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孟冬所料,紫玥很快就將自己在翊坤宮被欺負、皇後袒護下人的事稟告到太後那裏,卻隻字不提自己的挑釁,她生怕太後不為她做主,還刻意說:“皇後這豈止是欺負臣妾?她根本是不把太後您放在眼裏!”


    而其實,太後早在紫玥告狀就已經聽說了那一樁傳聞,連同皇後背後不敬的言語,都一清二楚。紫玥在那裏聒噪的半天,太後隻是閉目不語。


    紫玥心裏著急的很,便又催促道:“太後,臣妾求太後為臣妾做主啊!宮裏的人都知道臣妾被一個宮女踹了一腳,卻隻能裝聾作啞,臣妾連個宮女都不如了,臣妾還哪有臉見人啊?”


    太後還是不做聲,紫玥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了,隻好跪在那裏,看著太後,等待迴答。


    半晌,太後才睜開眼睛,問:“說完了?”


    紫玥隻好答道:“說完了。”


    “那就趕緊收拾東西,隨永珹搬到王府去吧!”


    “太後……”紫玥心中很是不解。


    太後身邊的舒妃給紫玥使了個眼色,紫玥無奈的撅著嘴,隻好說了一聲:“臣妾告退。”


    紫玥退下,太後又對舒妃說:“你去與她講講道理,以後休要生事,哀家沒心思跟她閑扯!”


    舒妃答應著,走出壽康宮宮門,追上了紫玥。


    紫玥滿臉委屈,哭訴道:“姨媽!你說太後她是什麽意思嘛?她非要我嫁給四阿哥,我被欺負成這樣,她連一句話都沒有,到底把我當什麽人了?”


    舒妃拿帕子替紫玥拭淚,笑道:“你這孩子,就是被你娘慣壞了,太任性!你初來乍到,不知輕重,你以為你在翊坤宮那麽大的動作,太後會不知道?整個皇宮都在看你的笑話,又是打丈夫,又是頂撞婆婆,皇室怎麽能容忍這樣的媳婦?你還覺得委屈?”


    紫玥聽這樣說,不敢再有所隱瞞,卻又說:“我雖然有些不好,那也是有情有可原的!去年你就說了,皇上最喜歡五阿哥,會設法撮合我們,五阿哥他一表人才、又學富五車,才與我般配嘛!結果呢?把我嫁給一個毫無希望的笨蛋,可這笨蛋還不懂得珍惜我,這樣一門婚事我圖了個什麽?我能不生氣嗎?”


    舒妃溫和的笑著,安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坐到了什麽位置,都應該把握好自己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你可知道,太後讓你嫁給四阿哥,不是為了讓你添亂,你要用一個妻子應有的方法管住他,明白嗎?”


    紫玥迷迷糊糊的問:“我真的是不明白,太後那麽厲害,怎麽就讓這個輝發那拉氏當上了皇後?”


    舒妃的臉色略微變得嚴肅了一些,道:“你不明白的東西多了,這樣的言論,以後萬不能再說。即便是隻有你我二人,也要當做在所有人麵前一樣。君子慎其獨,莫見乎隱,莫顯乎微,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可惜紫玥還是太年輕,她並不能理解舒妃深一層的用意,隻是深為自己婚姻的不幸感到悲哀。


    然而舒妃卻很慶幸太後做主了這樁婚事,她之前隻知道紫玥驕傲,並不了解竟這般任性無知,隨永珹出繼倒也罷了,若真是許配給永琪,在後宮安身立命,不知會給自己招來多大的麻煩。


    永珹正式從皇宮搬到了王府,離開之前,又叮嚀了兩個弟弟許多話,希望他們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永珹的兩個同母弟弟,八阿哥永璿與十一阿哥永瑆,雖然年幼,腦筋卻比永珹兒時好用的多,更何況遭遇了母親去世這樣的變故,自然更與別的孩子不同。


    尤其永璿已年近十歲,很明白自己被舒妃收養,卻也算是寄人籬下,因此極其小心謹慎,凡事隻聽太後和舒妃命令,不敢自作主張。


    永瑆即將四歲,還在頑皮之間,但卻難得聰敏,凡事一點就通,他知道要努力與太後、舒妃親近,其實兩位哥哥才是最親的人。年齡小是永瑆最大的優勢,就算錯了,也是對的。


    就在舒妃要為永瑆慶祝四歲生日那天清晨,永璿和永瑆兩個人單獨在書房咕唧了好久。後來見舒妃來書房叫他們去吃宴席,永璿便去了,永瑆卻不肯出去,一直吵著要乾隆親自來為他慶賀。


    永琪來承乾宮為永瑆慶生,也到了書房,與舒妃一同勸了永瑆很久,永瑆隻是呆在書房,非要等乾隆到了才肯出來。


    舒妃無奈,隻好哄著,令人將此事稟報給乾隆。乾隆聽說如此,想起自己也多日未曾見過這兩個年幼的兒子,便答應前往為永瑆慶生。


    乾隆還沒動身,消息便傳到了延禧宮。令妃生怕這是舒妃的計謀,想以小孩子當借口,與乾隆多見幾次,增進感情。這兩年在後宮,乾隆與令妃同進同出幾乎已經在所有人眼中成了習慣,令妃怎麽能讓這個習慣輕易被打破?


    於是令妃也要親自為永瑆祝壽,隨後,乾隆便攜令妃一同到了舒妃居住的承乾宮。


    令妃才剛出門,蕭韞的細作便忙將此事報入翊坤宮。蕭韞立刻準備了一份壽禮,讓懿澤送到承乾宮,代皇後為永瑆祝賀。


    乾隆與令妃到了承乾宮,舒妃、永琪、永璿等前來跪拜迎接。乾隆看到永璿禮節周全、非常懂事,很是欣慰,笑道:“永璿又長高了不少,快上前來給皇阿瑪看看。”


    永璿謝了恩才起來,走到乾隆眼前,乾隆撫摸著永璿的頭問:“最近可有好好讀書?”


    永璿低頭答道:“額娘每日督導,兒臣雖然愚鈍,但不敢有辱皇阿瑪和額娘的期望。”


    “不錯不錯。”乾隆點頭稱讚,又問舒妃:“怎麽不見永瑆?不是他要朕來的嗎?”


    舒妃答道:“都怪臣妾管教不周,讓他失了禮數,未能前來迎接。”


    永琪忙解釋道:“實在是十一弟思念皇阿瑪至極,所以把自己關在書房,其實舒妃娘娘已經勸道良久。”


    “無妨,他一個孩童,講懂什麽禮數?朕進去看他便是!”乾隆走進裏麵,看到永瑆正坐在椅子上,低頭拿著毛筆寫字,笑問:“永瑆,怎麽?皇阿瑪來了,你還不肯下來嗎?”


    永瑆迴頭,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說:“五哥與我是兄弟,還能常來看我,皇阿瑪是父親,卻好久都不來看我!我以為皇阿瑪已經忘了我了!”


    永琪笑道:“十一弟錯怪皇阿瑪了,皇阿瑪國務繁忙,哪能像五哥這麽清閑呢?”


    乾隆走到書桌前,看到永瑆剛寫好的字,寫的竟然還有些神韻,細看上麵寫的是“泛月宜何處,山莊景最新”,乾隆驚歎道:“你竟然能寫出這樣的字,寫的還是朕的詩?”


    永瑆答道:“五哥說皇阿瑪喜歡有才華的人,我就學做皇阿瑪喜歡的事,盼著皇阿瑪能來多看我一眼。”


    乾隆確實喜歡有才之人,聽了永瑆這話,心中略有些愧疚,伸手扶道:“下來一起用膳,皇阿瑪有空便常來看你,如何?”


    永瑆乖乖的點點頭,蹦下椅子,往前走兩步,看到了令妃,便大哭起來。


    令妃有些詫異,舒妃也不知何故,忙上前問:“你皇阿瑪誇獎了你,又答應常來看你,你怎麽還哭起來了?”


    永瑆揉著眼睛,一副害怕的模樣,指著令妃說:“令妃娘娘後邊的人好可怕,我害怕。”


    令妃迴頭看了一眼,她身後並沒有什麽人。


    舒妃抱起永瑆,笑道:“快別胡說了,令妃娘娘可是特意來陪你這個小壽星的,再不出去,飯菜可都涼了,就不好吃了。”


    乾隆也覺得有些奇怪,看了令妃一眼,心想大約是永瑆看花了眼,也沒有多在意,一起哄著永瑆出去了。


    到了餐桌旁,大家就坐,永瑆又指著令妃身旁哭起來:“她又來了!她又來了!她還一直看著我!”


    乾隆此時不得不注意起來這個問題,摸著永瑆問:“你說的‘她’是誰?你到底看見了誰?”


    永瑆哭著搖搖頭:“她滿臉都是血……看不清!她,她還衝我笑!你看……你看,她又跟我擺手了,手裏的黑帕子一晃一晃的……”


    提到“黑帕子”,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關於當年嘉貴妃喜歡用黑手帕,在後宮獨一無二這件事,宮人們無不知曉。


    乾隆心裏也有些毛毛的,他曾聽說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莫非當真如此?難道真的是嘉貴妃冤魂不能瞑目,來尋仇了?


    令妃看看左右,也有些不知所措,站起來走到永瑆身旁,想要好好哄一番:“小阿哥是不是看錯了?這……怎麽可能呢?”


    “你不要過來,她一直跟著你……”永瑆哭的更厲害了,嚇得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永瑆這樣一摔,驚的一群人來扶。這情境使得令妃往前走也不是,後退也不是,站在那裏,尷尬極了,難堪極了。


    永瑆的滿臉淚痕,召喚出存在乾隆腦海中的許多記憶,乾隆一瞬間想起了許多事。當初他給了嘉貴妃那一巴掌、離開時嘉貴妃嘴裏喊的那句“魏妡妧”,那時他覺得嘉貴妃嫉妒令妃,因此不曾放在心上。還有永珹口口聲聲說是令妃害死了嘉貴妃,他不喜永珹的莽撞,因此也就隻當胡言亂語來聽了。那些當初不在意的事情,現在看來卻每一件都疑點重重。


    永瑆隻是個四歲孩童……沒有人會懷疑他撒謊,在場的人,目光交匯,似乎都在訴說議論著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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