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外界環境與他們後世認知中的完全不同。


    再有就是......


    雲意辭突然想到很關鍵的一點:“我們三人是通過誡命簿關於靈微宗的記載入內的。”


    “書中隻有靈微宗上下門人的姓名。”


    “我猜測,這裏的靈微宗就像一座割裂的孤島,根本聯係不上外界,甚至,我們見不到任何一個外人。”


    書中的世界有自己的運轉法則。


    書中人隻能按照書上冰冷的文字走向自己既定的結局。


    沈風知臉上出現了一抹哀傷:“要想證明這一點很容易。”


    她招來殿外等候的小弟子,請他去喚之前反對最為激烈的長老過來。


    不一會兒,便有一名藍衫落拓不苟言笑的青年男修大步走進殿中。


    他先朝沈掌門行禮,然後毫不客氣地嚴厲指責沈懷川:“沈師侄,靈微宗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候。”


    “你帶著外人此時迴宗便罷,何故編造妖言弄的人心惶惶?”


    沈風知打斷道:“高長老,我請你過來並非是因為此前的事。”


    “而是有件事情,我想請你親自去求證一番。”


    高長老立刻躬身道:“掌門之令,莫敢不從。”


    他抬起身,狐疑道:“莫非是有天靈域來人的消息了?”


    沈風知搖頭道:“我想請你下山把你見到的第一個人族帶來。”


    一臉嚴肅的高長老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掌門?”


    沈風知淡淡道:“去吧。”


    高長老雖不解,但還是即刻動身下山。


    雲意辭三人看著他一揮袖轉身離去,哪知一刻鍾之後,高長老迴來了,並且臉色鐵青。


    非但如此,高長老身後還跟了四五個風姿出眾的修士,這些修士有男有女,皆是憂心忡忡。


    高長老這迴一踏入殿中,就急切道:“掌門!我們出不去了!”


    “雲梯之外,再無他物。”


    “我與朝顏幾個聯手破碎虛空也出不去!”


    “這是怎麽迴事?”


    “莫非是天靈域的人已經對我們動手了?”


    靈微宗位於靈微印內,長老們的震驚猜想也是有緣由的。


    雲意辭的推測成真,她卻沒有半分的高興,反而心在不斷的下沉。


    這意味著,靈微宗向其他幾界求助的提議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事。


    沈風知對此早有預料,她起身鎮壓下眾長老的質疑。


    “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我們早已隕落了,現在存在於誡命簿的記載中。”


    她的聲音不大,迴蕩在眾長老的心中,卻叫人振聾發聵。


    高長老遲疑道:“那掌門的意思是?”


    沈風知昂起頭,氣勢逼人。


    “死戰到底!”


    “但是,這一次我們必須想辦法留下更多的線索給後世的門人。”


    “這一次,隻是開始,我們還沒有輸。”


    眾長老一同俯身朝沈風知行禮:“謹遵掌門之令。”


    自這日探出了最壞的結果,靈微宗上下的氛圍也變了。


    沈風知不想年輕的弟子不明不白的死去,並未要求長老們保守秘密。


    不論那些年輕弟子們從最尊敬親密的師長那得到這個消息是何想法。


    他們仍默默地遵守門規,照常修煉,從未公開議論過,也沒有人試圖通過雲梯離開靈微宗。


    往日對弟子們要求嚴厲的長老們和緩了許多,弟子們也變得更加大膽。


    至於雲意辭三人的來曆,成了靈微宗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風知上午將雲意辭帶在身邊,開始親自教導宗門運轉的一應事務。


    而靈微宗的其他長老也默認了雲意辭身份。


    得知黎恪的提議之後,他們開始默契的分配好時間,集一宗之力哺育著他們未來的掌門。


    一日有一日的光景,他們卻不知他們還剩幾日。


    雲意辭恨不能一天有七十二個時辰,哪怕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時間還是不夠。


    他們降落在靈微宗的第十五天,一直沒有動靜的天際突然出現異象。


    潔白綿軟的雲海被一股未知力量破開,雲梯更是從當中被削斷。


    雲海之上,一眾天人恍若神兵天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一切。


    為首的男子打扮高貴,足蹬金履,眉宇間的傲氣不言而喻。


    “半月有餘,不知貴宗對我域的提議考慮的如何?”


    雲意辭此時正站在沈風知身旁觀察著天靈域來人。


    來者約有百人,威勢赫赫。


    以靈微宗最後的結局推測,這百人中,或許不止十名半步飛升。


    隱在暗處的黎恪等人正在心中默默推演。


    沈風知上前一步,微笑道:“不如何。”


    男子沉下臉,氣勢全開,威脅道:“你就是靈微宗掌門?你可知以一宗與一域作對的後果?”


    男子身旁貌美動人的女修則勸道:“黃靈域在你們之前已經歸順我域了。”


    “我們沒有惡意,四域消息互不相通並非好事,我們正是為統一四域而來。”


    “你靈微宗即便放在四域當中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勢力,等你們將四件仙器交給我們之後,大可以帶著你的門人去天靈域立宗。”


    女子話中的信息量很大。


    沈風知故意順著她的話說:“且不說收集四件仙器我靈微宗要做出多少犧牲。”


    “就說你許諾讓我去天靈域立宗這件事,天靈域想必勢力雲集,你是什麽身份,敢誇下這樣的海口。”


    沈風知的態度給了女子軟化的錯覺,她連忙表露身份:“我乃天靈域薛家的人。”


    “天靈域由五大家族執掌,你靈微宗可歸順我薛家。”


    女子的無恥下作藏在大義凜然之下,沈風知身後的眾長老與弟子已是一臉怒意。


    沈風知笑了:“哦?所謂的一域威懾,來的便是一個小小薛家?”


    沈風知一軟一激,張弛有度,一下便激的另外一名男子忍不住發聲:“什麽隻有薛家?”


    “薛紅袖,你臉可真大,仗著你那姑母攀上了謝家,狐假虎威,攬功也沒你這麽攬的,一點不把我們其他三家放在眼中!”


    若是靈微宗願意歸順,好歹是一域第一的勢力,誰不想分一杯羹?


    名叫薛紅袖的女子原就被沈風知話語中的輕蔑刺激到了。


    沒想到自己人還在這關頭下她臉麵。


    薛紅袖立時急紅了臉,下意識尋找隱在人群之後的那道身影:“行舟哥哥!”


    *


    薛紅袖一喊,唬的擋在前頭的天靈域眾人都紛紛退開,唯恐慢了一步惹惱了謝家的小祖宗。


    眾人一退,被簇擁在中間的人影就如鶴立雞群顯露出真麵目。


    溫潤風雅自在從容的青年一露麵,雲意辭與月娘難掩驚訝,同時脫口而出:“乙大人?”


    “怎麽是你?”


    乙大人微微頷首:“你們正在我的記憶裏,見到我很驚訝嗎?”


    他說著,漫不經心地一揮袖,簇擁在他身旁的所有人,包括一臉委屈的薛紅袖都保持著疑惑的表情消失了。


    沈風知抿著唇,凝重地看著這青年。


    他們已然接受早已隕落,僅僅是書中小世界一道自我意識的事實。


    可是現在,告訴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甚至都是天靈域的人所掌控的?


    沈風知製止想要朝乙大人發動攻擊的長老。


    她道:“你意欲如何?”


    乙大人溫和不迫道:“糾正從前做錯了的事。”


    “我本是奉家族之命來到玄靈域,並非有意要與你們過不去。”


    乙大人算是間接地承認了自己天靈人的身份。


    沈懷川恨聲道:“事已至此,你當還有轉圜不成?”


    若非投鼠忌器,害怕黎恪他們像天靈域的人一樣徹底消失,沈懷川已經殺上前去了。


    他們隔的是兩域嫌隙,血海深仇,滿門上下的性命!


    乙大人平靜道:“可否聽我說完?”


    “你若下定決心要殺我,我絕不會還手,因為這是我欠你們的。”


    “但沈道友應當不是短視之人。”


    “我當日並未殺過你靈微宗任何一人,而且我快要消散了,所以誡命簿才會出現蕭尋的名字,幽冥殿每一次接引的對象都是下一個乙大人。”


    “你與其殺我泄憤一時,不如讓我在還能說話的時候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們。”


    沈懷川身形緊繃,藏在暗處的黎恪等人卻徑直走了出來。


    靈微宗所有人都自發站在沈懷川身後。


    雲意辭知道他們在用行動支持他。


    她垂下眼,不打算幹涉沈懷川的決定。


    月娘原想開口,但見氣氛肅穆,還是沉默下去。


    乙大人等了一會兒,自顧自的開口道:“我們與你們的那一戰極為慘烈,沒有勝者。”


    “最後時刻,沈掌門將靈微印封進了某處秘境。”


    “我僥幸剩一口氣,因為隻有我能開啟日月梭,所以沈掌門並沒有殺我,而是讓我立下天道誓言,等待一個叫沈岫的人。”


    “可我當時自知命不久矣,便以族中秘法,獻祭自身血脈救迴了一個死去不久的嬰兒。”


    他解釋道:“天靈域與玄靈域不同,五大家族的子嗣皆有可能覺醒本族特殊獨有的天賦神通,所以對於綿延子嗣極為重視,且還有許多秘法。”


    “那嬰兒雖非我親子,卻也承了我謝家血脈。”


    “故而,那嬰孩的後代也可開啟日月梭。”


    雲意辭卻察覺到了乙大人竭力想隱藏什麽的企圖。


    姓謝,且有天生的天賦神通。


    乙大人救的難道是謝師兄的始祖?!


    乙大人好不容易說迴正題:“日月梭是唯一能在四域通行的法器在玄靈域,且隻有謝家嫡係血脈能夠使用。”


    “可是,我謝家一代隻有一人可覺醒家族的天賦神通,覺醒之人被稱為天眷者,會無條件成為謝家家主。”


    “這一代的天眷者不巧正出在玄靈域謝家。”


    雲意辭試探問道:“謝家的天賦神通是什麽?”


    乙大人吐出兩個字:“預知。”


    果然!


    正是因為這根軟肋,乙大人才會自暴身份也要阻止沈懷川和雲意辭親眼見證那場慘烈的滅門之禍。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他隻能想辦法降低沈懷川的恨意,以免禍及無辜之人。


    “我當日也是無可奈何,倉促之間找不到兩全之法,才會出此下策。”


    “無論如何,謝家的人都是開啟日月梭唯一的鑰匙。”


    “當然,是否離開玄靈域,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雲意辭迴頭看向因與天靈域信息不對稱而陷入被動的靈微宗眾人,心中默默做下決定。


    她道:“這就不饒乙大人費心了。”


    他們是為弄清楚兩件事,一件是天靈域如何穿梭四界。


    這件事乙大人已經給了他們答案。


    還有一件。


    “天梯到底是怎麽迴事?可有修補的辦法?”


    乙大人扯了扯嘴角:“天梯斷裂,在我看來並非是懲罰,而是保護。”


    “飛升為仙脫離四界時,眼中可觀四域之景,也正是因為如此,天靈域才會對其他三域生出覬覦吞並之心。”


    “天梯斷裂,正是在我們那場大戰中。”


    “我也沒有修補的辦法,不過此事事關四域,其他三域應當比你們還要著急。”


    乙大人說完之後,又道:“等我消散之後,這裏的景象便會消失。”


    “小辭,你抓緊時間吧。”


    沈懷川的殺心從未熄滅,乙大人雞賊的將自己後人與能穿梭四域的唯一法器捆綁,又將自己和靈微宗的小世界綁在一起。


    雲意辭都替沈懷川憋屈的慌,她對乙大人也再不複之前的親近。


    不過,眼看乙大人要走,她還是鬼使神差地追問了一句:“你當初為何讓我猜你的名字?”


    她根本不認識謝行舟。


    乙大人迴首笑了笑:“替一個可憐人問的,你應是永遠也猜不中吧。”


    天梯的盡頭開啟通往外界的出口,乙大人頂著身後如狼似虎的殺意腳底抹油溜的飛快。


    一離開誡命簿,他就長舒一口氣:“故人不遜當年勇。”


    “要是走的慢些,我怕是要交代在那裏了。”


    他脫身的“書”這會兒正大開著擺放在月娘的書桌上,書頁散發出金光。


    湊近看才發現是上麵的金色字體在緩慢滾動,字體也在不斷變更,書寫著小世界中發生的一切。


    璿璣筆停留在書上,對乙大人十分忌憚。


    房中另一人神情複雜:“你為何不告訴他們,謝家嫡支人數眾多,即便不是你,也會有其他謝家人。”


    “而且你背叛了你的家族,最終和玄靈域站在了一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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