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受表姑娘吩咐,偷偷去大廚房在灶頭的饅頭裏下了鼠藥,等劉婆子來取走饅頭之後,奴婢又將剩下的取走,準備扔到火盆裏燒掉。但是……奴婢實在太過害怕,害怕事後表姑娘會殺我滅口,所以,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雨逐,請她幫我拿個主意……”


    雨逐聽到此處接口道:“蜜兒跟奴婢是老鄉,所以平日與奴婢熟悉些,她將此事告訴奴婢之後,奴婢安慰了她一番,便將此事告訴了三姑娘,三姑娘這才有了放火燒柴房的舉動,請老夫人明鑒……”


    雲老夫人看了莫恬兒一眼,顯然不認為自己的外孫女會這麽做。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外孫女遠沒有自己的大孫女腦子清楚。


    於是她幹脆問雲楚忱,“楚楚,你覺得這個丫頭說的是真是假?”


    雲楚忱微微一笑,神色悠哉,緩緩繞著雨逐走了一圈,笑道:“巧了!”


    雨逐心裏警鍾大作,下意識的問道:“大姑娘說什麽巧了?”


    雲楚忱頓住腳步看了一眼雨逐的繡鞋,轉身對雲老夫人說道:“之前胡神醫新調配出了一種叫做吟光散的東西,我覺得好玩,就在府裏各處灑了一些。”


    雲千亦猛然抬頭,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雖然不知道吟光散是什麽,但她看著雲楚忱的神色,就知道今日的事成不了了。


    她捏緊拳頭,為什麽,為什麽雲楚忱什麽都料到了!


    “楚楚,什麽是吟光散?”眾人麵麵相覷,雲老夫人出聲問道。


    雲楚忱說道:“吟光散,是幾種藥石經過特殊烹製之後得到的東西,白天無法用肉眼看到,粉末如同細砂般又細又硬又滑,人踩上去不會有所察覺,更不會沾在人的身上。但入夜之後,吟光散就會便的輕軟,像灰塵一樣,沾水之後,還會發出微光。”


    雨逐隻覺得心髒被人狠狠揪住,讓她無法暢快唿吸。


    她聽見雲楚忱吩咐道:“拿水來!”


    “嘩”的一聲,青石地被人潑上了一攤水。


    “蜜兒,你說你去過大廚房,腳上定然沾了吟光散,不如從水上走過去,看看如何?”


    蜜兒抖如篩糠,半晌也沒能從地上站起來。


    雲楚忱招了招手,兩個粗使婆子立即上前架起蜜兒從水窪上淌了過去。


    然而,蜜兒的鞋子半分變化沒有。


    雲楚忱笑道:“雨逐,輪到你了。”


    夜來寒重,雨逐卻早已經汗透衣背。


    她下意識的搖著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為自己辯駁。


    她被兩個婆子架著,眼睜睜看著繡鞋沾了水之後發出瑩瑩冷光……


    “哎呀!”


    不知是誰輕聲驚唿,周圍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是真的……真的會發光……”


    雨逐癱軟在地,恨不得立即將自己腳上的鞋子拔下來遠遠扔開。


    薑氏忍不住上前一步,死死盯著她的繡鞋,說道:“竟然還有這種東西?齊婆子,你不是也去過大廚房麽?你也到水裏走過,看看如何?”


    說到底,她是不相信雲楚忱。


    雲楚忱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齊婆子答應一聲,僵硬的從水窪處走了過去,鞋子同樣微閃冷光……


    她撲通一聲跪下,告饒道:“老夫人,二大姑娘,奴婢真的隻是拿饅頭給趙媽媽,鼠藥不關奴婢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


    凝露怒聲道:“哼!我們姑娘明明吩咐過,將趙媽媽關上三天三夜,不給飯食,加以小小的懲戒。說來,這還是姑娘顧及二太太的臉麵,不欲重罰。你們倒好,一副好心腸,全然違背了主子的意思!還害了趙媽媽的性命!”


    兩個婆子嚇得連聲告饒:“奴婢是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求老夫人饒恕……”


    雲楚忱冷聲道:“欺上瞞下,真是做的一手好差事。將這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捆起來,責打十杖,待明日一早到官府備案,攆出府去。


    到官府備案,便再也不會有人家雇傭她們進府做事。


    兩人後悔莫及,不斷哭求卻沒什麽用,被看護內院的孫婆子三下五除二綁了個結結實實帶了下去。


    雲楚忱眼風掃過雲千亦,看向跪伏在地的三個婢女。


    “紅纓,雨逐,蜜兒,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誰先說出真相,我便保下她的性命,剩下的,便交給莫二太太處置,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雨逐猛地抬起頭。


    目光觸到雲千亦的眼神,一股暗火從對方的眼睛裏燒起來。


    雨逐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雲千亦顯然是要讓她自己攬下這樁事!


    什麽反正就要出嫁,就算與薑氏結仇,對方也未必能把她怎麽樣。


    事到臨頭,她還是想幹幹淨淨的脫身!


    雨逐心下發冷,本就不甚牢靠的主仆情義,破裂也隻在瞬間。


    她正要開口,就聽見蜜兒大聲說道:“大姑娘,是雨逐來找我的,是雨逐威脅我,讓我栽贓表姑娘的!”


    “哦?那麽你就仔細說一說,雨逐為何要這樣做。”


    雲楚忱笑眯眯的看著雨逐,雨逐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其實,她口中這個機會,對雨逐才最有用。


    紅纓畢竟親手放了火,不死也要綁送官府。


    蜜兒的罪名是栽贓莫恬兒,與趙媽媽的死沒有直接關係,薑氏不會越俎代庖對蜜兒如何,最終都會交給雲楚忱處理。


    隻有雨逐,落到薑氏手裏,就是死路一條,最需要這個保命的機會。


    雨逐眼睛大大的睜著,瞬間呆在原地。


    她有一個活命的機會,卻生生錯過了……


    這比沒有機會活命更讓人受不了!


    “不!你閉嘴!”


    蜜兒猝不及防被撲過來的雨逐掐住了脖子,嘴裏的話霎時噎在了喉嚨口,嗆的她滿麵通紅。


    “救……救命……”


    孫婆子見狀立即上前,像提小雞子一般,將雨逐拎著脖領扯了起來拋在一邊。


    雲楚忱頓時覺得,這個孫婆子實在是個有眼力見的。


    她斂住笑意,道:“蜜兒,你繼續說。”


    蜜兒被掐的眼淚直流,咳了一陣才順過氣來。


    “奴婢……奴婢有一天在院子裏撿了一支簪子,隱約想起是三姑娘的。奴婢本想還給三姑娘,但一時半會沒找著機會送過去,後來一時貪心,就私自收了起來。”


    蜜兒又是後悔又是害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本以為沒人發現,沒想到今日下午,雨逐突然來找我,說知道我私藏了三姑娘的簪子,讓我幫她陷害表姑娘,若果我不做,就告我偷盜……”


    下人偷盜,是很重的罪名。


    蜜兒流淚不止,說道:“奴婢後悔莫及,卻沒什麽辦法,就答應了。”


    雲千亦皺眉看了一眼雨逐,又看向蜜兒,說道:“你若是主動跟我認錯,我必定會原諒你這一次,你怎麽能一時糊塗,答應人去冤枉表妹,真是自找苦吃!”


    雲楚忱眼見她在那裏裝好人,卻也沒有做聲。


    蜜兒繼續道:“奴婢當時被雨逐嚇住了,她硬塞了幾個毒饅頭在奴婢手上,奴婢根本沒有時間想清楚……大姑娘,您繞了奴婢吧……奴婢隻是一時糊塗,以後萬萬不敢了……”


    雨逐百般威脅,雲楚忱信。


    但若說蜜兒沒有私心,她是不信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好人不會因為受到威脅就去害人。


    想求出路,眼前就要好幾種選擇,哪一個後果都比現在要強。


    然而蜜兒最終乖乖答應幫助雨逐,定然是事成之後,雨逐還會另外給她什麽好處。


    不過,雲楚忱並沒有講這些話說出口,而是說道:“我方才已經說了,誰先說真話,我就保下她的性命。”


    她看向莫恬兒。


    莫恬兒點頭:“表姐做主就是。”


    雲楚忱看了雲千亦一眼,既然她想要當好人,自己就成全她。


    “蜜兒,你既然實話實說,我便不再追究你。但這其中既然還關係到三妹妹簪子的事,便將你交給三妹妹處置吧。”


    蜜兒大喜過望,能夠保住性命,即便雲千亦那裏是個大火坑,她也心甘情願。


    磕頭謝過雲楚忱,她立即膝行到雲千亦腳邊:“三姑娘,讓蜜兒留在您身邊吧……蜜兒願做牛做馬伺候姑娘……”


    她是不可能再留在莫恬兒身邊了。


    既然雲楚忱說讓雲千亦處置,便是讓蜜兒聽雲千亦的意思。


    若雲千亦不肯留她,她就會與劉婆子一樣,再難找到一份生計!


    所以蜜兒極力的懇求雲千亦,甚至願意給她做牛做馬。


    雲千亦看著苦求自己的蜜兒,心頭怒意洶湧。


    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若進了她的院子,必定會壞事!


    可她若是不答應,方才說出的“必定原諒”又算什麽?!


    “我不會趕你出府,也不追究你簪子的事了,但你夥同旁人冤枉恬兒表妹,必定要受罰,即便到了我的院子,你也躲不了。”


    “是,奴婢都知道,隻求三姑娘能收留奴婢,奴婢甘願受罰……往後,也必定盡心盡力伺候姑娘!”


    “那好,一會,你就先跟我迴琉璃院吧,先到偏廈去跪著!”


    隻是跪著,還是去屋裏跪,蜜兒大喜過望,“是!奴婢遵命……”


    眾人聽著,都奇怪雲千亦什麽時候這麽善良了,但雲楚忱沒說什麽,老夫人也沒有阻止,旁人就沒必要再出言。


    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雨逐身上。


    雲千亦皺眉問:“雨逐!那鼠藥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鼠藥的事,甚至開始的時候一度認為真的是莫恬兒要殺趙媽媽。


    雨逐沉著一雙眼睛,“三姑娘,您用完了奴婢,就想把所有的罪責推到奴婢身上,自己瞥的一幹二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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