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秦碩提了兩瓶酒來到師父朱立傑的家。


    朱立傑是佳都市刑偵大隊的老隊長,在這刑偵戰線上是一位元老級的幹警,經手破獲的案件不可勝數,有一個還被編入偵查學的教學課本中,成為經典的範本案例。在三十多年的刑偵工作中,他還培養了一批精明強幹的學生,秦碩就是他得意的門生之一。


    朱老現己退休賦閑在家,種花,養魚。他不喜吵鬧,愛清靜。早上起來,先打一套拳,再洗刷吃早點,沒事上老年公園轉一圈,打打門球。


    他常跟他的老伴龔冬玲說,年輕的時候工作起來有些瘋,把生活節奏全打亂了,欠著健康一筆債,現在,退休了,就得慢慢將生活重新理順來,把這筆債還掉,才好去見馬克思。


    他老伴聽了,便笑道:“你呀,這輩子不僅還不清,倒頭來,還把我也倒貼進去。”


    朱老住的是帶庭院的兩直二層的自建房,房子有些年月,但幽靜中自有一種溫婉雅致的美,與周邊的環境融合為一。


    朱老與秦碩還有另一層關係。那就是秦碩的妻子龔宛晴,是朱立傑的老伴龔冬玲的親侄女,這樁婚事也是通過龔冬玲牽線促成的,但真正出麵擔當媒人的是現任刑偵大隊教導員宋濤的妻子盧麗雲。宋濤比秦碩大五歲,也是朱立傑的門生。


    因為一直叫朱立傑為師父,管龔冬玲為師娘,即便是婚後,秦碩也改不了口,再者在工作上也不興親屬稱謂,索性就延續用原有的稱唿。


    秦碩剛要扣門,門吱呀一聲開打了。秦碩一看是師娘龔冬玲,正要提籃上菜市場買菜,就招唿一聲:“師娘,您這是去買菜嗎。”


    “小秦呀,你今天怎麽這麽早過來,有事嗎?”


    “我跟師父約好的,談點事。”


    “老頭子,他正在裏麵做操呢。”


    “又說做操,我這是打拳。”朱立傑在庭院裏順著風聽到老伴在門口挖苦他,有些不高興了,埋怨著:“幾千年的武術文明,就碎在你這張嘴上。”


    龔冬玲一笑,對秦碩說:“小秦,中午在這裏吃飯吧。這死老頭,許久沒人跟他聊天,脾氣可糟透啦。”


    “師娘,單位一大堆事在那等著我呢。我跟師父聊幾句就走,您不用麻煩。”


    “我知道,那事都上了電視。老頭子說,你這幾天一準會過來的。”龔冬玲當然明白,這麽多年來,作為警察的家屬怎麽會不知道,一天到晚除了擔心受怕外,一但出現命案,各方麵的壓力就會接踵而來,丈夫吃不好睡不覺,也連累家屬也跟著擔心。


    “那也好,等這案子破了。我再給你們兩人整一桌好吃的。”龔冬玲說完,便挎籃出門,擺了擺手,“進去吧。”


    “師娘,您慢走。”


    秦碩進去後,又把門掩好。


    庭院內,一位華發蒼顏、麵色紅潤的老者剛收功,又開始刷牙洗麵。他便是秦碩今天要找的人,秦碩的師父,朱立傑。


    朱立傑看見秦碩手裏提著兩瓶酒,責備道:“來就來唄,提什麽東西。”


    “大清早,您讓我空手怎麽好意思呢。”


    朱立傑心想,既然東西都帶來了,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秦碩提酒過來看自己,一年也不下四五次,逢年過節更是概莫能外,都己習慣。


    朱立傑知道,佳都市這些年的治安工作都很平穩,眼下正值提倡“創建文明和諧的佳都市”的活動中,突然在一天中,冒出兩條命案,而且案發在公共場合,單就社會輿論這一塊就夠秦碩受了,更何況,現在的傳媒信息這麽發達。朱立傑心想,既然來這裏,自己得想方設法給秦碩減減壓,朱立傑深知刑偵這一塊的工作難度大,時常處於被動狀態中,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每個案子的發生,都不是孤立的,它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刑偵工作就是要把這些細如發絲的聯係給剔出來。


    想到這,朱老便平靜而安詳地對秦碩說:“這麽早,應該沒用過早飯。坐吧,陪我一起吃點。”


    “我是坐鄰居家的車出來的,公寓外麵一早就圍滿記者。”秦碩把兩瓶酒放下,在朱老的旁邊坐下來,一臉的苦笑,“不好意思。一大早,上您這兒來蹭飯吃。”


    “案子沒進展嗎?”朱立傑也沒接他的客套話,直接就點工作上的事。


    “進展緩慢。”秦碩先給一個碗裝好稀飯遞給師父,又給自己裝了一碗,還沒吃,就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打開一張圖片放在朱老的眼前。


    “燈光。”朱老看見手機圖片中,清晰地顯示一張紙上的兩個字,很是吃驚,隨口自語說道,“會不會別有用心的人在炒作?”


    “不像是炒作。從案犯的作案手法上看,此人有著雷霆手腕,且隱蔽性非常好,出手非常快捷。”秦碩邊說,邊拿起一個麵包,撕開兩瓣放入碗中,“目前,我們係統內部知道‘燈光’的人並不多,這事我先按一般證據鏈來處置,不敢大張旗鼓地往這方麵加派人手進行徹查。”


    “嚴有為和小宋不是知道的嗎?”


    “副局長嚴有成,我己跟他通過氣。宋濤,您不知道,他生病住院都有兩個月了。這次專案組的名單上也沒有他。”


    “小宋生什麽病?”


    “膽囊炎。前些天,我過去看過,醫生說沒什麽事了。”


    “如果你舍棄這條線索,你將從哪兒能找到突破口?”朱立傑又將話題轉迴案子來。


    “也不能說舍棄,隻能是秘密調查。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嗯。”朱立傑顯然認為秦碩的處置手法是正確的,“所謂的‘燈光’,那是二十幾年前,一度活躍在佳都市的一名‘熱心市民’,一開始,這個人就愛投遞一些舉報信,揭露社會上一些不法行為與現象,且署名‘燈光’。後來,‘燈光’被牽扯進幾宗命案中,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最後被緝拿歸案。自此就淡出人們的視線。”


    朱老放下了碗筷,秦碩多年來跟他在一起,知道他的一些習慣,師父定是心裏想到了什麽,秦碩邊吃邊留意著師父的舉動。


    “所以說,這次的‘燈光’出現很可能隻是一種巧合,或者是自我標榜和炒作。如果遵循二十幾年前‘燈光’的行事風格,絕不會牽扯進仇殺或情殺的案件中。”朱立傑似乎理出了些頭緒,“如果是仇殺,這兩名死者都很年輕。為情和為財,那更是無稽之談。”


    “那它會不會以兩個小惡霸的命,在公眾場合宣告‘燈光’的複出?”秦碩又補充了一種可能。


    “嫌疑犯的年齡特征,查到了嗎?”


    “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有過一定的專業訓練。”


    朱立傑起身去泡茶,但從他的行為步速上看,他在思考問題。朱立傑沒有否定秦碩的推測,是因為他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現場目擊者的調查結果怎樣?”


    “都是一些普通人。除卻……”秦碩隱隱地覺得,有一個人還得細查。


    “除卻什麽。”朱立傑職業的敏感性,讓他不自覺地追問了一句,多年的偵查經驗告訴他,人的第一感覺非常重要。


    “有一目擊者,他是男孩,是另一名女士的養子。”秦碩陷入一種思索中,緩緩迴道:“因從當地反饋來的信息顯示,此人自小由這位女士帶大。所以,便沒有深究。”


    怎麽樣去處理證據鏈,朱老不便插話,他知道眼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人,己具備相當高超的辦案能力。


    “等下,我便派人去實地探訪一下。”秦碩放下筷子,禮貌性地起身接過朱老遞過來的茶杯。


    “師父,今天,我過來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些有關‘燈光’的情況。”秦碩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時間緊任務重,隻能直奔主題,“剛加入刑偵大隊時,聽過一些有關它的傳聞。那時,你在職,對此有所隱諱,所以,我也是知之甚少。”


    “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我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聽到與有關它的消息。”朱立傑思索了一會兒,徐徐講述道,“燈光‘’到底是指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一開始沒有人知道。從我接觸的多起案例上得出的推斷,他出手一般是為了保護證人,打擊犯罪,或製止犯罪。並有現因經濟利益而采取的行動。


    二十多年前,一個自稱為‘燈光’的人,無條件地向公安局自首,這個人就是當時的佳都市人民醫院的副院長陸冠庭,經他的供述,人們對‘燈光’的所作所為才有了一丁點的了解。自那以後,也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直到後來,陸冠庭在監獄中被人刺殺,再度被社會所關注,有人推測是仇殺。當年,在佳都市有橫行一方的有兩個地痞流氓式人物,一個是經營碼頭裝卸的胡景生,另一個是經營貨物運輸的楊公喜,他們兩個人水火不容,兩個人的手下也經常為一些瑣事大打出手。社會上流傳,陸冠庭是被他們兩個人的某一個所謀害。因為作為“燈光”的陸冠庭,沒少給這兩個人製造‘麻煩’。在監獄裏,陸冠庭向警方檢舉揭發了胡景生和楊公喜。有一段時間,他經常向獄警舉報,有人在威脅他,叫他閉緊嘴巴,否則,殺了他還殺他全家。但經過調查又找不到確鑿的證據和嫌疑人,最終不了了之。直到陸冠庭被一根竹筐的篾尖刺死在監獄的廁所裏,才進一步印證他之前的舉報所言不虛。陸冠庭被害後,胡景生和楊公喜也相繼被捕,經查,這兩個人均染指了‘黃賭毒’,數罪並罰,這兩個橫行一方的惡霸也於第二年被依法處決。


    所有的證據顯示,燈光其實就是陸冠庭一個人。在陸冠庭的供述中,他非常明確承認,就他一個人。他對自己所犯的錯誤供認不諱。對自己給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幡然醒悟且追悔莫及。


    至於陸冠庭為什麽要自首,他留有懺悔書,他說自己發現所作所為嚴重違背了初衷,並且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多年來,再也沒有人提到‘燈光’的事。今天,突然間,又出現這樣的標誌,犯罪嫌疑人到底要傳遞什麽樣的信息?”


    朱立傑說著,又看了秦碩一眼。


    “我接手最後一件跟他有關的案件,是他以‘燈光’的署名舉報一名官員的貪汙受賄事件。後經查實,這名被檢舉的人是陸冠庭的頂頭上司,屬於憑空捏造事實。陸冠庭被捕後也承認,這是一次挾私報複。所以,對陸冠庭行為的定性,是誣告陷害罪。當時,我在受權辦理審查他時,發現他有涉嫌參與一次命案的跡象,他本人對此有故意隱瞞和避實就虛的行為,我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進一步證實,後來隨著他的死也就不了了之。”


    秦碩越聽,越覺得這次任務的複雜性。眼下的這名犯罪嫌疑人打著二十幾年前的“燈光”的旗號,他的用意何在?


    從這次的案件,秦碩意識到這名自稱“燈光”的嫌疑人,遠比陸冠庭還要明目張膽,行為囂張,手段更為殘忍。


    這個案件的突破口在哪?秦碩依然毫無頭緒。


    他心想,會不會真如師父所說,犯罪嫌疑人是在保護某些人呢。


    兩名死者身上都帶著匕首,這一點確有行兇跡象,而且,犯罪嫌疑人交替配合似乎是有的放矢,用的是死者的匕首作案,這說明,犯罪嫌疑人是知道兩名死者身上帶有兇器。


    想到這,秦碩起身向師父朱立傑辭行,出了門,他便用電話部署人員火速趕赴清源鎮,實地調查一家三口的背景。他又向信息技術科科長梁弘豔要來了魏有源的手機號碼。


    秦碩隨即撥通了魏有源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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