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耀舟在一份調查報告上簽好名,又交還給了警察。


    案件初步調查表明,是金拓集團工程部的采購科科長汪荃偉,夥同工程監管部經理袁正榮和翼龍鋼筋廠的一名銷售員聯手作的案。他們廉價收購市麵上的廢舊鋼鐵,委托本地的一家小型鋼廠迴爐再造鋼,並打著翼龍的標號,並將這些假冒偽劣的鋼筋運迴至翼龍鋼筯廠的一處閑置庫房內存放,待到提貨出庫時,又進行搭配裝車出售給金拓集團。


    經查明,這類鋼筋在整個阮林府工程建設中參雜的比例超過35%,並且從第一期工程啟動時就已開始。也就是說,阮林府工程的所有已建和再建商品房使用的都是這類混搭的鋼筋。


    聽完調查報告,艾耀舟臉色蠟白眉頭緊鎖,端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他簡直難以相信這樣的檢查結果,更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艾耀舟非常清楚,造成如此低級的錯誤,一定是自身管理方麵出了問題,單就報告中所涉及到的這幾個人是很難瞞天過海的。既然構成事實,當務之急不是追究這些肇事人員的法律責任,而是如何才能力挽狂瀾穩住局勢?如何才能彌補因此對集團所造成的損害?


    艾耀舟隱約地感覺到,這是一次針對自己的舉措,對方策劃以久,力求一擊必中,不容自己有一絲迴旋與翻盤的餘地。他們會是誰呢?


    隨著事態的進一步明朗,艾耀舟意識到,這次河嘴路阮林府事件將會給整個金拓集團帶來滅頂之災,也就是說,整個的集團利益很有可能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上。


    正月十一上午,初春的風依然剌骨,艾耀舟拖著沉重的步伐,滿麵愁容地迴到家。


    進門之前,他木訥地看了一眼,自己房屋外牆和窗戶玻璃上被人塗滿汙穢的字畫,輕輕地推開了家門。


    小姨賀國珍上前接過艾耀舟遞過來的外套,問他吃沒吃過早餐?


    “吃過啦。小姨,您去忙吧。”


    陸元怡聞聲從樓上快步下來,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一身疲憊的艾耀舟,深知自己的男人正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


    艾耀舟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陸元怡泡好一杯茶遞給他,並在他身旁坐下。


    “要不要叫曉雨迴來?”


    艾耀舟看了陸元怡一眼,平靜地搖了搖頭。


    他們彼此都知曉,這個節骨眼,女兒即便現在趕迴來,也於事無補,還不如讓她在外麵開開心心地多玩幾天,或許屬於她的快樂時光也將因此終結。


    “元怡,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千萬別這麽說。這不是你的錯!”陸元怡撥弄著艾耀舟的頭發,寬慰道,“大不了,我們重新再來。你呀,可要想開一些。”


    “我不甘心,舅舅把金拓公司交給我,就這樣毀在我手裏。”


    “你多想啦,剛才汪副書記打來電話,讓你在家多休息幾天,不要有思想包袱,市委會出麵進行補救和調停的。”


    “你是說汪清林?”


    “是的。”


    “哼,他是汪懷海的堂兄,這個事件主謀汪荃偉是他的堂侄。”艾耀舟冷冷一笑,“他是在給我畫地為牢,想讓我擔責,不要去遷怒於他的堂弟。看似固守待援,其實是讓我坐以待斃。這世間,隻有錦上添花,哪兒來的雪中送炭!”


    “你也別太悲觀。要不,我們去找顧景東商議一下,大不了推倒重建。讓他幫幫忙,在資金方麵提供一些援助。”


    “千萬別提他。”艾耀舟感慨萬分,擺了擺手,“現在想想,說不定他當初的棄標就是一步棋局。這會兒,他是坐在高山看漲水。”


    “別把人家想得那麽壞。”


    “我不在的這兩天,公司肯定是亂成一鍋粥!”艾耀舟溫情地看了一眼陸元怡說道,“所以,接下來幾天,我更得在公司坐鎮。家裏麵又得辛苦你啦,照顧好小姨和你自己,不用擔心我。”


    ……


    顧景東雖然沒有艾耀舟說得那麽壞,但他內心的那股子得意勁的確抹不掉。在唐城茶室,顧景東特意請江秉承單獨一起喝茶。


    “你說我們公司要是能夠請到魏有源過來做策劃顧問,得要開出多大的價碼?”


    “您不會認為上古公司不行吧?”江秉承一時猜不透顧景東的用意,難道今天讓他單獨過來是想試探一下自己的口風?“他雖沒有魏有源厲害,但這些年來大體上也沒有出過什麽差錯。”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顏鬆博也不錯,我也沒有想與上古解約的意思。”顧景東拿起公道杯給江秉承注上茶,微微一笑,“你不覺得魏有源在易學造詣上比鄒誌宏還要高深嗎?”


    江秉承想了想,點了一下頭,表示讚同這個觀點。


    顧景東拿眼死死地盯著江秉承,鄭重地說道:“幹我們這行,容不得半點馬虎。稍有不慎,就會淪落到像金拓集團今天這般地步,一發而不可收拾。我們的建築行業與風水格局密切關聯,如果金拓集團早先要是能聘用到像魏有源做他們公司的信息諮詢顧問,相信就不會出現今天的危局。”


    “那得要他艾耀舟相信才行呀。”江秉承補白了一句。


    “對。起碼我是相信的。”顧景東有些自得,感覺江秉承的話有一定的道理,“這些來年,正光集團不敢說有多大的業績,但一直沒出過大的過失是有目共睹的。我們是一步步追著金拓集團跑,現在敢說在佳都市的地產界,我們雙方早已是平起平坐。眼下,上麵不想在地產行業裏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麵。昨晚,汪副書記找到我,希望正光集團出麵拯救金拓集團於危難之中!”


    “怎麽救?”


    “汪副書記說,近年來,金拓集團求勝心切,內心憋著一股勁想甩開正光集團,在河嘴路地塊的競標時,他們是誌在必得。倘若當初他們要是稍有猶豫和遲疑的話,這個地塊指不定就成了正光集團的標的……”


    “這話我可不愛聽啦。”江秉承不待顧景東說完,就有些抱不平,“他這是把責任推向我們,倒像是我們挖坑讓金拓來跳一般。”


    “是呀,我當時一聽也是非常反感。估計是被他看出來了,他轉而就說沒有別的意思,是想讓我們相互幫襯一些。我就問怎麽個幫襯法?他提出強強聯手,融資合並!”


    “合並?……您答應了?”江秉承用眼睛死死地盯住顧景東。


    “這件事關乎到整個集團的命運,我怎麽可能輕易地答應他。”顧景東停頓了一會兒,啜了一口茶,“在這個節骨眼談合並,董事會誰會讚同?所以,我就問,市政府對阮林府工程的處理意見?汪副書記說了四個字:‘推倒重建’。五期工程十六幢商品房全部拆除再建,誰有這麽大的氣魄攬下這個爛攤子?!”


    ……


    華瑞影視城的三樓vip茶室一處套間,黎俊鵬和朱立傑一前一後自門外進來。


    姚頌祖坐在沙發上正張羅著茶水,抬眼見到朱立傑進來便站了起來,朗聲笑道:“朱隊長。大駕光臨,來……請坐!”


    朱立傑臉色很難看,心裏好像窩著一團火,沒有接腔,移步到姚頌祖的跟前,佇在那兒一聲不吭,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說吧。”姚頌祖感覺出朱立傑內心有屈,便催促一句,“這麽急著要見我,肯定是有事!”


    “有事?!”朱立傑嗤笑一聲,“難道你自己做過什麽,還要我來提個醒嗎?”


    “我做過什麽啦?”


    姚頌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慮重重地問道:“我一直都照你的意思安排下去的……不對!你我之間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你說說,殷聖寬是怎麽死的?!”


    “我哪知道呀?”姚頌祖更為困惑,看了朱立傑一眼,“怎麽,不是你殺的嗎?”


    “我殺他?我若要殺他,還用得著讓你出麵約他出來!”


    姚頌祖喃喃自語道:“到底會是誰殺了他?”


    “今天我過來,就是想與你捋一捋事情的來龍去脈。”朱立傑坐將下來,目光內斂,“我總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蹺?按理說,那個人已自顧不暇,不可能有這麽縝密的部署。”


    “我也納悶。俊鵬跟我說起時,我還以為是你大費周章地去滅口!”姚頌祖示意一旁傻愣著的黎俊鵬給朱立傑上茶,“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另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朱立傑臉色很難看,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感覺到了,我記得自己跟你說過,約他到403套間的,結果,殷聖寬死在了304套間。”


    “俊鵬,你交辦的是403套間嗎?”


    黎俊鵬被突發的一問有些發蒙,吱吱唔唔地迴道:“應該是……403吧?”


    “什麽叫‘應該是’?”姚頌祖一聽就生氣了,一拍茶幾道,“這事有含糊的嗎?!才兩天時間,你自己開的房會記不得?!”


    朱立傑立馬嗅出問題的關鍵了,他平複了一下氛圍說:“小鵬別急。你再想想……304套間和403套間的價格是不一樣的。403是標準單人房,價格是360元;而304是豪華單人房,價格是480元。”


    “360元的。”黎俊鵬恍然記起,“對,是360元的403套間。”


    “你確定?”


    “絕對沒錯。服務員問我是不是刷卡,我怕留有太多的信息,就用現金結付的,我記得掏的是三張一佰元、一張伍拾元和一張拾元。”


    “房卡,是你親手給到那個王嬸手上的嗎?”


    “沒錯。”黎俊鵬陷入點點滴滴的迴憶中,“……我當時穿的是一身酒店的工作服,我攔住買菜迴來的王嬸,問她是不是王素琴?她說是,便問我什麽事。我告訴她,我是聽海酒店的客服,蔡先生打電話在我們酒店訂購了一個套間,我隨手掏出套間的房卡,並請她幫忙帶過去。她聽了欣然接過房卡……在我的記憶中,這前後過程並未有任何的異常……”


    朱立傑連忙打斷黎俊鵬的口述:“之前,對這個王素琴有沒有做過調查?”


    “不做調查就不敢接近她。”黎俊鵬迴道,“她是觀崗山本地人,采茶為生,生有一個女兒在外務工,在家裏與老伴相依為命。”


    “這正是對方手段高明之處。”朱立傑憑自己多年敏銳的刑偵經驗作出了判斷,“越是不留痕跡,就越為可疑。殷聖寬的死也不例外,對方做局的初衷就是要在卷宗上定性為自殺。你我都知道!自殺還能死錯房間,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姚頌祖連忙問道:“欺人太甚!那魏有源是什麽態度?”


    “他的態度不重要!查無實據,房間內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黎俊鵬突然想到:“查監控!”


    朱立傑搖了搖頭,迴道:“小秦跟我說了,那天酒店的監控室線路燒壞了,聯係酒店的電工,卻一直聯係不上。連殷聖寬到底是什麽時間進的酒店都不知道。”


    姚頌祖不竟歎道:“簡直是天衣無縫!”


    “至少,我們知道了這個叫王嬸的女人,應該是對方的一枚棋子。”朱立傑忽然意識到什麽,“隻可惜已經晚了一步啦。”


    “為什麽?”


    “你都說了是天衣無縫啦,”朱立傑冷冷一笑,“她還能有存在的必要嗎,恐怕不死也早沒影嘍。”


    ……


    元宵節的淩晨,陸元怡一身疲憊駕車迴到家。


    她在醫院裏幹了一個通宵,為兩名孕婦做了剖腹產,待她到家,天已蒙蒙亮。


    正當陸元怡掏出鑰匙開門時,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了,她的小姨賀國珍探出身來。


    “迴來啦。”


    賀國珍說完,便連忙去接陸元怡手上的外套和手包。


    “不用,我自己來。”


    小姨畢竟不是傭人,陸元怡再忙再累還是有些分寸的。


    陸元怡從小就把小姨賀國珍當母親看待,自己的母親死得早,小姨來到她家幫忙照看她時,她還在讀幼兒園。慢慢地,待陸元怡長大了,她發現小姨愛父親,但父親卻一直把她當妹妹來看待,所以,直到父親進監去逝,他倆是一個未娶,而另一個未嫁。


    在陸元怡的印象裏,小姨在年輕時曾談過一個男朋友,不料好景不長,人家遠渡重洋棄她而去。剛開始,兩個人還有一些書信往來,到後來,便慚慚地淡忘於俗塵。


    待陸元怡自己長大,結婚生女,小姨賀國珍又開始忙碌著照看艾曉雨。


    陸元怡和艾耀舟都稱她為小姨,但到了艾曉雨,從小就管賀國珍叫姥姥。


    賀國珍原是一名小學老師,現早已退休在家,沒事就照理著這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睡。


    就在陸元怡剛在沙發上坐定,賀國珍泡了一杯茶過來。


    “沒見過,一個主任醫生會有你這麽拚命的。”賀國珍看到陸元怡勞累的樣子,心裏不悅地說,“你是想升副院還是想當勞模呀?”


    “都是一些熟人的家屬,不好推脫。”陸元怡無奈地迴道,“這女人生孩子呀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趟,他們也是為保險起見。”


    說完,陸元怡拿起小姨泡的茶,剛要上口。


    “對啦。”賀國珍猛然想到一事,說道:“昨晚耀舟打來電話,說什麽,明天,哦也就是今天元宵節,我們不用等他,他自己煮碗湯圓對付一下。”


    “他會煮什麽,煮……”陸元怡嘴角剛露出一絲嗤笑,驀然間大吃一驚,她放下茶杯,睜大的眼睛看著小姨賀國珍,“你是說,他煮湯圓?……”


    “對呀?”賀國珍很納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是這麽說的。難道元宵節吃湯圓……有什麽不對嗎?”


    “姨嗬,耀舟他什麽時候煮過東西!”說完,陸元怡猛地站了起來,結果兩眼一抹黑又跌坐在沙發上。


    賀國珍立馬感覺到一種不祥的預兆,一把抱住陸元怡,用手指按了一下她的人中,“元怡。你醒醒……快醒醒……”


    陸元怡醒過來,一睜開眼睛,便慟哭流涕。


    “你這孩子,哭什麽,快跟姨說說。”賀國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啦。”


    “姨,你說他什麽時候打來的電話?”陸元怡一邊問賀國珍一邊手忙腳亂地在找東西。


    “你找什麽?”


    “我的包……我要打電話耀舟!”


    “我打過了,一直關機。”


    陸元怡再一次地站了起來,一抹眼淚,搖搖晃晃地要往外走。


    “你要幹嘛?”


    “我去找他!”


    “你這樣子怎麽去呀?”賀國珍一把抱住她,“你要去哪找呀?”


    “我去金拓公司……”陸元怡掙紮著,發出強大的力量拖著賀國珍的身體從衣架上拿起手提包。


    賀國珍自知扭不過她,隻好安慰道:“好,我陪你一塊去!”


    “姨。”陸元怡一轉身,雙手一撐賀國珍的兩臂,“您得留在家裏,耀舟要是迴來,您就給我打電話。”


    “孩子,你這樣子,我怎麽放心任由你出去。”


    “姨,你放心。我沒事的!”


    “這樣吧。”賀國珍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你不能自己開車了,我去幫你叫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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