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動了動身子,發現傷口雖然依舊疼得厲害,但渾身慢慢有勁了,精神也好了不少,於是撐著床邊,慢慢坐起來,換了件外衣穿好,自行弄了一下頭發,把自己收拾得像樣些,這才走出房間。


    門一打開,就有一陣飯食的香氣撲鼻而來,勾起了他肚裏的食欲。


    剛在廚房忙活完的楊瀾出來,先打量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狀態好多了,這才笑著說道:“看來你已經好多了,快過來,坐下吃早飯吧。”


    “好。”流火緩步摸索著走過去,在桌邊坐了,問道:“念親呢?”


    “那小家夥還睡著呢,昨天晚上你跟那個人打鬥把他吵醒了,後來好久都沒睡著,今天估計得中午才能醒了。”


    聞言,流火焦急道:“那他怎麽樣,沒有嚇著吧?”


    楊瀾笑著把一碟清炒白菜放到桌上,笑著說:“嚇著不至於,他連發生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打雷呢。”


    “沒有就好。”流火越發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不但拖累楊瀾,還把小念親也連累了。


    “先喝藥吧,這是剛熬好的,有點燙,別喝急了。”


    藥的苦味襲入鼻腔,流火不禁皺眉,他不喜歡喝藥,很不喜歡,但這是楊瀾花費苦心給他熬的,縱然再不喜歡,也得喝完。


    “辛苦你了,一大早起來熬藥,其實,你不需要做這些的,我的傷真的不礙事,養兩天自己就會好。”


    楊瀾忍不住笑出聲,無語道:“哪有人的傷不吃藥就能自己好的?真是神奇了,你要騙人也該找念親那樣的,不是我。”


    流火低下頭,皺著眉不說話了,楊瀾便勸他:“別有愧疚之心,我做這些,都是自己願意的。”


    自己願意的。


    這話中的每一個字,在流火在看,都是被迫說出來的,楊瀾始終對他懷有愧疚之心,在他這雙眼睛好之前,這份愧疚恐怕都是無法消除了。


    可他的眼睛要是能治好,不早就治好了麽?


    唉,自己這個累贅,除了拖累她,還會什麽?


    流火正暗自神傷時,忽然聽得楊瀾又道:“對了,你怎麽沒告訴我,你的那個組織真的這麽不人道,竟然追殺任務失敗的人?”


    “我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是你不相信來著。”流火無奈搖頭,天河受傷逃跑,肯定會迴去跟閣主稟報,到時候暗閣將還會派出人來追殺他。


    楊瀾和念親必定受到牽連。


    “我那時候以為你在跟我扯淡呢。”楊瀾撇撇嘴,這小子說話一向真假摻半,她是真的摸不準哪句真哪句假。


    “暗閣的閣主並不是個心軟之人,事事隻講利益,他是不會放過我的,之後還會派更多的人來殺我,為免連累你,不如你還是盡快帶著念親離開吧。”


    流火正色道,“又或者,我走也行。”


    “你走?你眼睛都看不見了,還怎麽走?你能走到哪裏去?”楊瀾有點惱,這人平時老大不客氣,到了關鍵時刻就把她當外人,往外推了。


    “那就你走吧,我繼續住在這裏。”


    “不行,都不行!我說過,絕不會拋下你,說到就會做到。”


    “楊瀾,你聽我說,我……”


    “我不聽,我一點也不想聽。”


    楊瀾拿了兩塊糕點塞進嘴裏,徑直離開餐桌,轉身出去了,一點開口的機會也不留給流火。


    最後,流火也隻得坐著歎氣。


    既然好好跟楊瀾說沒用,那就隻有自己做決定,悄悄離去。


    就在楊瀾決定離開漁村,換個地方安頓的前一晚上,流火拿了一包行李,趁著夜色離開了。


    而楊瀾絲毫未覺,第二天清晨起來,來到流火房門口敲門。


    “流火,流火?快起來,要啟程了!”


    喊了好幾聲,裏麵也沒有動靜,楊瀾心想,流火的身子還未大好,莫非這人半夜身體不適,睡死了?


    於是趕緊推開門,直接闖進去,結果,看見屋裏空無一人,被褥整齊,一點也不像昨晚有人睡過的樣子。


    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心底略過。


    “流火,流火!”


    正要出去找尋時,忽然看見桌上的一封書信。


    拆開一看,臉色跟著大變。


    信裏麵無非是說,他不願意一直拖累她,經過思量,決定離開之類的話。


    “屁話!”


    楊瀾氣得把信撕成碎片,嘴裏罵罵咧咧地出了門。


    那個家夥當真以為,他走了,她就會心安理得,能不管他過自己的生活了?


    如此看來,他真是一點也不了解她!


    楊瀾把念親抱去給隔壁的楊嬸照顧,之後急急忙忙往村口奔去。


    流火昨天晚上才走的,又是個瞎子,肯定走不遠,沿途說不定還會碰上些什麽人,她見到人就上前詢問,果真問到蹤跡。


    這個小漁村地處偏僻,除了臨海的這一邊之外,村外四處都是山,山路險峻,看得見的人尚且容易摔,何況失明的流火?


    楊瀾越找就越焦急,生怕他出點什麽事。


    從早上一直沿出村的路找尋,找到了下午,再到黃昏,也沒追到流火。


    “一個瞎子身邊又沒個人,還能走這麽快,真是怪了,這不科學!”楊瀾累得氣喘籲籲,叉著腰在路邊的石塊上站著眺望,學著母親的口吻道。


    看看天色,抹了把汗,繼續趕路。


    這荒郊野嶺的,要是夜裏再碰到隻野狼或是老虎什麽的,流火隻怕在劫難逃。


    得快點把人找著才成。


    如此想著,楊瀾又加快了些腳步,心裏越發焦急,終於在天快黑之時,看見前方路上倒著一個人。


    她連忙奔跑過去查看,把人翻過來,果然是流火。


    人是昏迷的,臉色白得嚇人,嘴唇幹裂,發絲淩亂地鋪在臉上,胸前一塊血跡十分醒目。


    看來他的傷壓根就沒好,還一直裝作沒事,騙了她這麽多天!


    楊瀾登時又急又氣,鼻子一酸,眼眶卻不爭氣地濕潤了。


    “你這個人真是,好好待著不行嗎?非要折騰,折騰自己也折騰我,真要被你氣死了!”


    她使力把人拽起來,放在背上,一邊找地方安身,一邊罵道:“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你要是挺不過去,丟了小命,那也是你自己作妖,可一點也不怪我,我大不了挖個坑把你埋了,之後帶念親迴大榮去,繼續過我的安穩日子,我可不會為你傷心。”


    天黑透的時候,終於在附近找到一個小山洞。


    先把人安放在石塊上躺著,然後找來一堆幹柴,用劍和石頭劃出火星點燃,待篝火越來越旺,才過去,把流火背過來,借著火光給他處理胸前的傷口。


    傷口撕裂得厲害,本應該拿針縫合,但她沒有帶針線,這裏又找不著這東西,隻能把周圍的血擦拭了,灑上金瘡藥。


    “唉,救你也是白救,自己不自重,旁人能如何?”


    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不忍,上完藥後,又出去到附近的山澗裏取了水來,一點一點喂給流火喝。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楊瀾自己也累得不行了,於是癱倒在地上喘氣。


    喘了半天才慢慢緩過來,坐在靠流火近的地方烤火。


    現在已經是晚秋時節,夜裏天涼,又是在山裏,倘若沒有火烤的話,肯定要凍死,所幸早些年她在外流浪多年,走著豐富的野外求生經驗,在這裏度過一晚上並不是難事。


    然而,令楊瀾沒想到的是,到了半夜裏,流火竟突然發起燒來,伸手探了探,發現額頭燙得嚇人。


    “流火,流火!”


    這人皺著眉頭,睡得不安穩,可仍是怎麽也叫不醒。


    楊瀾隻好趕緊把人挪遠一點,然後撕下裙角上的一塊布,去溪澗裏浸濕,敷在他額頭上。


    如此反複,來來迴迴不知多少次,也不知過了多久,燒終於慢慢退下來。


    可還沒等楊瀾鬆口氣,又發現流火突然縮成一團,正哆嗦得厲害。


    怎麽剛燒完,又抖起來了?莫非之前降溫給降過頭了?


    楊瀾又趕忙把人挪到火堆近處,讓他盡可能多得烤到火。


    可不知怎的,烤了半天,也不見流火的情況轉好,好像這火不是火,是寒冬臘月裏從雲縫裏透出來的一點稀薄日光,根本沒有熱氣似的。


    這可如何是好?


    楊瀾急的不行,萬一這家夥當真今天晚上挺不過去,她下半輩子怎麽心安理得?


    “流火啊流火,你可真是要把我愁壞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不是要我一輩子不安嗎?”


    正犯愁之時,她忽然想起當年行走江湖時,聽得一江湖郎中說過,最好給人取暖的法子,就是以身體取暖。


    可是,隔著衣裳效果不佳,必須脫了衣服才行。


    當時她就覺得那老不正經的郎中是在欺騙小姑娘,世上哪有非要脫了衣服才能給人取暖的道理?


    可楊瀾把流火抱在懷裏,隔著衣物捂了半天,確實不見有效。


    難道真要……


    楊瀾低頭看了臉色比之前還難看的流火一眼,猶豫不決。


    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說到底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豈能隨意肌膚相親?


    倘若被流火知道,日後還怎麽相處?她還要不要臉了?


    “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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