿中卻並非僅有他一人,另有兩名紅衣人侍立當中。


    千秋略有疑惑的走上前去,兩名紅衣人稍稍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


    一位男子,相貌不差,碩亮的眼神中有著一分對世事毫不在意的蔑視。


    另一位雖用繃條纏滿全身,但那雙水靈的眼睛,以及纖瘦的身材不難辨認出是個女子。


    “墨軒的人,你們來此做什麽?”千秋雖從未見過此二人,但從那身紅衣便已得知他們的身份。


    “我家頭領近日在中洲處理一些事情,偶然聽聞公主殿下正在中洲求學。多年未見,出於兄長對妹妹的關心,想要去探望一下公主,卻一時想不到有什麽能博得公主喜悅的東西。我家頭領唯恐一時冒失,惹的公主惱怒,故通知我前來將公主最愛的狸貓帶去。”


    殿上,少陽聽後一陣沉默。


    “墨軒去中洲做什麽?”待血月剛說完,千秋便急忙問道。


    “神官大人管的有些多了。”血月轉頭看了一眼千秋,揶揄他道:“看來最近西洲的事,神官大人處理的是遊刃有餘啊!”


    對於他的嘲諷,千秋不與理會,隻是冷哼一聲,喃喃道:“果然我跟墨軒這人就是八字不合,連他的手下,我都忍不住想宰了。”


    對於二人的拌嘴,少陽視若不見的說道:“墨軒對小妹寵愛,我自是明白。可我送小妹去往中洲,就是為了讓她頑劣的性格有所改變。這朏朏長相可愛,若是給她送去,定是更加無心修學。”


    “臣下卻有不同的意見,我建議帝君將這朏朏送去。”正當少陽猶豫不決時,千秋突然說道。


    “哦?為何?”少陽疑惑問道。


    千秋不予迴答,而是喚來侍衛吩咐道:“去將公主府的靈獸抱來。”


    侍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千秋這才解釋道:“墨軒能念及與公主的情義,證明他同樣在意您,在意中洲,這是好事,我們不能沒了他的好意。”


    話雖如此,但少陽卻對千秋先斬後奏的行為暗自生氣。


    他盯著千秋,沒有再說話。


    而千秋卻捧手上奏道:“這些瑣事,帝君日後就不要費心糾結了,而是應該將更多的心思放在西洲事宜上。今日邊境城邑有守將來報,說附近幾個村莊爆發瘟疫,患病的百姓心智全失,性格暴躁,出現了多起傷人事件。我來,就是向您請命,希望能帶守備軍前去親自調查一番。”


    “西洲事宜不報於帝君,卻通知你一個神官,這是什麽道理?”血月疑惑道。


    “帝君身體多有不適,大小事宜由我代管,怎麽?你們墨府連這個也要管?”千秋反問他道。


    血月撇撇嘴,不再迴話。


    而殿上,少陽擺擺手道:“那就有勞神官代本帝親自跑一趟了。”


    “遵命。”千秋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少陽看著千秋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大殿,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起來,一個莫名的想法從心底油然而生。


    ………


    墨府上,薑璃正在整理自己的行禮。


    霓裳推門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她輕聲問道:“薑姑娘這是做什麽?”


    “一個誌向高遠的隊伍,是不需要我這樣一個隻會惹麻煩的閑人的。”薑璃迴答道。


    霓裳剛想勸她,卻聽身後響起了聆嵐的聲音。


    “你終於醒悟了!我們這個隊伍裏,有霓裳姐姐一個醫師就夠了。像你這樣沒見什麽世麵,性格軟弱的人,還是趁早迴去過你的安穩日子比較明智。”


    薑璃抬頭看了一眼,接著又將頭埋了下去,將手中的包袱緊緊係住。


    霓裳擋住她,問道:“不等公子迴來與他當麵告個別嗎?”


    “不用了。墨公子待我真誠,而我不僅沒有幫上他的忙,還時不時的闖了這麽多禍,羞愧之心無以言表,所以還是不見為好。”


    薑璃指著角落堆積的幾個箱子說道:“這屋裏的各箱珍寶,都是當時入府時,墨公子贈予我的。我一個沒動,都在這裏,麻煩你們幫我轉交給墨公子。”


    說著,她走到房門前,又指著滿院的藥材說道:“這些藥材到了夜裏就要收起來,再晾曬個一兩日,研磨打散後,就可以送到軍營給將士們止血用了。”


    聆嵐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你跟一個當世屈指可數的名醫說藥材該怎麽使用,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薑璃一愣,平時製藥都是她一手負責,竟下意識的忘了霓裳的身份。


    霓裳上前將手放在聆嵐身上,示意她不要多言,隨後對薑璃說道:“薑姑娘,我送你。”


    薑璃點點頭,與霓裳一同走上長廊。


    霓裳一邊走,一邊問道:“薑姑娘,你還記得自己當初為什麽進府嗎?”


    “當然記得,正是你選的。”


    霓裳停下腳步,看著薑璃搖搖頭道:“不對,是你自己選的。”


    薑璃不解其意。


    “一個好的醫師,並非世人在選擇他,而是他在選擇世人。你可以選擇深居一隅,顧十裏鄉民;也可以選擇入一房城扈,安一方百姓;更可以雲遊四方,醫遍世間萬靈。可是,你卻選擇了這裏。”


    薑璃陷入了沉思,自己與墨軒在昌城有了一麵之緣,便尋著他的痕跡一路來到了這裏。若說為什麽選擇這裏,隻能是為了他。


    “你不用現在迴答我,但我卻希望你能夠想個清楚。”霓裳微笑道。


    薑璃看著她,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啊!”


    正當此時,院後突然響起一聲尖叫,正是妊姬居住的地方。


    霓裳不慌不忙,表情泰然自若的說道:“薑姑娘,陪我一起去看看吧?畢竟這似乎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了。”


    想著平時霓裳不論再忙,都會抽空來陪自己說說話,就是怕她一個人生了悶,薑璃即便不情願見到妊姬,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


    二人穿過長廊,來到妊姬居住的側院。


    院中,侍女小媛正抱著一個白尾狸貓,準備向外走去。


    聆嵐先一步趕來,她攔住侍女叫道:“謔,你們可慘了,這狸貓乃是靈獸,極其稀有。書中記載它們生活在霍山,是能給主人排去憂慮的寶貝。”


    妊姬驚魂未定的說道:“那又怎麽樣,這孽畜突然從房梁上竄下,嚇到了本小姐,就該烹煮了它!”


    “是嗎?可我聽血月哥哥說,這小可愛可是少顏公主的愛寵,是他剛從白帝宮借來準備帶往中洲交給公主玩樂的。”


    一聽到少顏這兩個字,妊姬像是活見鬼了一般。一個刁蠻任性的少女形象在一瞬間占滿她的腦海。


    聆嵐繼續在旁邊刻意提醒道:“哎呀,我可是聽說西洲的長公主殿下認物不認人,討得她的歡心,人生就能平步青雲,若是惹她不開心的人……”


    “典籍中記載:在霍山這個地區,經常出沒一種野獸,樣子有點像狸,又像貓,拖著一條長長的白尾,模樣乖巧可愛,性格溫順,從不咬人,而且長相古靈精怪,這小東西名叫“朏朏”,養著它可以緩解人的憂愁。”


    霓裳邊複述典籍中的記載,邊向院中走了過來。


    “是嗎?既然這麽可愛溫順,它怎麽可能會惹了妊家大小姐不開心呢?這理由,恐怕長公主不會相信吧?”聆嵐在旁迎合道。


    妊姬慌忙走到侍女旁邊,用手碰了碰那隻朏朏。結果它卻一動不動,甚至連氣息都沒有了。


    “這……我隻是踢了它一腳,我沒有殺它啊!”妊姬委屈的大喊著,眼淚頃刻便從眼眶中滴落出來。


    “妊姑娘,你是這西洲有名的美人,人人都知道你賢良淑德,可是公主殿下恐怕不會相信這個,她隻在乎自己的愛寵死在了你手中。”聆嵐說著,歎了一口氣,像是在為妊姬感到惋惜。


    此時的妊姬那裏還顧得上什麽形象,她痛哭流涕的抓住聆嵐喊道:“真的不是我殺的,你們要替我作證啊!否則,長公主一怒之下一定會賜死我的!”


    聆嵐裝做一副惋惜的樣子哀歎道:“我們確實可以替你作證,可你踢了它也是事實。不過憑妊家在西洲的地位,長公主也不會害你性命,隻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用來踢朏朏的那隻腳……”


    聆嵐的話雖然沒有說完,妊姬卻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長公主的刁蠻任性,沒有人比她這麽一位經常出入帝宮的人更清楚了。


    看妊姬慌亂的樣子已經接近心瘋,聆嵐忍住偷笑,說道:“不過我看這朏朏尚存一息,如果有位醫師肯施手相救,可能還有一絲機會能挽救它的性命。”


    妊姬如同大夢初醒般,轉身撲向霓裳,說道:“霓裳姑娘,你來看看它,你不就是醫者嗎?你一定能救活它的。”


    霓裳搖搖頭,答道:“人病了,我會治。獸之危,恕在下不通其中道理。”


    聽了這話,妊姬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她像是泄了氣一般的替自己未來的安危擔憂。


    “不過……”霓裳轉頭看向與她一同前來的薑璃說道:“薑姑娘當初進府時,不就曾醫活了一條瀕死的魚嗎?要不請姑娘你來看看?”


    薑璃擺擺手遲疑道:“可是這……”


    不等她說完,妊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衝了過來,哽咽的喊著:“求求你,你救救它吧!不然公主殿下真的不會放過我的!”


    看著妊姬臉上縱橫的淚水,薑璃有著心軟,她點頭答應道:“如果真的是受到重擊而瀕臨死亡的靈獸,我也無能為力。不過,我盡力而為,一切聽從天命。”


    說著,薑璃將胳膊從妊姬的手中抽出來,然後走向她的侍女。


    她將朏朏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然後探出兩指在它的脖頸,鼓動非常輕,幾乎可以斷定沒了氣息。


    接著,薑璃又將手指放在朏朏肚子上,用力一壓,卻看到它的脖子處有些異動。


    她扒開朏朏的嘴,仔細瞧了瞧。突然,她愣了一下,迴頭看了霓裳一眼,後者正默默向她點頭。


    薑璃對聆嵐說道:“聆姑娘,你有刀之類的東西嗎?”


    聆嵐一愣,看了眼霓裳。


    霓裳衝她點點頭。


    聆嵐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在遞給薑璃之前,仰著頭大喊了一聲:“都是老熟人了,你們也知道,我這匕首可不算攻擊性武器啊!”


    薑璃接過匕首,深吸一口氣道:“接下來的場麵可能有些血腥,煩請你們閉上眼。”


    妊姬與她的小侍女以為薑璃要用刀子為朏朏開膛破肚,急忙捂住臉轉過身去。


    趁此空檔,薑璃將朏朏倒著抱起來,用手指在它脖子處輕輕一敲,一顆珠子一樣的小藥丸掉了下來。


    聆嵐急忙走上前去,將藥丸藏在手裏。


    “好了。”薑璃裝做虛驚一場的樣子,長籲了一口氣。


    妊姬緩緩睜開眼,四周並沒有任何血跡,但她那裏還顧得上生疑,隻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薑璃懷中的朏朏身上,直到看到那小家夥緩緩睜開了眼睛。


    “它……它活了!”妊姬驚喜的喊著,與她的小侍女抱成一團。


    聆嵐撇撇嘴,忍不住打擊她道:“你也別高興太早,畢竟你踢了它一腳這是事實。而且血月哥哥明天就要送朏朏去中洲,到時候長公主如果發現她的愛寵有異樣,仍然會追問。”


    “那我該怎麽辦?”還未來的欣喜片刻的妊姬急忙問道。


    霓裳邊上前邊緩緩說道:“眼下公子出了遠門,不在府上。任姑娘遠離帝都,思家心切,遂在公子離開不久後便迴家中探望父親去了。這個理由如何?”


    “你這方法不錯,隻不過……”妊姬略有吞吐的沒有了下文。


    霓裳繼續一本正經的說道:“公子此行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屆時我再命人通知你,隻要在公子迴來之前,你提前迴到墨府,不就可以了嗎?這樣既能體現你想為公子操持墨府的心意,又能證明這段時間你並不在墨府,朏朏的傷,自然也就與你毫無關係。”


    妊姬激動的拉住霓裳的手:“真的可以嗎?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霓裳示以微笑道:“妊姑娘不必客氣,畢竟將來您過了門,我還希望您能多照顧我呢。”


    一聽這話,妊姬的臉上就快要笑出一朵花來,她轉頭對侍女吩咐道:“小媛,通知側院的侍衛,本姑娘今日就要啟程返迴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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