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娘的病房內一共住著兩床病人,除了肖娘外,在另一張病床上躺著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大爺,他一直呈昏睡狀態。


    在老大爺的病床旁邊守護著一名青年女性,像是他的家屬。這位女子梳著披肩小燙卷,身著一件黑色尼子的風衣。


    這位女子始終背對著肖娘,在那兒低頭玩弄著手機,僅偶爾抬頭瞅一眼老大爺吊針的藥水。


    當穿著白大褂“醫生”離開病房之後,隻見這位女子緩緩轉顧身來,對眼睛蒙著紗布的肖娘怡然地瞥去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的微笑。


    這位女子,正是刑偵大隊的外勤警員席容玲。


    席容玲當即用手機發出去一個信息。


    緊接著,房的門被推開。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走進來,醫生手上拿著一本病曆夾,後麵跟進的護士推著一部輪椅。


    他們來到肖娘的病沿。


    醫生對肖娘說道:“45號床的湯素梅,現在我們要對你做一個拆布前的ct檢測。”


    說罷,這名醫生一撇頭,示意那名護士上前幫忙把肖娘攙扶下床。


    肖娘一聽要去作檢查,她慌忙把窩中的老年手機和那張銀行卡塞進枕頭底下。


    肖娘坐於輪椅剛被送走。


    席容玲快速地從肖娘的枕頭底下取出那部老年手機,她用老年手機往自己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再把顯示出來的手機號碼轉發了出去。


    在腫瘤醫院圍牆外停靠著一輛電訊車,車內安裝有各色的訊息儀器,刑偵大隊信息技術科科長梁弘豔帶著兩名技術人員正在車內狹窄的空間裏忙碌著。


    梁弘豔看了一眼手機中的信息,命令這兩名技術人員將截取的手機號碼進行同步監控。


    大約過了有十多分鍾,肖娘被重新推迴了病房。


    醫生對攙扶上床的肖娘說道:“目前的症狀都很正常,你要多注意休息,下午會有醫生過來給你拆解綁帶。”


    “謝謝你們。”


    肖娘借著躺靠的姿勢,手不自覺地去摸了摸枕頭底下的東西,發覺一切都還在。


    就在醫生和護士離開還不到兩分鍾,肖娘枕頭底下的那部老年手機響起,雖然手機調的是振動,但在寂靜的病房裏動靜顯得仍是格外地大。


    肖娘連忙拿起手機接聽。


    “素梅姐,是您嗎?”手機裏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我是瑞明呀。您聽得見我說的話嗎?”


    “快告訴我,健兒現在怎麽樣啦?”


    肖娘急不可耐地向電話中的男子進行發問。


    “他沒事,但要在裏麵呆上一段時間。”


    “多久?”


    “……三到五年吧。”


    “為什麽會這樣?”肖娘顯得更加地激動,她對著手機叫喚道,“你們到底讓他做了些什麽事?!”


    “姐,您別衝動。”


    “我能靜得了嗎。”肖娘迴道,“健兒是我唯一的牽掛,就是我的命。他若有什麽閃失,我湯素梅將有何臉麵去見老肖?!”


    “姐。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方男子一連地致歉,並又寬慰道,“我會托人找關係,確保他在裏麵平安無事,並盡可能地將他保釋出來。”


    “瑞明呀,你也不想想。”肖娘哀怨道,“健兒他進去過那種地方,以後要麵對的社會壓力有多重?他馬上麵臨著娶妻生子,這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的陰影?你這不是把他給毀了嘛!”


    “姐。是我錯啦。”


    “你告訴我。”肖娘無奈地調整了一個報怨的心情,對男子問道,“動用健兒,是不是苦雨先生的主意?”


    “這還真不是苦雨先生的主意。”男子立馬解析道,“是健兒剛巧在唐城茶樓上班。苦雨先生還不知道健兒是肖大哥的兒子,為此,他還曾對我哥瑞康下達滅口的指令。”


    “是誰選的地址?”


    “是瑞康。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健兒的身份。”


    “我們老肖家到底觸犯了哪路的神仙?我們想過一份安定平談的生活咋就這麽難呢?”肖娘悲憤萬分,“你告訴苦雨先生,誰敢動健兒,我湯素梅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姐,您放心。我和我哥也絕不答應的。”


    “事已至此,你們兄弟倆多擔待擔待。”肖娘說著,轉念把話題岔開,低聲問男子道,“你進到病房時,是不是見到臨床有一老一小,兩個人?”


    “是呀,怎麽啦?”


    “既然健兒是幫你們做事被逮進去的,你們又沒有歸案,那警方對我肯定會有所布控與監視。”肖娘輕聲分析道,“你進到病房時,那邊上的女子,她有沒有戴眼鏡?”


    “……她?”電話中的男子想了想迴答說,“她沒有戴眼鏡。”


    “在你離開之後,我就被推去了ct間。”肖娘顯然格外地冷靜,淡淡地說道,“瑞明,你知道的……”


    席容玲聽得湯素梅正在通風報信,她便一躍而起,靠身上去一把將湯素梅手中的電話奪走。


    席容玲按住手機中的拾音孔,放到自己的耳朵裏,隻聽到對方男子不斷地唿喚:喂,喂……姐,發生什麽事啦?


    幾秒鍾過後,對方男子意識到不祥的勢頭,迅速將電話掛斷。


    席容玲查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發現對方男子用的是公用電話打過來的,看得出,此人的反偵查能力相當強。


    不一會兒,從病房外進來兩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他們動作嫻熟地將肖娘從病房裏接走。


    ……


    這一天的早晨風和日麗,有兩輛小車一前一後魚貫穿過密林,跨過高架橋梁,繞上山崖掛壁的公路,最後馳進了一處叫雷公湖的景區。


    兩輛小車停在了景區的停車場,大家陸續從小車裏出來。


    打前一部車裏,出來的是林姨、馮媽和張勝橋;後麵一部車裏,走出來的是魏有源、艾曉雨、孫然然,而駕駛室出來的是殷瑞敏。


    他們剛一下車,就有兩名景區的服務員快步前來,接手搬運行李。


    一行人徒步走向離停車場不遠處的一家酒樓。


    林姨在酒樓門口駐足,轉身問道:“大家迴頭看看,這地裏的景致如何?”


    眾人一齊迴頭眺望,原來距酒樓約五十碼之外就是雷公湖。


    一眼望去,陽光下的湖水尤如一麵蔚藍色的鏡子,伴著微風輕輕地梳洗著堤柳與遠山的倒影。天空中,成群結隊地飄來朵朵白雲,嬉戲成湖麵上一尾尾快樂的遊魚。


    “這兒真的很清爽。”馮媽看過之後,撫掌感慨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麽藍的天空啦。感覺這兒連空氣都與佳都市的不一樣。要我說,除了清源鎮,它算是我見到過最是中意的地方!”


    “媽。有您這般作比較的嗎?”殷瑞敏聽了不免挖苦道,“說得好像我們都沒去過清源鎮似的。”


    “怎麽?我一提清源鎮,你就不高興啦?”馮媽剛要發飆,又立馬意識到大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散散心,不便直麵怨懟殷瑞敏。所以,她先是看了看艾曉雨,然後才對殷瑞敏說道,“敏敏,你還年輕嗬。有的地方雖是漂亮,但隻適合匆匆地瞅上一眼;而有的地方看著不怎麽起眼,卻能讓人幸福地生活一輩子,記它一輩子。”


    “媽,您說得太好啦。”魏有源毫不遲疑地誇讚道,“我感覺您不像是在說什麽地方,而是在借事喻人。很精辟!”


    殷瑞敏一撅嘴,輕蔑地從牙縫裏蹦出一句:馬屁精。


    艾曉雨與孫然然相視一笑。


    “你們呀,一開腔就拉起了敵對的陣營。”林姨也笑了笑,催促道:“走,我們進去拿房卡。”


    等走進酒樓,林姨又讓大家細心觀察這兒的環境與服務,說是過後她要做一份行業調查報告,到時請大家幫她提供一些素材與建議。


    一旁的魏有源聽了不覺心生慚惻,他想,自己終日無所事事,而林姨一大把年紀卻還在為集團的事操勞打拚,礙於艾曉雨和孫然然在跟前,魏有源不敢吱聲。


    大家拿到房卡,迴到各自的房間整理衣物,稍作休息之後又到酒樓的餐廳用過午餐。


    午後,馮媽在眾人的裹挾與慫恿之下登上一艘遊船去觀光,而林姨單獨把魏有源留了下來,邀他到臨湖的戶外露天平台的一張木桌旁就坐。


    魏有源知道,林姨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一名服務員過來給他們沏好茶水,轉身離去。


    “我記得曾經跟你提到過,我們集團的業務將要向文化旅遊與休閑觀光的方向發展。”林姨開門見山地向魏有源介紹說,“今天,我們過來就是一次實地的考察,當然,也是一次業務的洽談。”


    “業務洽談?”


    “對。我已經與對方約好了時間。”林姨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對魏有源說道,“嗯,還有十幾分鍾客戶就會過來。在此之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我對這方麵一竊不通。”魏有源一臉苦笑,反問道,“姨,我們有必要這般爭強鬥勝嗎?”


    “生意場上如激流行舟,你要是不努力,別人的破風之浪會全打在你的船舷上。”林姨知道魏有源是在體恤她,怕她太過勞碌,為此她婉然笑道,“再說,我們得給曉雨一個開疆拓土的機會,讓她徹底走出破家敗產的陰影。”


    “我既不想您受累,也不想她辛苦。”


    “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與世無爭的。”林姨佯嗔道,“你也不能把你自己的思想理念強加給曉雨吧?一家企業撐起的不單單是企業家自身的腰板與榮耀,它還有企業家背後千百個員工家庭的仰仗與寄托。每到年終,我會帶上幾名集團的管理人員,到抽選出來幾戶有困難的員工家裏進行走訪。起先,我隻是想把集團大家庭的溫暖帶給他們,但後來,我反而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一股麵臨的困境所亟待解決的需求與渴望,這種力量鞭策和激勵著我們這些集團決策者的責任心。一個企業欣欣向榮的美好願景,是我們每一位在崗人員的共同夢想,我們沒有理由不為之努力和拚搏。”


    “姨。您真是太辛苦啦。”


    魏有源沒想到,林姨的思想變化會有如此之大,這或許是一名優秀的企業家所必備的潛質吧。


    “我不辛苦。我要的是你的表態。”


    “我舉雙手讚同。”


    “好。”林姨點頭迴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幫你打理家業,其實,我是在為集團的所有員工謀求他們應得的福利。所以,你不用謝我,相反,我得好好地感謝你,感謝你為我提供了這麽好的一個平台,使我有機會能為更多的人效勞。”


    魏有源溫恭地迴道:“但您也不能太過操勞。”


    “所以呀,我現在想把曉雨給帶進來幫忙。”林姨眼睛直盯住魏有源笑道,“你不會反對吧?”


    “隻要她自己願意,我不反對。”


    “那就好。”


    林姨說罷,她把目光投向了平台的曲廊。


    這時,一名年近不惑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推著一部輪椅朝他們這邊過來,在輪椅上坐著一名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子。


    兩名男子邊走邊輕聲私語著。


    那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年齡也就四十五六歲左右,卻滿頭花白的頭發,身著一套深灰色中山裝,戴著一副墨鏡和一雙白色手套,身子裹得很嚴嚴實實,即便如此,他的膝蓋上還掩了一張薄毯。


    魏有源注意到這輪椅上的男子,他迴話與點頭的表情幅度非常輕微,給人一種威儀凜然的穩重感。


    林姨見了,立馬恭謹起身。


    見此狀況,魏有源隻能隨同離座。


    “阮先生。下午好。”林姨先是低頭向輪椅上的男子親切地問候了一聲,然後又一麵忙著讓座,一麵向推輪椅的男子問候道,“解先生,您歇一歇,這邊坐吧。”


    服務員過來上茶。


    “源源,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林姨在坐下來之前,又對魏有源說道,“這位是阮先生。這位是……”


    還未等林姨開口提及自己,推輪椅的男子率先向魏有源伸手致禮,自我搶白道:“我叫解正陽。你就叫我解哥吧。”


    林姨隻好連忙補充道:“解總,現在是金拓集團的董事長。”


    魏有源頓時聯想到,原來此人就是金拓集團改旗易幟後的新任董事長,他連忙迴敬道:“解總,久仰大名。”


    解正陽開懷笑道:“不敢當。倒是您魏經理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呀。”


    解正陽所說的“魏經理”,是指魏有源在巽食集團所掛的拓展部經理一職。這看似簡單的一句客套話,頓時讓魏有源預感到對方之來頭不小。


    “你們都坐下來聊吧。”輪椅上的阮先生插科打諢道,“別光讓我一人坐著。”


    大家相視一笑,分別入座。


    魏有源一麵觀察著大家的神情,一麵在內心揣測林姨所說的“業務洽談”,究竟指的是什麽?


    “這一次,阮先生能親自來過,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林姨赫然一笑道,“看來這雷公湖的風,可真是有靈性。”


    “我現在呀,是什麽風都惹不起。”阮先生自嘲道,“你們瞧瞧我,渾身成了密不透風的牆。”


    “少……先生臨來之前,特意找出了這件多年前定做好的中山裝。”解正良透漏道,“我是很少看到先生像今天這般的鄭重其事。”


    “我這人一穿上新衣服就感覺有些不自在,更經不得你們在我身上指指點點。”阮先生推諉道,“別因為我而耽擱了你們聊正事。這樣吧,源源……”


    魏有源聽得阮先生叫自己的小名,他先是一愣,但馬上作了迴應。


    阮先生指了指平台外的一條沿湖小道,隻顧繼續對魏有源說道:“那邊的風景不錯,你推我過去走走。就讓他們兩人在這兒談論一些煩人的瑣事吧。”


    在魏有源起身之前,林姨給了他一個遵從照做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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