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萱心頭一緊,那些灰色的記憶碎片似乎也隨著這腳步聲翻湧得更加厲害,讓她感到一陣陣的眩暈。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想要努力睜開眼睛,看清來人是誰,卻又擔心自己現在的虛弱會被發現,於是隻能緊緊地閉著眼睛,假裝還在昏迷。


    “大夫,您看看,她怎麽樣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和擔憂。陸瑾萱心頭一動,這聲音……雖然有些陌生,但卻莫名地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莫獵戶,你先別急,待老夫看看。”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接著便是輕微的腳步聲靠近,一個溫暖幹燥的手指搭在了陸瑾萱的腕間,細細地探查著她的脈搏。


    陸瑾萱屏住唿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發現自己已經蘇醒的事實。她感覺到那隻手在她手腕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她幾乎以為自己快要露餡的時候,才終於聽到大夫驚訝的聲音:“奇哉怪也……”


    莫獵戶急忙追問道:“大夫,怎麽了?可是孩子娘親她……”


    “莫獵戶,你有所不知啊,”大夫捋著胡須,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這位夫人之前傷得那樣重,按理說,沒有十天半個月是絕對不可能醒過來的。可如今看來,她的脈象平穩有力,唿吸均勻,分明是已經脫離了危險,甚至……”


    大夫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半晌才繼續說道:“甚至,她的身體恢複得比尋常人還要快上許多!簡直是聞所未聞啊!”


    莫獵戶驚喜交加,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大夫,您的意思是說……她很快就會好起來嗎?”


    大夫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將手指從陸瑾萱的手腕上移開,又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她的臉色和舌苔,最後才緩緩說道:“一切都要等她醒來之後才能知曉,不過……”他說到這裏,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陸瑾萱微微顫抖的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老夫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醫案……”


    陸瑾萱感覺到大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唿吸和心跳,不敢有絲毫的放鬆。直到聽到大夫和莫獵戶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終於敢微微鬆了一口氣。


    “娘……”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小男孩怯生生的聲音,陸瑾萱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陸瑾萱看著眼前的小男孩,約莫五六歲的樣子,一身粗布衣裳洗得發白,卻難掩他眉宇間的清秀俊朗。小男孩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擔憂和關切,小小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讓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撫平。


    “娘,你終於醒了!你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小男孩見陸瑾萱醒來,原本怯生生的語氣中頓時充滿了驚喜,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陸瑾萱的手指,仿佛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陸瑾萱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暖觸感,心中湧起一股陌生的情感,像是母性的慈愛,又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牽絆。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用眼神迴應著小男孩的關切。


    這時,房門被人一把推開,莫辰帆和老大夫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


    “孩子娘親,你醒了?!”莫辰帆看到陸瑾萱醒來,臉上滿是驚喜,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急切地問道,“你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大夫,你快來看看她!”


    老大夫也快步走到床邊,再次為陸瑾萱把脈。陸瑾萱這次沒有再裝睡,而是任由老大夫診脈,隻是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身邊的小男孩,眼神中充滿了探究和疑惑。


    老大夫診完脈後,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喃喃自語道:“這怎麽可能……這脈象……”


    “大夫,怎麽樣?孩子娘親她……”莫辰帆焦急地問道,他恨不得替陸瑾萱承受所有的痛苦。


    老大夫卻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小男孩,問道:“孩子,你娘親之前是不是受過什麽傷?比如……頭部受過撞擊?”


    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迴憶什麽,片刻後,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和恐懼,說道:“我……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天娘親帶我上山采藥,然後……然後我們就掉下了山崖……”


    小男孩說到這裏,聲音開始哽咽,眼眶中也泛起了淚光。陸瑾萱心中一痛,下意識地將小男孩摟進懷裏,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他。


    老大夫聽到小男孩的話,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捋著胡須,緩緩說道:“看來老夫之前的猜測沒錯,這位夫人應該是失憶了。”


    “失憶?”莫辰帆聞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大夫,您的意思是說……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老大夫點點頭,解釋道:“很有可能。夫人頭部受創,導致記憶出現了混亂,所以才會不記得以前的事情。這種情況並不少見,隻要好好調養,假以時日,或許就能恢複記憶。”


    莫辰帆聽到這裏,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擔憂地問道:“那……那她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記憶?”


    老大夫搖搖頭,說道:“這個老夫也說不準,也許很快,也許……”


    “也許永遠也不會恢複?”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宇航突然開口,打斷了老大夫的話。他抬起頭,目光緊緊地盯著老大夫,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和審視,“就像你之前說我娘親活不過三天一樣嗎?”


    老大夫聞言,臉色頓時一僵,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老大夫被陸宇航問得老臉一紅,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他之前的確斷言過,這孩子娘親傷勢過重,活不過三日,如今人活生生地醒了,他這張老臉實在有些掛不住。


    莫辰帆見狀,以為老大夫是要診金,麵露難色。他家徒四壁,平日裏獵些野味勉強糊口,哪裏還有閑錢請大夫?


    “大夫,您看這診金……”莫辰帆支支吾吾地開口,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裏麵隻有幾枚銅板,是他攢下來準備給孩子娘親抓藥的。


    老大夫卻擺擺手,神色有些不自然,“罷了罷了,老夫今日也是有錯在先,這診金便不收了。”說罷,他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瓷瓶,“這裏有些活血化瘀的藥丸,一日三次,每次一粒,用水送服即可。”


    陸宇航看著老大夫,稚嫩的臉上滿是懷疑,“你真的是大夫嗎?怎麽連我娘親什麽時候會醒都不知道?”


    老大夫被一個小孩子接二連三地質疑,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誤診,又無言反駁,隻得幹咳一聲,掩飾尷尬,“老夫行醫多年,從未出過差錯,這次……這次隻是個意外!好了,時候不早了,老夫還要趕迴醫館抓藥,就不多留了。你們好生照料病人,過幾日我再來複診。”


    莫辰帆見老大夫要走,連忙起身相送,“大夫,您慢走,我送您下山。”


    老大夫擺擺手,“不必了,你留下來照顧病人吧,山路崎嶇,老夫自己迴去就行。”


    莫辰帆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老大夫打斷,“不必多言,老夫心意已決,你且安心留下。”


    說罷,老大夫背起藥箱,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房間。莫辰帆望著老大夫離去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起,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轉身迴到床邊,看著床上躺著的陸瑾萱,欲言又止……


    莫辰帆見老大夫去意已決,便不再堅持,叮囑陸宇航好好照顧“娘親”,便轉身追著老大夫下山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陸瑾萱和陸宇航兩人,莫辰帆走後,房間裏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唿吸聲。陸瑾萱依舊緊閉著雙眼,她在心裏暗自思忖著:這莫辰帆看起來和這具身體的原主關係匪淺,還有那個孩子,一口一個娘親叫得倒是親熱,也不知是不是原主的孩子……


    就在陸瑾萱胡思亂想之際,莫辰帆去而複返,他站在床邊,目光複雜地看著床上昏睡的“陸瑾萱”,低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一定有很多疑惑,但我希望你能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陸瑾萱聽到這裏,心中一驚,難道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然而,不等她細想,莫辰帆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和航兒,從今往後,我們……”


    莫辰帆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他深深地看了“陸瑾萱”一眼,轉身快步離開了房間。


    莫辰帆走後不久,陸瑾萱才緩緩睜開雙眼。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中五味雜陳。


    “娘親,你醒了!”


    陸宇航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瑾萱轉頭看去,隻見陸宇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進來。


    “娘親,你都昏睡兩天了,肚子一定餓壞了吧,快來喝點粥。”陸宇航說著,將粥碗放在床邊的矮桌上,然後爬上床,扶起陸瑾萱,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陸瑾萱接過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粥很清淡,卻煮得軟糯香甜,陸瑾萱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才感覺腹中饑餓感消散了些許。


    “娘親,你還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拿。”陸宇航看著陸瑾萱,懂事地問道。


    陸瑾萱放下粥碗,笑著摸了摸陸宇航的頭,“不用了,娘親已經吃飽了。”


    “娘親……”陸宇航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陸瑾萱打斷。


    陸瑾萱握住陸宇航的手,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孩子。


    陸宇航約莫五六歲的年紀,生得粉雕玉琢,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靈氣逼人,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身材也比同齡的孩子瘦弱不少。


    陸瑾萱一邊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陸宇航的手指,一邊不動聲色地探查著他的身體狀況,心中暗道:這孩子……陸瑾萱一邊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陸宇航的手指,一邊不動聲色地探查著他的身體狀況,心中暗道:這孩子竟是天生的雷靈根,而且脈絡精純,是不可多得的修煉奇才!可是,為何他小小年紀卻如此虛弱?


    “航兒,這粥是誰煮的呀?”陸瑾萱舀起一勺粥,笑著送到陸宇航嘴邊。


    陸宇航搖搖頭,乖巧地張開嘴,將粥一口吞下,“是莫叔叔煮的,莫叔叔說娘親醒來一定會餓,所以早早就起來熬粥了。”


    陸瑾萱聞言,動作一頓,試探地問道:“航兒,你一直都和莫叔叔生活在一起嗎?”


    陸宇航似懂非懂地歪著頭,想了想才說道:“娘親昏睡之前,我們一直都生活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是莫叔叔帶我們來到這裏的。”


    “那……你的父親呢?”陸瑾萱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


    陸宇航的眼神暗淡下來,他低著頭,小聲說道:“我沒有見過父親,娘親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他……”


    陸瑾萱心中疑惑更甚,這具身體的原主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會對自己的孩子隻字不提?還有這個莫辰帆,他與原主究竟是什麽關係?


    “航兒,你告訴娘親,你睡覺的時候……”陸瑾萱還想再問,卻被陸宇航打斷了。


    “娘親,我好困啊,我們睡覺吧。”陸宇航說著,便鑽進了陸瑾萱的懷裏,閉上了眼睛。


    陸瑾萱看著懷中熟睡的陸宇航,心中思緒萬千,這孩子每晚都會做噩夢,而且夢中的場景都驚人的相似,難道……問題是出在他父親身上?


    “娘親……”迷迷糊糊間,陸宇航突然抓住陸瑾萱的衣袖,囈語道,“不要……不要丟下航兒……”


    陸瑾萱心中一緊,輕輕拍著陸宇航的背,柔聲問道:“航兒乖,娘親在呢,沒有人丟下你。告訴娘親,你夢到什麽了?”


    陸宇航在睡夢中掙紮著,眉頭緊鎖,斷斷續續地說道:“不要……不要帶走娘親……爹爹……不要……”


    陸瑾萱聽到“爹爹”二字,心中更加確定,陸宇航的異常表現定與他的父親有關。可是,原主的記憶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爹爹”究竟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陸宇航的夢魘之中。


    “航兒不怕,娘親會保護你的。”陸瑾萱將陸宇航摟得更緊了些,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查清真相,找到那個隱藏在夢魘背後的男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陸瑾萱警覺地抬起頭,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房門口。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借著昏暗的月光,陸瑾萱認出此人正是莫辰帆。


    隻見莫辰帆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他將藥碗放在桌上,走到床邊,輕聲說道:“航兒,該喝藥了。”


    陸瑾萱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莫辰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陸瑾萱已經醒來,他輕輕地將陸宇航抱起,溫柔地說道:“來,航兒乖,把藥喝了,病就好了。”


    陸宇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是莫辰帆,便順從地張開嘴,將藥汁一口喝下。


    莫辰帆放下碗,替陸宇航蓋好被子,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陸瑾萱突然出聲,猛地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莫辰帆。


    莫辰帆被陸瑾萱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愣在原地,手中的油燈險些掉落在地。


    陸瑾萱坐起身,一把抓住莫辰帆的手腕,厲聲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接近我們母子?”


    莫辰帆感受到陸瑾萱冰冷的體溫,看到她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心中一顫,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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