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生硬著頭皮撐著傘,勉強到不遠處的廊道裏,避雨。


    捏著傘柄的手心有點濕潤,溫暖中又帶著冰涼。


    沈微生靠在廊道的角落撥去樹枝就這麽坐下了。


    雨勢依舊很大,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其實,沈微生出了門就他後悔了。


    平常的殺伐果斷去哪兒了?


    怎麽能這麽狼狽的跑出來呢。


    根本沒道理。


    真搞笑,那麽大個屋子咋就待不下兩個人。


    越想越窩火,他偏不走。


    沈微生起身,又朝著原來的方向迴去。


    也不管那破傘能不能用,總之梁姣絮給他的沒理由丟掉。


    重新折返迴到房間門口,沈微生卻停住了腳步。


    梁姣絮用野性爆發來形容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而且自己已經走了,再以這副落湯雞的模樣出現在梁姣絮麵前,豈不是會被梁姣絮恥笑。


    太丟人了。


    但是今天梁姣絮對沈微生的拒絕,讓他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需要完成的正事。


    用了一個時辰,沈微生迴了趟沈府。


    蘇晚在沈府門口看見沈微生的時候,簡直是嚇了一大跳。


    “家主,你就這麽迴來了?”蘇晚還沒說完,就撞見沈微生銳利的眸子,上下盯著他,看著蘇晚發毛。


    自家家主是走迴來的,這大雨天的是發了什麽邪風。


    沈微生一臉戾氣,像是提醒自己:“迴自己家,不丟人。”


    蘇晚腦子亂糟糟的,家主怎麽感覺有點不正常,可能是淋雨把腦子澆壞了?


    “那家主是去主母那兒,還是凝翠閣。”


    沈微生帶著困意,心頭煩亂的很:“去陵湘院。”


    蘇晚撐著傘,實在不敢惹沈微生這尊大佛,卻嚐試著問:“要不換件衣裳?”


    沈微生停下身來,思索片刻,這才從袖口拿出一把鑰匙,甩給蘇晚。


    他表情淡淡:“去賬房取錢吧,至於陵湘院的鑰匙去曹愈房間取,他自是不敢攔你。”


    太子有意讓沈府參與募捐之事,可以說是大勢所趨,蘇晚自然理解沈微生所做的決定。


    大概是打算放手一搏,勇於麵對朝中的詭譎風雲了。


    蘇晚啞然失笑,這才領命而去。


    沈微生直接三更半夜去了陵湘院。


    沈之巍原本打算睡了,卻看見沈微生氣勢洶洶前來,頗有當初為了尋找梁姣絮母女硬闖陵湘院的氣勢。


    那一瞬間,沈之巍隻覺得四海八荒的氣全都湧入胸腔,直衝腦門,差點沒讓他背過去。


    沈之巍吼天喝月地對沈微生暴怒一聲:“我還沒死呢,穿成這樣,提前奔喪呢。”


    沈微生白衣濕透,膛著水而來,實在是懶得和沈之巍廢話。


    直奔主題,沈微生聲音冰涼:“你是沒死,但揚州的百姓都要死絕了。我來這不是要跟你商量,而是通知。”


    沈之巍眸光淩厲,老態龍鍾,語氣沉重,摔桌道:“我是你爹。你就這麽說話?”


    沈微生不發一言,那雙冷漠的雙眼充滿了鄙夷。


    朱氏在裏屋伸長著脖子,恨不得趕緊跑過來勸阻。


    沈微生皺起眉頭,掃見了朱氏。


    他眸光陰鷙,似是警告:“這件事若是有人敢惡意破壞,我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倒不介意為沈家清理門戶。”


    一瞬間,整個屋裏的氣壓已經降了八度。


    沈之巍是最不喜那些花花腸子的,特別是窩裏鬥,而沈微生在這麽不合時宜的時候說這幾句話,他想都沒想就掄了一巴掌過去。


    朱氏好人做到底,攔了下來,淡淡道:“爺,那妾先退了,你們父子倆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沈微生陰著臉倒是一動沒動,心若磐石。


    朱氏走後,屋裏就隻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沈之巍心裏也不是滋味,搓了搓自己的雙手,啞著聲音:“你多久沒睡覺了,眼睛紅成這個樣子。”


    沈微生心中一寒,眼角微揚,眸中閃著涼意:“我看著朱氏,沒理由不紅眼。”


    說完,沈微生就走了。


    一切顯得莫名其妙!


    萬籟俱寂,除了蟲鳴蛙叫,便再無其他聲響。


    晚上的凝翠閣,隻是遠遠地掛著一盞羊角風燈,光線黯淡,四處充滿了陰冷的氣息。


    沈微生推門而入,靜靜地看著被晚風略過的空氣中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隨意地坐在地上,雙手緊握,抱著自己漸冷的身子,一動不動。


    “阿生,你不開心嗎?”有個溫柔的女聲向沈微生發問。


    沈微生抬頭,看著眼前的母親,眼眶充血,卻極力克製著心頭的憤怒:“沒有。”


    先夫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轉到沈微生麵前,半跪下來,捏了捏沈微生臉頰:“母親不能陪你了,惟願你心中永遠尚存一絲清明,放下執念。”


    沈微生啞著聲音冷笑,遲遲不語。


    那雙冷漠的雙眸,早就已經變得熾熱殷紅,極力的壓製著心有的思念。


    可在麵對母親的時候,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陌生以及疏離。


    沈微生已經習慣了孤單,雖熱血未涼,但唯有失望透頂。


    先夫人長發及腰,身上的衣物還是臨走前的那件,她眸中含著憂愁,顯然並不快樂。


    放在沈微生肩膀上的那雙手漸漸地離開。


    見母親要走,沈微生起身去追。


    月光下,先夫人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沈微生眼底閃過,像極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讓沈微生有點分不清楚現實。


    “孩子,我希望你放過你自己…”


    沈微生被冰涼的雨水砸醒,才發覺剛才的一切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雙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沈微生才發現自己有點發燒了。


    所以才會模模糊糊的想到了母親。


    沈微生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在凝翠閣換了一件衣物,徑直返迴了陵湘院。


    迴頭看著牆麵上那幅母親的畫像,沈微生眼裏再無波瀾。


    對於沈府論救濟難民這事兒,他大可以直接先斬後奏。


    至於沈之巍會不會同意與否,對於沈微生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他早就知道曹愈把陵湘院的賬房鑰匙放在哪裏了,也讓蘇晚去取了。


    他來這兒的原因,就是為了支走朱氏。


    給她機會,也給自己機會。


    當年他與朱氏的恩怨,是時候該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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