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亭不得已睜開眼睛,從床榻上做起來,迅速退到三尺開外,“公主殿下。”


    “嘻嘻……你果然沒吃那些點心!”


    晉亭心中一歎,有些拿不準這個平遙公主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知公主殿下找卑職有何事?”


    平遙公主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我身子自小就不好,長這麽大,能出凜霜殿的次數都是有限的,就別說出宮了。你知道一個大活人,十幾年如一日,呆在方寸之地的感覺麽?”


    晉亭皺眉聽著,心中當然也對平遙公主報以同情,可這又與他有什麽關係?


    平遙公主見他不說話,便道:“你放心,那點心裏不過是我讓宮人找來的蒙汗藥,對他們不會有任何傷害的,到了時辰,他們自然會醒。”


    “公主為何要這麽做。”


    “我不過是想與你安安靜靜的說一會話。”


    晉亭垂著眼睛,不曾看平遙公主一眼,他道:“公主若是覺得無聊,可大大方方的召順眼的貴女入宮陪您解悶。”


    “我也想啊!可你也知道,生辰宴上出了那樣的事,我近日來身體狀況又不佳,父皇暫時不許我召人入宮呢!”


    晉亭一蹙眉,他倒是忘了這個了。


    平遙公主走進一步,說道:“晉亭,你就陪我說說話好不好?那些宮人們在我麵前都唯唯諾諾的,且她們平日也都呆在這宮裏,也沒什麽趣事可以與我說的。不如,我們到外麵庭院裏去透透氣可好?”


    晉亭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在外麵總比在屋子裏強!


    而且萬一發生什麽情況,以他的身手足以掩人耳目,總不至於被人堵在屋子裏……


    平遙公主見他答應,十分高興,笑的眼睛彎彎。


    晉亭與她保持三步的距離,跟著出了側殿。


    平遙公主順著迴廊走到一樹寒梅旁,柔聲提醒道:“小心,這裏有塊凸起的石頭,我小時候總是在這裏摔倒。”


    晉亭看了一眼腳下,見那裏果然有一塊石頭不甚平整,似乎是因為雨水常年侵蝕變形的緣故,“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吩咐人將這塊石頭給挖掉。”


    “挖掉?”


    平遙公主輕輕一笑,“我偏不,它害我摔倒,若將它挖掉豈不是便宜了它?我現在已經長了記性,不但不會被它絆倒,還日日都踩在它的頭上。”


    晉亭聞言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這個平遙公主真是變態……可細細一想,卻又似乎隻是小姑娘頑劣的想法而已。


    “那日生辰宴上有許多人,可我不知道為什麽,獨獨對你印象深刻,覺得你很有趣。”平遙公主抬起手,之間她指尖捏著一顆銀珠,“看,這是那日你給我的,我還留著呢!”


    晉亭見了那銀珠,後悔不已,暗罵自己為何要手欠去教平遙公主玩珠子!


    他佯裝不知平遙公主的意思,說道:“公主也可換成琉璃珠,玉珠,未必要非要用銀珠。”


    “我不!我就要用這一顆!這是你給我的!”


    平遙公主看著晉亭,滿眼皆是歡喜,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語氣中滿滿都是撒嬌的意味。


    晉亭心裏想罵娘,恨不得伸手將那顆珠子給搶迴來。


    他思忖片刻,心中一亮,說道:“其實公主殿下也無需傷懷,大婚之後,自有駙馬陪伴公主。”


    平遙公主聞言,麵上的笑容落下,沉默片刻,聽不出情緒的說道:“你說,生在帝王之家,身為公主又有何用?就算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都無法選擇。父皇口口聲聲說為了我著想,卻從未問過我的意願。”


    聽她在那裏無病呻吟,晉亭不以為然,偏偏要抬杠,說道:“這也未必,大殿下便是自己選擇的皇子妃,二人十分恩愛,滿長安誰人不知。”


    平遙公主似乎被什麽觸動了,麵容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隨即又恢複如常,說道:“皇兄有了皇嫂,父皇的身邊也有人相伴,隻有我,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她眼中忽然蓄起了大顆的淚水,劈裏啪啦的落下來。


    平遙公主生的並不十分美麗,甚至沒有大皇子的相貌好,但她人生的嬌小柔弱,聲音也細細軟軟的,很容易讓人生出保護欲,尤其在她哭起來的時候,更是我見猶憐。


    “即便父皇替我選了駙馬,焉知對方就是心甘情願?不是為了別的?晉亭,我隻希望能有人隻一心一意為了我,眼中隻有我!”


    晉亭在心中狂嘔,暗道,這些話你對魏子修去說,他定會全力配合你,將世上雖好聽的話都講給你聽!


    但老子一句都沒有!


    “夜深了,公主早點歇下吧。”


    昏暗的天色也掩不住平遙公主麵上的失望之色,她看著晉亭哭的心傷,眼底卻難掩湧動的暗流,“晉亭,你真的對我沒有半分憐惜之情麽……”


    晉亭不為所動,“公主殿下的事,卑職不敢操心。”


    平遙公主麵對他的冷漠,也不惱,隻是清純的麵龐突然換了副表情,一雙眼睛也不再是方才的淚水盈盈,而是變得嫵媚勾人。


    晉亭被她給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近在眼前,說不定他會以為這是平遙公主的孿生姐妹!


    可眼前之人分明像是換了一個人!因為她的變化,連唇上口脂的顏色,這會也顯得分外妖異和魅惑。


    她挑眉看著晉亭,橫波流轉,春/情滿溢,半點沒有身為公主的端莊,活像是禍國的妖女。“晉二公子為何不喜歡本公主?”


    “公主請自重……”


    平遙公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朝他走過來,姿態撩人,迷魂攝魄。


    晉亭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可方才站著還不覺得,這會一動作,卻覺得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


    “晉二公子可是覺得活動受阻?”


    平遙公主咯咯一笑,將手邊那支梅花折下,在鼻間深深的吸了一下。


    “嗯,這香氣真是幽淡迷人,若不仔細聞,還真是難以察覺呢……”


    晉亭驚愕的看向那顆梅樹,“你弄了什麽東西在上麵?”


    “不就是那種東西嘍?你一個男人,總不會想不到那是什麽吧?”


    她的聲音也變得輕挑起來,活脫脫一個妖女。


    晉亭眸子裏滿是嫌惡,“你身為公主,手裏怎麽會有這種髒東西?”


    “這些是幾年前,就是我命人杖殺了那些宮女的時候,搜查宮人們的東西時,在某些內侍那裏搜出來的,沒想到還真有用上的一天。”


    晉亭震驚的看著平遙公主,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平遙公主此時哪裏像是個嬌柔少女,骨子裏的陰鷙已經完全暴露出來,就像在深宮中爾虞我詐了半輩子的嬪妃。


    心機深沉,內心醜陋。


    “你恐怕不知道吧,這大安宮中多的是陰私齷齪,那些內侍分明沒有作為男子的能力,卻還要與宮女結合,他們無法得到身體上的快樂,便要用一些手段來尋求精神上的快樂。”


    晉亭一個男人竟被她說的毛骨悚然。


    平遙公主抬頭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唇齒間似乎藏著無數柔情,她呢喃道:“晉亭,娶我不好嗎?從此我們夫妻彼此扶持,一切都將重新開始,我們一定會過的很好的。”


    晉亭盡力活動手腳,卻仍是僵硬無比,隻能盡量拖延,“皇上明日便會降下旨意,英國公府的魏小公爺定能合公主的意。”


    “你說的是魏子修啊?”平遙公主嗤笑一聲:“人人都說他好,我卻沒看出什麽好來,不過是個十分平常的人罷了,怎麽,晉二公子好像十分希望魏子修能成為本公主的駙馬?”


    晉亭目光一凝,“公主誤會了,公主與什麽人成親,與卑職毫無關係。”


    平遙公主勾唇一笑,說道:“聽說魏子修已經與雲府的大姑娘有了婚約,本公主怎麽能奪人之美?雲大姑娘是個不錯的人,本公主定要促成她與魏子修的親事,讓她有個好歸宿。”


    晉亭聞言麵色徹底沉了下來。


    平遙公主眸光中閃過一絲嘲諷:“怎麽,晉二公子覺得不好?”


    “卑職並無什麽想法。”


    平遙公主的聲音變冷,說道:“本公主隻是身體病弱,你們卻拿本公主當傻子。”


    晉亭心中一驚,“卑職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嗬……”平遙公主探出梅枝,在晉亭臉上輕輕劃動,說道:“那日生辰宴上,二皇兄一直緊緊盯著雲楚忱,你在一旁看著,緊張的額頭都冒了汗……而且,席間我一直注意著你的目光,可是時不時的就會瞥向她……唉,你可知,本公主當時可是十分失望啊!”


    “公主殿下誤會了,我與雲大姑娘自幼相識,算的上是朋友,不過是出於朋友間的關心罷了。”


    “是麽?”


    平遙公主似乎並不在意他說的是真是假,忽然話鋒一轉,“你是喜歡方才的我,還是喜歡現在的我?”


    晉亭狐疑的看著平遙公主。


    他早就發覺了平遙公主的異樣。


    平遙公主的變化根本不是偽裝,而是從骨子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除了相貌和衣著沒變,她的動作,神態,語氣,沒有一處相似。


    這種變化,除非從小就接受易容偽裝之術,對表情和肢體的操控達到變化自如的地步,否則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平遙公主從小養在深宮,還體弱多病,怎麽可能會接受過這種訓練呢!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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