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愛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到了武功了,那這麽說來自己走了好幾天的路根本就沒有走出多遠,還是在長安的附近轉悠。


    也難怪他們會來這裏,若沒記錯的話這裏可是號稱中華農都,當年後稷在此處教化萬民,開啟了農耕時代。糧食應該會比其他地方多一點。更何況又是李二陛下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怎麽說百姓過得都不能太差。


    想到這裏,房遺愛倒是知道他們為什麽在這裏不走了,於是轉頭問道:“你們是不是想在這裏偷學取水的法子?”


    小石頭點了點頭,說:“是啊,爹爹說這裏離長安最近,一定會有水車的製造法子,可是我們在這邊轉著看了好久,都沒看明白水車是怎麽造出來的。”


    房遺愛搖頭說道:“這水車若是不懂木匠活,光看是看不會的,一架水車裝起來最少也得一天時間,沒有內行的人你們怎麽可能看的懂。就算是你們在這裏呆上一年,也不見得能學個明白!”


    小石頭聞言心裏有些失落,但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抬頭看著他,說道:“你不也隻看過了一次,就說自己能做出來麽!”


    “哈哈,這可不一樣,我雖然不懂木匠活,但我卻能看懂圖紙啊。這可是我家祖傳的本事,不管什麽東西,隻要讓我看上一眼,我就能有把握把它的製造圖畫出來。”房遺愛嗬嗬一笑,有意無意的引導著小石頭,讓他對自己再相信一些。


    果然,小石頭雖然機靈,但卻也年紀小,被房遺愛的話一說頓時就有些驚訝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當真有這本事?”


    “不信?那等會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看著。”房遺愛笑著說道,然後一身一拍他的肩膀,“走了。”


    “幹嘛去?”小石頭急忙追了上去,邊跑邊喊道。


    “找個地方做水車去。”


    “就我們兩個?你吹牛的吧,它那麽大。”小石頭嚴重懷疑道。


    “再廢話我現在就走。”房遺愛說道。


    這招果然百試百靈,小石頭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憤憤地瞪著房遺愛,心裏罵道……臭黑胖子,一會要是做不出來,有你好看的!


    兩人一路無話,沿著坡走了下去,大約半炷香後,房遺愛尋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伸手拿出了自己防身用的匕首,一連砍下了好幾根細小的樹枝,一番折騰後將他們搗鼓成一個個小木片,在小石頭的注視下,將那一堆的小木片一個個得裝了起來,變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水車。


    小石頭看得一陣激動,連連說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東西,黑胖子你真的會造水車呀!”


    房遺愛嗬嗬一笑,說道:“那當然了,我在這人從不說假話,懂就是懂,騙人有什麽意思。走,咱們去河邊試試,看看行不行!”


    “好啊!”小石頭重重地點頭,走了幾步又不解的說道:“不對啊,既然你一個人都能做出來,為什麽要叫上我啊?”


    “叫你來見證一下,這樣我比較有成就感。”房遺愛笑著調侃道。


    “嘻嘻,你這人可真有意思!”小石頭一臉笑嘻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我決定留下你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嗬嗬,那就多謝收留了。”房遺愛哈哈一笑,伸手將水車遞給了他,說:“呐,一家人幫我拿一下這東西唄,我休息一下。”


    小石頭這次沒有多說什麽話,直接伸手接過水車,一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生怕給弄壞了。


    到了河邊,房遺愛將自己做好的水車放在岸邊,兩人一起合力在河邊挖了個小坑,然後房遺愛便將水車轉了起來。在小石頭興奮的眼神中,小坑慢慢的被倒滿了水。


    兩人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聽到一陣高唿聲傳來,細看下原來是瘦高男子帶著幾個提著木桶走了過來。


    “公子,你們在這幹什麽?”


    房遺愛還沒開口,小石頭便迫不及待地指著河邊依舊轉悠的小水車,一臉高興的說道:“爹爹,你看那是什麽什麽?”


    瘦高男子一臉疑惑,目光朝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這一看之下整個人頓時就呆住了。緊跟在他身後的幾個男子也同時一愣,接著一臉激動的指著水車,大叫道:“林哥快看,水車,水車!”


    “哈哈,有救了,老家有救了!”


    瘦高男子也迴過了神,一臉激動地連連點頭,轉而望向房遺愛,神態一片堅定,似乎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俯身在房遺愛跟前跪下。


    其餘人一看,也都扔下手裏的工具,跟著他身後跪了下來了。


    房遺愛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跳,結巴道:“這是幹什麽,起來,趕緊起來!”


    瘦高男子搖了搖頭,一臉誠懇的說道:“公子在上,請恕我之前的無禮不相信你。如今看見公子有這本事,我心服口服。還希望公子能不和我這個沒眼界的人一般見識,幫我們家鄉一把,讓我們子子孫孫不再受無糧食之苦。”


    “公子,求你了。我們那祖祖輩輩都守著那片黃沙地,從一出生開始就吃著黃沙,到死了還要再埋進黃沙裏,我們貧窮了三代人,但我們的兒孫不能再繼續重複我們的路啊!”


    “黑胖子,你幫我們一次,我願意把我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就在我們的衙門旁的槐樹下埋著,我爹說等我長大了可以靠著它好好的活下去。但我不想一個人獨活,我想大家都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我們要種樹,種好多好多的樹,擋住鋪天蓋地的黃沙。我們還要種莊稼,種好多好多的莊稼,我們想吃一口自己親手種下的糧食。”小石頭也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一臉誠懇的說道。


    房遺愛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即使這樣的情景他也早就預想到了,可真的遇到卻還是止不住的震撼和心酸。自己才是個十五歲出頭的孩子,麵對著一群比自己年長的太多的人跪地求自己,他有些受不了。若不是被逼無奈,誰會如此放下尊嚴去乞求別人啊。


    房遺愛深吸了口氣,咧嘴一笑,說道:“隻要你們信我,我就幫你們。但是這裏距離你們的家鄉還遠,這一路會遇到什麽誰也不知道,也許我們這些人都會平安返鄉,更有可能我們都會死在歸鄉的路上。你們當真決定跟著我去冒這個險?”


    一句話問的在場的人均是一愣,瘦高男子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麽權利做這個決定,那就把大家都叫在一起,一起決定吧。”


    於是當天中午,房遺愛等人一起從河邊抓魚迴來,瘦高男子在大家做飯的時候,將所有人都叫了過來,將房遺愛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目光望著幾個年長的老者,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晚輩不敢輕做主張,還請幾位叔伯說說吧。”


    話音落下,人群中立即響起一片議論之聲,幾個老者相互對視了一眼,最後同時點了點頭。隨後一個老者緩緩地走了出來,歎了口氣道:“我們林家莊已經吃了三輩的黃沙了,不能讓孩子們再繼續吃下去。二娃子,你是族長,帶鄉親們迴去吧。哪怕是隻有一人還在,我們的莊就還在!”


    他說完後,其中另外一個老人突然開口道:“對了,老頭子我再說一句,要是路上我們不行了,誰都不要來救,誰也都不準迴頭。若是哪個不聽,就不是我林家莊的人!”


    此言一出,房遺愛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睛就紅了,一臉不忍地轉過頭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再聽下去就會哭。


    破廟裏,年輕的流民們聽了老者的話,眼淚紛紛落下,他們知道這是長輩們為了不拖累自己這些人,所以才這樣做。他們很想說一句要迴就一起迴去,但這話他們卻也實在說不出口,因為從長輩們的眼神中他們讀懂了,縱然是死,也要改變自己的家鄉!這是林家莊祖祖輩輩的期望,正如剛剛的那句話,哪怕是隻有一個人還在,把林家莊改變了,那林家莊就還在。倘若他們這些人都死光了,林家莊就真的是亡了啊。這是誰也不願看到的結局!


    所以,大家隻是淚流滿麵的看著幾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嘴唇輕輕顫抖著,誰也不肯開口說話。瘦高的男子緊緊咬著牙,帶頭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站了起來,大聲道:“林家莊的人都聽著,收拾好東西,午飯過後,咱們——迴家!”


    迴家,曾經對他們來說是多麽遙遠的詞,本以為這次一出來就再也沒有迴去的機會了。這一路風雨兼程,多少個日夜,路上死的死,散的散,本以為老天爺要將他們的命全部拿去。可是在我們全部都要放棄的時候,希望就從天而降,一次好心的相救,換來了家鄉的希望。我們並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又為什麽落魄,更不知道他為何要一心幫助我們,可我卻知道這輩子要用命來還這個恩情。我們不信這世上有什麽神靈,但從此刻起,你就是我們的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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