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徹底黑了。


    這一戰對於大晉、島寇和佛朗機三方來說,都是慘痛的。


    大晉失去了八艘大木船,犧牲了數百個萊登水師和粵海水師的戰士,恆勇艦也遭到幾乎毀滅性的打擊,修船費用恐怕都得高達數十萬兩白銀。


    島寇死絕了,數十艘船沒了,船上的戰士全沒了。


    麥克弗森損失了兩艘戰列艦,死了上千人,隻剩下一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還在苦苦支撐。


    他繼續朝北而去,他麵對的是萊登水師最後兩艘大船的阻攔,麵對的是自信艦和自立艦兩艘巡洋艦的追擊。


    即使是荷蘭人的六艘巡洋艦擋住了周元的戰列艦,麥克弗森也依舊很難逃得了。


    天雖然已經黑了,但火焰在海麵焚燒著,這裏炙熱,這裏緊張,這裏進行著生與死的戰鬥。


    周元道:“打旗語,讓荷蘭人撤退,我們願意在事後支付四百萬兩紋銀迴報,並贈送一艘完好的戰列艦。”


    聶再榮咬了咬牙,前去傳令。


    但很顯然,荷蘭人根本不吃這一套,打完這一仗,是否支付那不就是大晉說了算麽,立這種空頭支票他們才是老行家。


    六艘戰列艦並排在東方,掩護著麥克弗森撤退。


    自信艦和自立艦在追,麥克弗森在以最快的速度朝北逃,因為隻有北方海域有路了。


    於是,所有的壓力都給到了丁遠。


    如果他無法擋住麥克弗森片刻,如果他不能給自信艦和自立艦爭取到時間,麥克弗森就真的留不住了。


    “開炮!轟擊!”


    丁遠怒吼著,兩艘大木船的炮火齊鳴,全部都轟了出去。


    但沒有用啊!


    萊登水師的大木船,用的是大晉老式的火炮,威力有限,破不了鐵皮船的防,即使是打破了船體,也打不透,打不深,造成不了毀滅性的傷害。


    麥克弗森的戰列艦都甚至沒有迴擊,硬頂著炮火朝北殺來。


    留不住了啊!


    “打!別管荷蘭人了!直接打過去!”


    周元麵目猙獰,咬牙道:“我不信他六艘巡洋艦真能把我們打沒!”


    旗語打出,五艘戰列艦,朝著北方衝鋒,再不顧荷蘭人的阻攔。


    炮火驚天,這裏的黑夜幾乎都成了白晝。


    但麥克弗森在大笑。


    他看出局勢了。


    他看出周元已經無奈了,已經黔驢技窮了,已經沒有手段了。


    “荷蘭人來得好啊!他們總算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我若是死了,大晉隻好專心收拾他們了,這個道理他們總算是明白了。”


    “周元啊周元,你用盡了一切家底,最終還是沒能殺掉我啊!”


    麥克弗森大笑道:“我還會再迴來的,哈哈,隻要我有圖紙,有工匠,島寇就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我會帶著嶄新的戰列艦迴來的,哈哈哈!”


    “佩德羅騎士!恭喜你!也恭喜我!我們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佩德羅則是皺眉道:“總督閣下,我們敗得很是狼狽,我不認為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麥克弗森道:“騎士,戰爭永遠都是此消彼長的,失敗與勝利總是不斷交替的,誰更具備韌性,誰能活得更長久,誰才是真正的贏家。”


    “相信我,我們失去的一切,都將拿迴來的。”


    “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去島寇之國,利用他們廉價的勞動力和資源,把戰列艦再造出來。”


    “而等我們再迴來的時候,大晉和荷蘭人,或許正是兩敗俱傷的狀態。”


    “這片海洋,依舊是我們的。”


    麥克弗森的戰列艦,冒著炮火,持續朝北,無所顧忌。


    兩艘巡洋艦猛追,但始終沒能跟上。


    五艘戰列艦,都被荷蘭人用炮火封住,始終沒能突破障礙。


    丁遠看到了這一切。


    他背後的戰士也看到了這一切。


    “我萊登水師十艘大船啊,在這一場海戰之中,能取到的作用竟是如此微弱。”


    丁遠看著海麵上的烈火,哽咽道:“元帥為我們創造了幾乎絕佳的條件,把所有能做的全部都為我們做了,而我們,依舊不能留下麥克弗森嗎?”


    “幾十年來,海戰練兵,我們到底取得了什麽成績?”


    “又是官職又是爵位,又是餉銀又是免賦,我們對得起朝廷嗎?對得起吃不飽飯的百姓嗎?對得起沿海遭罪的同胞嗎?”


    他站到了甲板上來,眼中蓄滿了淚水,看著這片翻湧的海洋,大聲道:“兒郎們!幾十年練兵,我自詡是交給了你們很多東西的。”


    “今天,我再給你們上最後一堂課!”


    “軍人!當死於戰場!報效國家!”


    “萊登水師!絕不負國!”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劍,大聲道:“點燃火藥!全速前進!撞向佛朗機戰列艦!”


    他的身後,萊登軍的將士們,紛紛拔出了刀,高舉向天。


    萊登水師南下的最後兩艘大木船,拉滿了風範,無數水手用力推動著齒輪,以最快的速度,撞向麥克弗森的戰列艦。


    “不要啊!提督大人!”


    後方的巡洋艦上,謝石墩聲嘶力竭大吼著。


    歐陽恭目眥欲裂,大聲道:“快啊!快追啊!能救下來!”


    兩聲驚天巨響!震破了寰宇!


    兩艘木船狠狠撞在了佛朗機的戰列艦上,硬生生將其逼停。


    代價是,兩艘木船幾乎報廢。


    丁遠口吐鮮血,艱難從甲板上站了起來。


    在火光之中,他含著淚水,看向滃洲,看向大陸。


    那是他深愛的土地,那是他不舍的家鄉。


    “轟!”


    火藥終於炸開了,洶洶的烈火吞噬了他,吞噬了船上所有人,也吞噬了佛朗機最後一艘戰列艦。


    “不要啊!”


    聶再榮扶著欄杆,幾乎站不穩身體,痛哭道:“丁遠兄!何故如此啊!”


    他看向周元,涕泗橫流:“元帥!丁遠…丁遠犧牲了…我們大晉最好的水師將領,殉國了。”


    周元雙眼通紅,火焰早已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


    他攥緊了拳頭,哽咽道:“打旗語!進攻!”


    “不能浪費萊登水師創造的時間!全殲佛朗機艦隊!徹底滅掉麥克弗森!”


    他的心在顫抖。


    那兩聲巨響,幾乎把他的靈魂震碎。


    那個不苟言笑的中年漢子,僅僅隻見過一麵啊,他可謂大晉水師的脊梁。


    周元無比心痛,卻隻能強行鎮定,忍痛作戰。


    “雜1種!這些大晉的雜1種!”


    火焰之中,麥克弗森無比狼狽,猛然推開身上的屍體,大怒道:“他們怎麽敢不要命的!他們都是畜生嗎!非要與老子同歸於盡!”


    站起身來,看著殘破的戰列艦,麥克弗森心如刀割。


    恍然間,他借著火光,才看到剛剛自己推開的屍體,竟然是已經死透了的佩德羅騎士。


    他站在原地,張大了嘴,一陣沉默。


    最終,他哽咽道:“是的,我承認,你是佛朗機最忠誠的騎士。”


    他迅速下艙,在火焰中放下了小船,帶著幾個存活的衛隊,迅速朝著最後一艘巡洋艦而去。


    他還沒輸!他還想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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