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魏有源看到從廚房裏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一邊走一邊用一塊毛巾擦著手,且喃喃自語說,“這真是,稀客呀……”


    待中年男子走到跟前,他看了看魏有源,感覺眼前這位後生有些麵生,便問道:“喲,這位老板,您貴姓?”


    魏有源抬頭一笑,深知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位容貎清瘦,短頭發,腰身係著圍裙的梁先鴻先生早已將自己忘得幹幹淨淨,剛才,他肯定是把自己錯認為是另外一個人。想到這,魏有源就起身迴道:“梁老板好。本人免貴姓魏。”


    “魏老板,你是怎麽會有這張名片的?”


    “難道這名片有什麽特別之處嗎?”魏有源好奇地反問了他一句。


    “嗨,是這樣。”梁先鴻一見魏有源滿臉的疑惑,便連忙解析說,“這是早些年,自己來到佳都開酒館時打廣告用的名片,當時,怪自己靦腆不好意思發放,所以真正流落到客戶手頭上的這類名片很少。現在,自己再看到它就不禁想起那段令人辛酸的時光。”


    “那,梁老板現在生意應該不錯吧。”


    “相比較而言,這兩年,酒館有了一些較為固定的客源,承蒙這些客人的眷顧,小館雖處偏僻,但仍然得以勉強維持下來。”


    “梁老板謙虛啦。”


    “初次見麵就跟你絮叨著,讓你見笑啦。”梁先鴻又非常委婉問道:“魏老板是從哪裏得到這張名片的?”


    “三年前,您親手遞給我的。”


    “是嗎。你看我,整天忙得暈頭轉向,再加上了年數,記憶力是越來越差,我可真的是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三年前,在樓平鎮,你買千金薯時,在一家水果攤前,你讓我幫你搭把手,抬了幾筐千金薯,完事後,你就遞給了我這張名片……”


    “……噢,有點印象啦,好象是有這麽迴事。”梁先鴻輕拍自己的腦門子,隨後一握魏有源的手,“……對啦,大兄弟,我想起來啦。”


    魏有源見梁老板握住自己的手,便很客套地說道:“梁老板,今天,我就來叨擾您啦。”


    “快別這麽說,能來我這小酒館,就是看得起我,就是我兄弟,我們算是很投緣。你先坐著。”梁老板又扶魏有源坐下,笑嗬嗬地說道:“我聽說你要喝紹興老酒。”


    “嗯。”


    “小王,”梁老板轉身對那名年輕的女服務員吩咐道:“你到櫃子裏拿點錢,去‘家友超市’提醞老酒過來。”


    見女服務員照辦,並出了酒館。梁先鴻又迴顧頭對魏有源說,“今天的酒錢免單。你是不是約了什麽客人?”


    “是的。一個小老鄉。”


    “好。今天有所不便,等下一迴,得空,我定陪你喝上幾杯。”


    “那,我先謝過梁老板。您去忙吧。”


    “好。你先坐好,菜馬上就到。”梁先鴻說完,顧念到廚房裏的事,便忙不迭地進了廚房。


    梁先鴻進到廚房後,他又將在櫃台內一直聽事的梁佳琪叫了進去,並低聲囑咐她幾句。


    梁佳琪再自廚房內出來時,早已沒了原來那股的不可一世的模樣,而是乖巧地端坐在櫃台內,默默地整理著貨單,當然,偶爾也瞄一眼魏有源。


    在姓王的女服務員把酒買來不久,蘇萱也到了。


    這時候,酒館已有幾桌客人在用餐,而魏有源所點的菜也已悉數上齊,見蘇萱進來,魏有源禮貌地起身,向她招唿著。


    這名叫蘇萱的女孩,年齡比魏有源小一歲多,中等個頭,麵容清俊,膚色白皙,留一頭披肩秀發,身穿一件蝙蝠袖的花格呢子外套,鉛筆褲,腳著一雙運動鞋,她抬眼見到魏有源,便微微地一笑,“源源好。幾年沒見,好帥氣呀。”


    “不好找吧。”魏有源關切地問道。


    “沒事,這地方我曾與朋友來過一迴。”


    魏有源幫她把提包放於一旁空椅子上,並請她入座。


    “原本,我是想等你到了再點菜的,我生怕館子裏的客人一多就得排隊等菜,就先胡亂地叫了幾個,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不行就另外再點幾個。”


    “你太客氣啦。”蘇萱一坐下來,就提起筷子來吃菜,顯得很隨意。她邊吃邊讓魏有源也坐下來一起吃,“很不錯,這幾個菜都是我喜歡吃的。你也坐下來吃吧。”


    “喝點老酒,暖暖腸胃。”魏有源提起酒醞,見蘇萱點頭,就給她倒了一杯,隨後又給自己的杯滿上,“你慢慢吃。”


    蘇萱抬手喝了一大口老酒,笑著說道:“你別讓我的吃像嚇倒了,我可是餓壞啦。”


    魏有源燦然一笑,看著她吃的樣子的確有些生猛,就說:“你不會是有什麽急事吧,但吃飯可不能急,你得慢些吃。”


    “源源,你也吃,別停下。”蘇萱四顧了一下酒館,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一停下,反而顯得我更能吃。”


    “是嗎?”魏有源被她的邏輯推理給弄得啞然失笑。


    “等下,我來結賬。”蘇萱抬頭瞥了魏有源一眼,“就算我為你接風吧。”


    “賬已結過了,你要是想請我,就得等下一迴啦。”


    蘇萱見魏有源跟自己太過客套,她索性就拉起正事。


    “本來,我是想在電話裏頭跟你說清楚的。”蘇萱依舊是在那一邊吃一邊陳述,“但一想到我們應該有好些年沒見過麵了,就想著,還是見著麵談得更徹底更明白些。”


    魏有源笑著迴答說:“不用你說,已經很清楚啦。”


    “……?”


    “一個女孩子怎麽會在一個自己喜歡或準喜歡之人的麵前,如此隨意呢?”魏有源說道,遞給了蘇萱一張餐巾紙,並示意她擦一擦嘴唇邊上的一粒菜渣,“你跟我妹妹殷瑞敏一個性子,不愛掩飾自己的喜好和情感。”


    “沒想到,你眼力勁這麽厲害。”


    “說吧。你想讓我怎麽跟老一輩人去迴話。”


    “你就說沒看上我唄。”


    “瞎扯,我一個初中畢業生會看不上你一個大學生,說出來有誰信?”魏有源放下筷子,呷了一口老酒,“再說,你長得這麽俊俏,是要才有才,要模樣有模樣……”


    “噗哧”一聲,蘇萱差一點沒把嘴裏的一口菜給噴出來,不知道是因為酒的原故還是魏有源的讚美,蘇萱的臉上一陣的火燎,她抬起手掌擋了一個嘴唇,笑道,“是真的嗎?”


    “幹脆。你把你有男朋友的事告訴家裏吧。”


    “我哪來的男朋友?”


    “還裝。”魏有源義正辭嚴地說道,“人家還在街邊的車裏正等你呢。這事遲早得讓家裏人知道。”


    “你看見啦?”蘇萱很驚訝地瞅著魏有源。


    “他個子不高,但為人誠懇務實。我聽說你是搞編劇的,理應知道,那些滿嘴花言巧語的人,有幾人是穩重可靠的,又有幾人是真正能陪著你安心過日子的。”


    “唉,你家的敏敏真是太幸福啦,有你這麽好的一個哥哥。”蘇萱神情略顯沮喪,無奈地感歎道:“自己在家,想找個說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父母就知道從小到大一個勁地催你學習,催你工作上進,末了,現在又催婚事。”


    “那是因為你一向太過優秀。”魏有源笑道,“像我,爛泥扶不上牆,隻剩一件事,被催婚事啦。”


    蘇萱聞言沉默半晌,太約吃了有半刻鍾的時間,她站起身來。


    “行。我吃飽了。”蘇萱隨手抽了一張餐巾紙,抹了一下嘴,“你呢,該怎麽迴複,你就怎麽迴複。”


    魏有源見蘇萱起身,他也跟隨站了起來,把椅子上的提包遞送給她,“要不,你打個包,給你的男朋友。”


    “他吃過的。原本他約我一塊吃晚飯的,得知你要請我,他就一個人在家對付了一下,然後開車送我過來。”


    “在我迴家交待之前,你最好能先向家裏進行徹底地坦白。”魏有源笑道。“今天,我就不送你出去啦。”


    “行啦,那有你這般客氣的。”蘇萱見魏有源如此真誠地囑咐自己,內心有點小感動。


    “改天,你叫上你的男朋友,咱們再聚聚,一塊喝點酒。”


    “行,那我先走啦。”蘇萱挎上提包,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麽事,站在那兒遲疑了一會,最後隻對魏有源說,“算啦,下一迴由我來請你。我們再聊吧。”


    說罷,蘇萱轉身離開了酒館。


    目送蘇萱離開,魏有源朝櫃台裏發愣的梁佳琪招了招手。梁佳琪瞅見魏有源叫她,樂得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哥,什麽事?”


    “再上一盤千金薯,要辣一些。”


    “哥,你的那位神仙姐姐好像名花有主啦。”


    “你沒事吧。”魏有源瞧見梁佳琪的犀利眼神,就說;“你爸稱我為大兄弟,你又叫我哥,差輩啦。”


    “我爸不懂事,我可不能隨他。”梁佳琪張口即來,似乎沒有她蹚不過的刀山火海。


    “別貧了,去把菜端上來。”


    “得嘞。”梁佳琪轉身而去。


    這時,從門外進了一名男子,三十左右,正好與要進廚房的梁佳琪相遇,“喲,賀總來啦。”


    “佳琪,今天心情怎麽這麽好。”


    “這不,見到氣宇軒昂儀表堂堂的賀總大駕光臨啦。”


    “油腔滑調。”這名男子嗔怪了她一下,“你爸呢。”


    “在廚房呢,我去叫他,你先找個位子稍坐片刻。”


    姓賀的男子選在魏有源旁邊的一張桌子坐下來,之後,他與魏有源不經意地一對視,相互頷首照應了一下。


    梁先鴻獲悉有人找他,就從廚房裏快步出來。


    “賀總來啦。”梁先鴻邊走過來,邊對正給別桌客人登記點菜的那名姓王的女服務員,說道:“照例給賀總來三個菜。”


    梁先鴻又返身迴到櫃台內,從壁架上取下一瓶開啟過的清酒,並拿了兩副碗筷,來到姓賀的男子桌旁坐下。


    魏有源看見,梁老板剛拿過來的那瓶清酒上有一張吊牌,寫有一個“賀”字,魏有源推想,這應該是該男子上迴沒有喝完的酒,酒館幫他存著的,看來小酒館確有小酒館的情趣。


    “老梁,酒館今天來了新客人啦。”


    “哦,還是賀總眼力好。”梁先鴻索性向賀姓的男子介紹說,“這位姓魏,魏先生確是今天第一次來我的小酒館。”


    魏有源見梁老板向別人介紹自己,便起身邀請賀姓男子和梁老板一塊坐過來,並對賀姓男子說道:“我姓魏,叫魏有源。剛來佳都,認識一下,以後大家相互有個照應。”


    “這位是‘黑土地’蔬菜種植基地的老總,賀總。”梁先鴻給魏有源介紹這名賀姓的男子。


    “我叫賀青竼,青是青年人的青,竼,是竹字頭下麵加個凡是的凡字,與朋友的朋是同音。佳都樓平鎮人。”


    “幸會。”魏有源邀請賀青竼坐於一桌,並不解地問他,“你是怎麽知道,我是這裏的新客人。”


    “我常來這裏,老梁的蔬菜全由我基地包攬,並負責運送。”賀青竼笑著說道;“但你桌上的這醞老酒顯然不是這兒的酒,老梁能為你另開新酒,可以斷定你應該是他酒館比較特殊的客人。”


    “聽您一說,魏某人真是受寵若驚啦。”魏有源說著,拿眼瞄了一下梁先鴻。


    “哪有那麽多的條框和規矩,隻要你們能來我小酒館,喝得開心,我就跟著高興。”梁先鴻麵露紅光,很客氣地說,“按年齡,我算是你倆的叔字輩,但進到酒館,上了酒桌,以酒為大,你們都別太拘謹,若不嫌棄,我們也算是忘年交。以後,隻要你魏老板能來這裏,我酒館的老酒必為你配備。”


    “謝過梁老板。”


    “唉。老酒真有那麽好喝嗎。”賀青竼笑著把手上的杯盞推到魏有源的桌邊,“來。給我也斟上一杯嚐嚐。”


    梁先鴻見此狀況,一時興起,也將手中的空杯遞了過來,笑道:“嗯,我也想嚐嚐。”


    魏有源提起酒醞逐一將兩人的杯子倒滿。


    梁先鴻和賀青竼提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兩人放下杯子,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不錯!


    隨即,三個人哄然大笑。


    笑聲感染了酒館內別桌的客人,都湊過問,喝的是什麽酒,這麽高興。梁先鴻一拍酒醞子,江南老酒。眾人紛紛提杯想品嚐一下。


    梁先鴻一邊給客氣倒酒,一邊開懷笑道:“提醞倒酒,感覺有一種江湖綠林好漢行俠聚義的豪邁勁。”


    賀青竼點頭讚許。


    “自己開酒館這麽些年,還真的沒有今天這麽暢快過。”梁先鴻神采飛揚,且感喟不已,“想你魏老板,常能與此酒為伍,定是非同尋常之人。”


    “梁老板,您過獎啦。”魏有源羞澀一笑。


    “老梁為人就是這麽豪爽。”賀青竼借著酒意,隨即向魏有源介紹說,前些年,自己基地的蔬菜在向佳都市場拓展時遇上了滯銷不動的局麵,是經由梁老板向巽食集團的林總鼎力推薦,才讓他基地的蔬菜得以在佳都的市場上立足,並連年暢銷,所以,自己至今對他是感恩有加,但凡是仙鴻酒館所需的貨,必定親力親為,如數如期送達。


    梁先鴻聽完賀青竼的敘述,擺了擺手,他認為自己在為朋友做事,實屬舉手之勞,無需記掛。


    而一旁的魏有源聽了不覺有些汗顏,因為他知道,有關巽食集團和仙鴻酒館租房之事,他不便對外坦言,並有可能要長期地對梁先鴻隱瞞下去。今天,自己與梁先鴻相識,魏有源發現他原是這般慷慨爽朗之人,難怪這小酒館雖處於鬧市之一隅,卻也能生意興隆。


    老酒的酒精度數不大,但後勁較足,特別是初次接觸這類酒的人,很容易喝醉,所以,當一醞老酒見底之後,魏有源與眼前的這兩個人相談甚歡的當口,刻意拿眼偷瞄了一下他們的神態,這兩個人的臉上都已美美地泛起了酡紅……


    酒闌人散後,魏有源迴到公寓已是很晚了。


    當魏有源推開住房的大門,發現客廳裏燈火輝煌,一家人全正襟端坐於沙發上,用眼直勾勾地盯住他,一言不發。


    魏有源頓時感覺內心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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