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幽冥樹靈,他正坐在書案前,乙大人與靈微宗一眾的對話他都看到了。


    聽到樹靈的話,乙大人道:“不論我事後再怎麽彌補,結果總是擺在這裏無可挽迴。”


    “我是一個罪人,他們理應恨我。”


    為了賭下一代翻身做主的“可能”,謝家子嗣豐厚。


    子嗣一多,哪怕是嫡支想要出頭也是千難萬難。


    故而謝行舟在謝家的地位並沒有那麽尊貴。


    天靈域前往其他三域,被五大家族的年輕人視作出人頭地,獲得家族重用難得的機會。


    當年的他被家族選中,作為一把“鑰匙”開啟日月梭,負責將天靈域的人送往玄靈域。


    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怕的事。


    直到親眼目睹了天地怒號血流成河,那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他才明白什麽叫覆水難收。


    他在謝家耳濡目染,竟天真的以為三域歸化是好事。


    其實他隻是一個無知的幫兇。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他們雖生於不同地域,卻本是同族啊。


    他後悔了,可是以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阻止逆轉靈微宗的慘劇。


    在最後的關頭,他本可以帶著剩下的同袍再次開啟日月梭迴返天靈域。


    可是他知道他們迴去報信之後,天靈域必不會善罷甘休。


    甚至此次的失敗會給玄靈域招來更加嚴厲激烈的報複。


    他幡然醒悟,放棄了開啟日月梭。


    卻也正是這個舉動,讓沈風知放過了苟延殘喘的他。


    沈風知帶著靈微印離開時,要他立下誓言,成為掌管日月梭真正的鑰匙,留待靈微宗門人出現。


    他自知自己不久於世,便以族中秘法,獻祭自身血脈救迴了一個死去不久的嬰兒。


    做完這一切,他以為他的性命走到了盡頭,沒想到竟被牽引到了鬼界。


    緊閉的房門傳來用力的拍門聲,這聲響讓乙大人側頭望去。


    他拿起一旁的黑袍重新披覆上身,然後與樹靈告別。


    房門開時,被拒之門外急的不行的龍狡一不小心差點撲進門內。


    待龍狡穩住身形,他急道:“你們關在房間裏在說什麽?”


    剛剛幽冥樹靈撿到那本書沒多久,這個叫乙大人的就來了。


    乙大人並未迴答龍狡,身影如翩躚鬼影,眨眼消失在月娘的小鋪中。


    龍狡氣的瞪起眼睛,他正想追上去,房裏的幽冥樹靈卻突然喚住他。


    那廂乙大人撇進了一條暗巷,鬼祭喧鬧的嘈雜隔著老遠仍不絕於耳。


    不知何時,另一道矯捷的身影跟上了乙大人。


    乙大人停住腳步,迴身看向來人:“鬼祭結束了?”


    站在他身後的黑袍人悶聲道:“結束了。”


    乙大人:“那迴去吧,我二人一同消失,其他幾位又要多想了。”


    若是雲意辭在此,定然會認出與乙大人對話的黑袍人是己大人。


    黑袍人沉默一會兒,道:“小辭大出風頭,突然消失,他們不想也會想的。”


    乙大人:“這件事我會解決,我對她並無壞心,你不必擔心。”


    “對了,等迴幽冥殿之後,你去取一隻通冥獸交給月娘吧,用蕭濟的身份去。”


    乙大人心知以雲意辭的性格,就算想往人界傳信,有靈微宗的隔閡在,也必不會低頭對他提出請求。


    乙大人說完便離開了。


    其實他有時候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謝行舟。


    成為乙大人之後,他才發現乙大人的身體是一股龐大的糅雜的意識流。


    隻是他的行動一直以謝行舟的意識作為主導者。


    等到謝行舟的意識慢慢被融合,徹底消失,下一任在簿的“乙大人”應是蕭尋。


    是的,乙大人是一個符號。


    剔除了那些生前不可一世的強者的意識,由最精純的靈魂碎片組成。


    不論皮下的是謝行舟,還是蕭尋,他們的名字都統稱為“乙大人”,隻有對這具軀殼短暫的控製權。


    直到他們的意識消失,下一個“乙大人”誕生。


    可是發生了奇怪的事,誡命簿預言並未實現,因雲意辭的介入,蕭尋並沒有死。


    蕭濟也是因此對雲意辭懷著感恩之心並多有維護。


    而他對雲意辭青眼有加的原因說出來可能蕭濟也不會信。


    幾年之前,他檢視誡命簿的時候從他身上突然掉出一枚微弱的幾乎要消失的記憶碎片。


    他看到了那枚碎片中的記憶。


    原來這是蕭尋之後下一任的“乙大人”。


    這是一個溫柔又悲傷的男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徒弟而死。


    可是等他找迴自己生前的記憶之後,卻發現因自己的死亡徒弟們怨恨彼此,最後分崩離析,甚至因誤會而互相戕害。


    他的執念讓他獻祭了自己重啟了誡命簿,將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雲意辭牽引迴了一切的起點。


    也正是因為雲意辭的歸來,導致時局大變。


    蕭尋沒死,溫拂月也活的好好的。


    乙大人不得不說,自己還挺欣賞雲意辭的。


    以一人之力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改變。


    乙大人揮袖而去,小世界卻運轉照舊。


    靈微宗眾弟子們還一片雲裏霧裏。


    沈風知見全宗都在外杵著,開口道:“先迴宗再說吧。”


    弟子們立刻聽命散去,不過一個個都極為迷茫。


    他們一個個本來道心堅定,現在告訴他們他們已經死了,再怎麽修煉,修為都定格了,而且再怎麽努力也無法脫離此處。


    那他們還修煉做什麽呢?


    以這樣虛無的形式存在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長老們看出了弟子的想法,不少都跟著自己門下的弟子迴去了。


    沈風知與黎恪,還有其他幾位太上長老則與雲意辭三人去了主殿。


    乙大人的離開,沒有發生的滅門慘禍並沒有讓他們感到輕鬆半分。


    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他們不計較並非心無芥蒂,而是因為計較也沒有用。


    與其跟乙大人撕破臉玉石俱焚,不如忍一時之氣,盡可能為後世的靈微宗奠定基礎。


    一入主殿,眾人坐下之後,沈風知便道:“小辭就留在宗內安心修煉吧。”


    *


    沈風知的提議正中雲意辭下懷。


    可是她有些擔心人界的溫拂月和帝詔他們。


    留在靈微宗修煉,迴到人界一事勢必會推遲。


    沈懷川在旁道:“你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弄明白始末心情沉重的月娘遲疑勸道:“你可千萬別衝動,乙大人沒那麽好殺的。”


    沈懷川道:“我知道,我不會去找他。”


    原以為這事很難,沒想到第二日月娘試著在乙大人離開的地方探出神識竟直接出去了。


    弟子們驚詫之時,月娘又迴來了,還帶迴來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蕭濟說他在鬼祭上得到一位殿主的重用將他收為鬼使了!而且還給他專門配了一隻通冥獸!”


    “我跟他提了一下幫你帶信的事,他同意了!”


    “小辭你用這塊留影石錄下口信吧。”


    月娘從袖中拿出一塊留影石遞給雲意辭,笑眯眯道:“我還發現了,這本書我們是可以隨意進出的,裏麵的東西帶不出去,但是外麵的東西可以帶進來。”


    雲意辭接過留影石一臉驚詫。


    這實在順利的不太像話,她很懷疑其中有乙大人的手筆。


    她捏著留影石,確認道:“蕭濟得到了哪位殿主的重要?不會是乙大人吧?”


    月娘:“當然不是,我問了,是己大人。”


    “乙大人和誰都不熟悉。”


    雲意辭唿出口氣,最後還是選擇相信蕭濟,拿著留影石迴房間錄了口信。


    月娘拿到留影石第一時間就出去交給了蕭濟。


    蕭濟分到的通冥獸可不是上次冥頑不靈的阿冥了,而是一隻眼睛綠瑩瑩的黑貓。


    蕭濟接了之後,月娘有些擔心道:“你帶信最好不要露出真身。”


    “聽你所說,那叫帝詔的十分強橫,隻怕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將留影石悄悄丟給交給小辭的師兄吧。”


    “若是不幸被發現,好逃一些。”


    蕭濟哭笑不得,還要故作疑惑:“之前你誤解小辭,我還跟你解釋,你卻不聽,怎麽如今你還要我幫她傳信?”


    月娘掐了一把蕭濟的臉:“小孩子懂什麽?”


    蕭濟撇撇嘴,他已經一千多歲了。


    “小心一點。”


    蕭濟帶著貓兒離開,不出意外聽到身後月娘的叮囑。


    一離開月娘的視線,黑貓便圍著蕭濟轉了個圈,光陣起落,帶著蕭濟直達人界。


    十歲的孩童錦衣華服精雕玉琢,抱著黑貓從暗處走出。


    陽光晃了他的眼。


    他眯起眼睛,走在街上通過城民的交談確認了時間與位置,然後帶上迅速轉換陰陽道,風馳電掣般往絕仙城趕去。


    此時的絕仙城可謂是百年以來都沒有的熱鬧。


    連以往的見邪測試都成了例行公事。


    無他,以前防著魔族潛入城內。


    可是現在,因懷川劍主的失蹤,導致人界的頂級勢力雲集在絕仙城。


    現在有魔族想潛入城內,那就是純找死。


    蕭濟來的不巧,他原想求見蕭尋,借蕭尋的手將留影石交給雲意辭的師父或者師兄。


    沒想到蕭尋陪同溫拂月和兩個徒弟已經趕去魔域了,現在城中由青薇暫代城主一職。


    蕭濟曾帶著雲意辭去過萬魔淵,心知蕭尋應是帶著人往萬魔淵去了,當下便也往萬魔淵趕去。


    蕭濟趕路的時候,蕭尋與溫拂月一眾已到萬魔淵許久。


    準確的來說,他們已經從帝詔口中確認雲意辭落到了萬魔淵底部,可是他們想盡了辦法也做不到將雲意辭救上來。


    往日魔族的出生地,這會兒被人族圍了起來。


    詭異的是,自從雲意辭墜下之後,萬魔淵再也沒有魔物爬上來。


    帝詔擔心雲意辭如他在照世鏡看到的那般被萬魔啃噬,不顧生死幾次試圖衝下萬魔淵,到底無濟於事。


    溫拂月心中雖又痛又悔,但看帝詔這般失魂落魄也不忍苛責於他,隻恨自己輕信了沈懷川。


    然而沈懷川的存在又是不可見光的秘密。


    溫拂月隻能忍住悲痛,帶著兩個徒弟與謝千訣在萬魔淵尋找救出雲意辭的辦法。


    這迴出發來魔域,顧掌門還喊了楚沉與他同行,再就是謝千訣。


    因為謝千訣的神級預感,南華宗長老們一致覺得他有些神異,想著帶上或許有幫助,便讓他跟著了。


    謝千訣這會兒站在深不可測的萬魔淵邊上。


    他心中發寒,心知下去了必死無疑。


    雲意辭完全碎裂的命牌就是前車之鑒。


    “謝師弟,可有感覺到什麽嗎?”


    一臉疲憊的容暄走到謝千訣的身旁,他順著謝千訣的視角向下望去,臉色又沉了沉。


    謝千訣搖頭道:“抱歉,我什麽都沒看到。”


    理智告訴他,雲意辭大概率是隕落了。


    可是這話不能直說,溫拂月與容暄寧聽瀾都不願接受現實。


    想到得知雲意辭死訊之後病倒在床上的謝時卿,謝千訣歎了口氣。


    容暄體貼道:“別這麽說,辛苦你跑這一趟,謝師弟。”


    “你若累了便先迴去休息吧。”


    溫拂月記掛著他們幾個小的安全,讓他們晚上都迴帝詔的宮殿過夜,以免遇到危險 。


    帝詔也顧不上那麽多,最愛惜的宮殿此時也開放了。


    幸好他釋放的人修們感念他的恩情,照舊幫他打理著宮殿,接待來客,處理帝詔沒心思處理的一應事務。


    謝千訣謝過容暄的好意,道:“我並不累,不過封年前輩是怎麽說的?”


    容暄道:“說是否極泰來的卦象。”


    “隻是,沒見到師妹之前,我們怎能放心呢,師父心中也很責怪自己。”


    “我有時候都害怕師父會因此事生出心魔來。”


    二人一番交談,彼此心中卻十分沉重。


    謝千訣強笑道:“走吧,去找溫峰主,省的他又要分心尋我們。”


    溫拂月現在風聲鶴唳,原本他是要將他們留在絕仙城的,又怕他們不聽話偷跑出來,所以才將他們帶在身邊。


    二人轉身欲走,謝千訣餘光中卻看到一隻黑貓銜著一顆藍色的靈石蹲坐在不遠。


    黑貓見他望來,將口中的靈石放在地上,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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