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這世上誰對我最好?那一定就是師姐了!”


    天師崖下的大石頭上,躺著一個男童,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


    此時那小童的一旁,一個身穿著粉色唐衣的女子正蹲在泉水邊采花,笑臉盈盈。


    “小師弟,你就嘴甜,等一會我們將這些野梅子都帶迴去,我攪了蜜糖,給你做糖水吃!”


    “好!師姐做的糖水甜的很,我也愛喝。”


    小童從石頭上跳下來,落地時候踉蹌一下,隨後趕緊站穩了腳步,跟上女孩的步伐。


    這個女孩的腰上係著一個木牌子,上麵有天師崖的符號,還刻著她的名字,曹夕瑤,多美的名字。


    “夕瑤師姐,夕瑤師姐你快跟我迴去吧,好像出了很大的事情,你快......”


    正是兩個人用衣擺包著摘下來的野梅子,歲月靜好的朝著天師崖上方走迴去的時候。


    一個女弟子幾乎是從山坡上連滾帶爬的趕了下來,一臉淚人似的和曹夕瑤說著。


    男童不懂的發生了什麽,他想問,但是曹夕瑤不假思索的朝著上麵跑出去。


    他扯了扯趕下來的小師姐的衣裳,小師姐哭個不停,但是還是緊忙的擦幹了臉上的淚水,摸了摸男童的頭。


    “小師弟,沒事的,師姐在呢,師姐帶你迴去。”


    溫陽落下,隻一抹殘暉灑下來,如一綢絲緞,橫在筆直向上的山路中央。


    天師崖的正堂,一個士兵打扮的人躺在地上,一旁的大弟子拿來一張草席子,將他蓋住。


    而這一切,剛好被趕迴來的曹夕瑤看到了。


    “師父......”


    曹夕瑤隻看一看鞋履,就能知道,這是淩州曹家軍的士兵。


    “夕瑤,你來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所以選擇讓你自己來做決定,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今日的師父看上去沒有往日的豔麗,坐在暖閣中的她,背後是透光的窗,窗外淅淅瀝瀝的暖光打進來,跟屋子裏麵的黑色合成一片,她看不清師父的模樣,隻能聽清師父無奈的聲音。


    “師父,發生什麽了?是不是我家裏。”


    曹夕瑤前段時間接到過家書,家中的兄長隨著父親一同出征,是皇帝的命令。


    現在沒有人聽皇帝的,所以很多地方團練和侯府都拒絕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父親是願意為了家國做一切的,盡管是已經病了的家國,一個不再是正路上的家國。


    父親當著曹夕瑤的麵,對她和兄長說過,這叫風骨。


    “你的父兄,在南詔犧牲了,他們遇到了苗疆的蠱術。”


    “蠱......術......”


    曹夕瑤的眼淚已經漫出來了,她想哭,想大聲地哭,但是她不能哭,她得冷靜得弄清楚,家裏發生了什麽。


    顫抖的,微小的,弱小的身軀,跪倒在師父的麵前,那具逐漸冰冷的士兵的身前。


    “也就是我平日裏與你們說過的,南詔的苗疆一族善於提煉瘴氣,正是瘴氣的緣故。”


    師父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不知道是不是曹夕瑤的幻聽,但是她能感受到,師父對自己的心疼。


    “然後呢?母親呢......祖母呢......”


    師傅坐在堂上沒有說話,這時候,暖閣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師父!是不是師姐做錯了什麽!讓我替師姐受罰吧!我來......哎呀!”


    男童從山下一路跑了上來,沒有看到他的小師姐,應該是被落在身後了。


    此時那男童從地上爬起來,膝蓋上暈紅了一片,剛剛磕在地上的傷,劃破了原本已經結痂的膝蓋。


    “師父,你別罵師姐,求求您了,我願意替師姐受罰!”


    這是以前自己犯了錯,師父要打自己藤條時候,師姐說的話。


    今日,他聽到了師姐的抽泣,看到了師姐跪在地上,他挺直了腰板,鼓足了勇氣,學著師姐以前為自己求情的模樣。


    “師弟,你先離開,我和師父,有話要說。”


    曹夕瑤努力憋住哭聲,她不想讓小師弟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那個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無憂無慮的小師弟。


    “師姐,我進來了,你別怕,師父......”


    砰!


    暖閣的門被曹夕瑤反手重重的關上,男童的腳尖與門框貼在一處,卻恰好沒有傷到他。


    “小師妹,帶他走,馬上走。”


    曹夕瑤沒有看門外,她也沒有注意到小師妹沒有跟過來。


    “師父您繼續說。”


    “夕瑤,你的母親和祖母,因為太過憂傷,在家裏舉行喪服。李林甫親自派人去說,南詔戰事敗北不能張揚,曹家將軍沒了也不能張揚,否則算是抗旨。”


    曹夕瑤捏緊了手,手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流出血來,疼痛,會讓她舒服一點。


    “然後你的祖母在糾纏時候,心症發作去了,你的母親為了不被他們抓去威脅曹家,一頭撞在靈柩上,也......”


    金燦燦的暖陽晃照下,師父是落了淚的,落了兩滴淚,一前一後。


    曹夕瑤木訥在那裏,沒有哭,也沒有吼叫,她的眼淚不自覺卻又自然的落下來。


    “夕瑤,現在曹家已經空了,你還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留在天師崖,我和你的師兄弟們一定會護你的周全。”


    曹夕瑤沒有說話,也沒有眨眼,她就愣在那裏,她感覺自己身體沒有力氣,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想。


    “師父,可否,讓徒兒下山,報仇。”


    胡床上的把手年久了,稍稍用力就會吱呀吱呀的響起來。


    “夕瑤,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師父,我可以下山嗎?我想報仇。”


    曹夕瑤站了起來,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她幾乎是雙手垂著,全靠著腳趾間站了起來。


    “可你離開天師崖後,就沒人能夠護你周全!”


    “師父,弟子謝過師父的養育之恩。”


    曹夕瑤沒有聽師父的話,隻跪在地上,三個深深地響頭。


    暖閣的門開了,門外跪著被小師妹拉著的男童。


    “師姐......”


    曹夕瑤目若空洞的走出來,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地方,她隻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她離開了,師父曾在她離開之前告訴過她,若是有什麽困難,就去長安城,找禦史台大夫九大人,九大人公正嚴明,並且與曹家有世代的情誼,一定會幫她。


    男童在她的門口哭了一天一夜,又在她的床榻上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小師姐找到了餓暈過去的他,抬迴房間被師父關了一個周月的禁足。


    隻是從那之後,男童學習武功變成了天師崖第一刻苦,說的話,也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多了。


    五年後。


    “龍城府有一個天下第一謀士,又是一個武功高手,聽說他有一個玄妙閣,裏麵有天下最美麗的物件,若是送給女孩子,一定會博得芳心!”


    “胡說,你就是鼠目寸光的窮酸秀才,你可知道,若是能破了那玄妙閣,哪裏是寶貝隨便你選,聽說那位謀士還會親自為你解答你的問題!”


    “準不準啊?是不是唬人的?”


    “三清真人,怎麽會不準?我們同鄉一位大人,眼瞧著要被大理寺查的滿門抄斬,正是尋到了龍城府這位公子的妙計,才保住了腦袋。”


    “那豈不是比六爻卦還要準了!”


    “說是三清真人再世都可以了!”


    少年走在長安的長街上,披肩的亂發滿是灰燼。


    他朝著飲茶的人群靠了靠。


    “那他叫什麽名字?”


    “那還不好說?龍城府,九公子啊!”


    少年的嘴角,病態的一提,隨後靠在牆上,撿起一旁的半個胡餅。


    “師姐,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唐750年,龍城府。


    “不好了!有人闖進府裏麵了!”


    “在哪?快去保護大人們!別讓大人們受傷!”


    府中一片大亂,門口是兩個昏厥過去的守衛。


    “將軍,不好了,有人闖進來了!”


    麵前的男人,高大強壯,麵向卻極其秀氣,他們叫他李光弼將軍。


    “朝那個方向去了?快說!”


    身旁的男子更是秀氣,腰牌上的名字是,龍城府副守:奕鋒。


    “似乎是朝著九公子的暖閣去了!將軍快去搭救公子!公子的閣中可是有數不清的慕客!”


    轟!


    隨後便是一聲巨響,九公子的暖閣房頂揚起一片灰塵。


    “看來,九公子不需要我們操心了。”


    少年半跪在地上,手裏拿著半幅山河社稷圖,身上滿是傷痕。


    “說話不作數,你不是說,誰破了你的玄妙閣,就是你的上賓。你就是這麽對待上賓的!”


    少年看著自己手臂上與那人扇子相連的針線。


    “我說的破,是靠機關消息和智慧攻破難關,並不是像你這般一把長槍將我的閣子捅的不成樣子。”


    那公子半眯著眼。


    “反正我是破了你的閣子,拿到了裏麵的寶貝。”


    “那你想如何?”


    “把我留下吧,我在等一個人。”


    “什麽人?”


    “我的師姐。聽說她也是來了龍城就不見了。”


    “我不尋失蹤多年的人。換一個要求?”


    “那我要做你的徒弟!”


    九公子不語。


    “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


    九公子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幅山河設計圖,又瞧了瞧那少年的長槍。


    “淩羽,這便是你以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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