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對不起。”孫然然懷疑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傷到殷瑞敏的自尊心,為此,她態度誠懇地致歉說,“剛才我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你別哭啦,我向你道歉。”


    殷瑞敏搖了搖頭,從櫃頭抽了兩張麵巾紙自顧抹了一把淚水。


    艾曉雨對孫然然瞄了一眼,示意她把床板搖上來,自己好坐著與殷瑞敏交流。


    艾曉雨抖著那張便箋問道:“敏敏,你剛才說,這是你哥寫的。”


    殷瑞敏點點頭。


    孫然然替艾曉雨搶先問出一句:“你是怎麽知道它就是你哥寫的?”


    殷瑞敏一指便箋上最後一行說道:“這最後一句‘有緣問聲好’中的有緣,其實是有源,就是我哥的名字。他姓魏,魏徵的魏,叫魏有源。再說,他的筆跡,我認得。”


    孫然然一聽,打趣道:“這個名字起得還挺特別,也蠻好記的。”


    “我哥自小是一名棄嬰,由我媽撫養長大。”殷瑞敏在敘述中情緒平和了許多,“我哥的名字是他師父起的。取朱熹詩文中‘為有源頭活水來’的意思。”


    “我的傻妹妹。”艾曉雨立馬明白殷瑞敏為何會哭了,便用手指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譏笑道,“你是擔心他一旦成了我的哥哥,就會離開你們的家吧?”


    殷瑞敏眼含淚水,想都沒想就點起了頭。


    “放心吧。”艾曉雨笑道,“他可沒有把我當成他的妹妹。”


    殷瑞敏和孫然然相視一下,兩人都沒有理解艾曉雨的意思。


    孫然然頭腦更為敏捷些,馬上問道:“何以見得?”


    “前麵一段話寫的是他與我初遇時的情景。”艾曉雨侃侃而談,又一指留言最後兩句說道:“到第二段的第兩句,‘疑是燕紛飛,迴眸燦然笑’是寫他離開時唱著小曲,我和萱萱在背後嘲笑他的事。他又是‘燕紛飛’,又是‘迴眸’的,用這些淨帶著男女雙方兩情相悅的詞匯,怎麽可能表露的是兄妹關係?”


    孫然然一聽就對殷瑞敏說道:“你哥到底是幾個意思?”


    殷瑞敏原本是想說,哥哥魏有源喜歡曉雨姐姐的,但話到嘴邊又咽迴去了,因為魏有源曾有過交待,時機不到提前透露有可能會把事情給搞砸的。與其讓別的女人做自己的嫂子,還不如就眼前自己喜歡的艾曉雨。


    “我哥就一個初中畢業生,他不懂什麽詩詞,就愛胡亂塗鴉,你們就別當真啦。”殷瑞敏想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


    艾曉雨聽後想了想,抬手將腕間的一隻手串摘下來,遞給殷瑞敏看:“這是不是你哥的?”


    殷瑞敏看過之後搖頭迴道:“不是的。”


    “你確定!”


    “如果是我哥的東西,我肯定有見過。”殷瑞敏信心滿滿地解釋道,“這麽別致的一條手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艾曉雨一時陷入沉思。


    ……


    第二天上午,在佳都市西郊的殯儀館內,有工作人員早把追悼會場布置妥當。


    今天,魏有源身穿黑色西服,打了一部出租車,比預定時間提前來到殯儀館。


    在門口下車的時間,魏有源看見賀青竼早在那裏靜候。


    魏有源立馬聯想到,這賀青竼與賀國珍應該有著某種關係。


    賀青竼見到魏有源上前握了一下手,兩人會意一笑,都沒想到彼此竟會是親戚。一問才知道,賀青竼管賀國珍叫小姑。


    賀青竼笑道:“我說我們怎麽會那麽投緣,原來是一個龍王廟出來的。”


    “以後在一起喝酒,老梁可得防著我們倆啦。”


    “那是。”賀青竼一扶魏有源的臂膀,一同往會堂走,低頭說道,“今天來的人比較多,進去後,你不管見得誰都要保持冷靜。”


    魏有源點了點頭。


    “曉雨來不了。”


    魏有源沒有迴話,抬頭看了一眼正堂中央艾耀舟的遺像,這應該是一張艾耀舟先生四十多歲時的照片。整部畫麵非常清晰,人物麵部輪廓也十分明朗,他僅用兩秒鍾的時間就能作出判斷,艾耀舟一生都不會有男孩。


    現場開始播放哀樂,魏有源不容多想,見到蘇萱陪著賀國珍和賀國權兩位老人早佇在一旁候著,便上前對忙著賀國珍說:“姨婆,您先迴休息室吧。作為長輩,您的迴禮客人們承當不起。”


    “這位是你舅爺。”賀國珍向魏有源介紹說。


    “舅爺好。”魏有源伸手握著賀國權粗糙的手掌,感覺很有力量。


    “他是我爸。”賀青竼從旁簡短地表明大家的關係。


    “你叫源源吧?”賀國權今天穿著很正統,所以說話盡顯一名長輩的口吻,“小夥子長得挺精神,不錯。”


    賀國珍又向魏有源介紹道:“她叫蘇萱,你應該認識吧。”


    這時候的蘇萱戴著墨鏡儀態溫文清婉,她搶先迴賀國珍說:“姨婆,源源和我街坊鄰裏,自小就認識的。”


    魏有源點點頭。


    賀國權見了便對兩位年輕人誇讚道:“你們真可算是郎才女貌,彼此可以多多交往……”


    賀青竼心裏明白,他爸賀國權是家鄉樓平鎮出了名的話癆,一杯酒下肚就會亂點鴛鴦譜,滿嘴都是夫妻相之類的話。想到這,賀青竼連忙打岔道:“爸,小姑,這邊有我與源源一塊打理就行,就讓蘇萱陪著你們到後麵休息一會。”


    蘇萱也不希望出什麽亂子,就主動陪同賀國珍和賀國權兩位老人一同離開。


    這時哀樂的音響聲被調高,答謝儀式隨即開始,魏有源與賀青竼並排站著,表情肅穆莊重。


    客人們陸續進來大堂,朝艾耀舟的遺像三鞠躬,魏有源和賀青竼代表家屬一一迴禮。


    在陸續過來拜祭的客人當中,僅有少數幾個人魏有源認識,如市委副書記汪清林、正光集團老總顧景東、經理江秉丞,秦碩以個人的名義也趕過來了,還是梁先鴻,福海康複中心主任烏牧夫等,有更多的人素未謀麵。


    但當魏有源聽得司儀報出一個單位,不覺有些耳熟——華瑞影視城。老板姓黎,四十左右。魏有源輕聲地問賀青竼,知不知道這個人?


    賀青竼也說是第一次見到這人,但華瑞影視城原是金拓集團所剝離的一處資產,所以,這人應該與表姐夫很熟……


    說話間,隨著大廳音樂的節奏,魏有源看見林姨戴著墨鏡,一身玄裝豐姿卓絕款步進來,她代表巽食集團前來祭拜,身後還跟著她的秘書周頤萱。


    賀青竼顯然對她非常熟悉,除了答謝外,還握住林姨的手,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但林姨挪步魏有源的麵前,眼睛從鏡框上沿望出,輕聲問道:“這位後生是誰?怎麽這麽眼生呢?”


    “他呀,”賀青竼忙不迭地在一旁墊言:“我外甥,魏有源。”


    賀青竼用胳膊肘朝魏有源一篤,示意他向林姨問好。


    魏有源會意,一低頭迴道:“林總好!”


    “嗯。乖。今天客人多,你得看仔細囉,可別怠慢了人家。”


    “謝謝林總提醒!”


    見客人來得差不多,接下來由喪葬委員會的會長解尚國致哀悼詞,先是集體默哀一分鍾,然後用短短三四分鍾的時間概述了艾耀舟輝煌的一生,並代表於會者對艾耀舟先生寄托哀思。


    追悼會結束後,秦碩過來向魏有源打了聲招唿就驅車離開了。魏有源也不想作太多的滯留,見梁先鴻與賀青竼在一塊聊天,便過去支應了一下,然後匆匆告別了賀國珍和賀國權老人,也沒有搭乘林姨的車,直接出門打了一輛出租車前往人民醫院。


    ……


    在上二樓的電梯裏,魏有源問方小玲:“艾曉雨病情很嚴重嗎?”


    “肋骨斷了兩根,目前上身直立有些困難。”方小玲如實迴複說,“她原本吵著要去參加她父親的追悼會的,無奈隻能斜靠。現在,孫然然一直陪著她。”


    在方小玲推開特護病房的房門前,魏有源告訴她:“我姨現在能聽到外界的聲音,所以,等下進去後,說話要多加謹慎些。”


    進去後,魏有源坐下來很進入狀態。


    (魏有源進入陸元怡的腦界,發現陸元怡雙眼已經睜開,便問現在感覺怎麽樣?陸元怡說自己丹田有股熾熱的氣流,不斷地衝撞著自己的脊椎。魏有源就說這是好現象,並囑咐她不要操之過急,慢慢來。陸元怡就問魏有源瓶子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但還沒有打開過。”


    “在曉雨出生後,我和耀舟有個約定,雙方寫好給對方的信,並將它封在玻璃瓶中,隻有當對方先於自己離開這世界才能將玻璃打開閱讀信件的內容。我擔心自己可能永久地醒不來,又想知道耀舟寫的內容,所以,你打開玻璃瓶將他的信文讀給我聽聽。”)


    魏有源元神歸位,從內衣口袋裏取出從陸元怡家裏拿來的琉璃小瓶,小心地將它打開,裏麵有兩張紙。


    其中有一張應該是艾耀舟寫的,魏有源展紙朗讀,全文如下:


    “致元怡:感謝你用一生中最為寶貴的時光陪伴我,感謝你為我生下一名可愛小公主——艾曉雨。你們母女的幸福是我餘生奮鬥的動力,直到你讀到這封信為止。


    你說要用百分製給對方打出分數,我給你打的是100分。與你相伴,此生無憾。


    當你提出彼此留言時,我就猜測到,你是想知道你父親在日記本中所寫的內容。對不起,我不想讓你背負不必要的包袱。在我將那本日記看完之後,就把它給燒了。


    對於那個孩子,我的態度不重要,隻要你願意,我全力支持你。


    最後,要給女兒留一句話:爸爸愛曉雨,勝過愛自己。”


    另一張信紙,應該是陸元怡寫給艾耀舟的,裏麵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致耀舟:給你的評分是90分(扣你抽煙3分和你忙不著家7分)。”


    魏有源展紙看了一下,並沒有讀出來。


    方小玲在旁邊一直沒敢吱聲,因為魏有源所讀的這封家書,涉及到陸元怡的個人隱私。按說她得迴避一下,但魏有源並未提出這樣的要求,再者考慮到陸元怡身體狀況的原因,她隻能繼續留在病房內“裝聾作啞”地做好護理工作。


    魏有源讀完,意識歸念,用元神再與陸元怡交流。


    (陸元怡淚流滿麵。


    魏有源問道:“艾總說的那個孩子是不是我?”


    陸元怡點點頭。


    “我是不是楊若虹的孩子?”


    “你怎麽知道楊若虹?是誰告訴你?”


    魏有源又重申問了一句:“您就告訴我是不是吧?”


    “你既然知道楊若虹,就應該知道她因難產去世了。難道你忘了?我們第一次交談時,我就曾告訴過你,你的母親還健在,並且生活得很好。”


    “那我的生母是誰?”


    陸元怡搖了搖頭,喟歎道:“對不起!我們相互之間有過承諾,我不能告訴你她是誰?”


    “哪您為什麽不告訴我,您女兒的名字?”


    “對了,她現在怎麽樣?”


    魏有源對陸元怡提到女兒表現出來的平靜,有些出乎意料:“您好像並不擔心她?”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你不是給她批斷過八字嗎。”陸元怡微微一笑,“你說她感情生活有波折,今年會遇到‘真命天子’,並沒有說她有性命之虞,所以,她應該不會什麽大礙!”


    “難得您這麽看重我的批斷。”魏有源知道陸元怡自身也是愛莫能助,她的話聽似輕鬆實屬無奈,所以,魏有源隻能含糊其詞地告訴她,“她病了,正在樓下病房裏接受治療。”


    “從你給他判斷八字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陸元怡嗤然笑道,“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會不知道?”


    “我……”


    陸元怡一聲指責,魏有源頓時雲裏霧裏摸不清方向。


    “我們曉雨手上的那條手串,是不是你送給她的?”


    “是。”


    “她原本是個左撇子,自打你把手串戴在了她的左手,她整天愛不釋手怕弄壞了,從此以後開始學著使用右手寫字,右手拿筷子。”陸元怡看著啞口無言的魏有源,佯嗔道,“不管同學怎麽欺負她,她都能忍,唯獨不能動她的手串。她每天睡覺前要對著那條手串說一聲,打敗惡魔!這也是你教她的吧?”


    “我給她看過相,發現她有驚夢的跡象,就送給了她一條手串,並告訴她,這條手串可以打敗睡夢中的惡魔。”


    “你可能不知道,那條手串的來曆吧?”


    “師父給我時沒說,但在臨終前告訴了我,那條手串是我生身父親托人送來的。”


    “那條手串的八個木珠後麵各刻有一字。”陸元怡得意一笑,“若不是小林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呢?”


    “小玲護士?”


    “哦。”陸元怡意識到自己失言,立馬誆哄道,“不是這個小玲,是另一名醫生。她無意間發現曉雨手串的木珠背後刻有字。”)


    這時,魏有源聽得小玲護士讓他馬上收功,說陸主任要換藥水了。


    魏有源正待離開。


    陸元怡情急之下拋出一句,照顧好曉雨,要是有個好歹我可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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